人生若只初相见,他是全国最有名的青楼章台馆少主,她是野心勃勃想进军夜店业的年少将军。
皮肉生意最暴利,顾云曦打算将自己的事业从青楼开始,那时她十四岁,只是一小小城守,手上就芝麻粒那丁点儿权力,更别谈什么人脉声望,顾云曦只好空手套白狼,她看上了章台馆这块牌子,于是开始给人主子挖坑。
从来在青楼业混得风生水起的人物都不是什么出淤泥而不染的,顾云曦花了大半年的时间终于搜集到了足够让章台馆少主死上一百回的证物……然后,官商勾结,财源广进!
她至今还记得他见到她时的震惊,如今风水轮流转,她的震惊,才是惊涛骇浪。
在她的请报上,这个她的合伙人,出生没落商家,官府文碟为证!她一直以为他只是一个富有才具的善于敛财的年轻公子,从他手中获得的巨额分红也让她对他更加满意,然后将军一次一次使用非正常手段逼迫此人管理其他产业,到了如今,将军名下半数以上的产业都由此人全权统筹!
将军终日挖坑,终有一天坑了自己!当真是……报应不爽!
杜子玄也震惊了,在他的心目中,他家师姐是冷漠的狡诈的一切尽在掌握中的,何曾见过她这样失魂落魄的样子啊?!
他顺着她的方向看去……
青螭绶带挽就的三驾马车里,重重轻纱帷幕被人拨开,露出车里那人皎若明月的脸,引来围观的姑娘公子尖叫连连,鲜花珍果相投……杜子玄仿佛看见那人朝这边笑了一笑,那人目光明明温软,他却不由自主地退了一步。
“此子,必非凡之人!”作为名士,相面品人是基本功,然后他转身,郑而重之地对顾云曦道:“师姐,为安全计,你要离他远点!”
“已经……来不及了!”顾云曦转身,不顾身后杜子玄为这句话是怎样猪耳挠腮辗转反侧。
……
宣景帝命太子在正阳殿款待远道而来的客人。
顾云曦作为朝廷重臣,皇帝交代必要出席的,而她也想探探她那位合伙人——如今的侯府公子到底想做什么,于是穿着那身紫色团花的侯爷朝服进宫去了。
灯火辉煌,歌舞不休,佳肴频传,每人脸上都挂着仿佛衷心的笑,一看还以为是和谐一家亲,顾云曦面无表情地端着一杯酒,眼神偶尔扫一下与太子相谈甚欢的齐弦,心如猫挠一般难受。
眼神又一次瞥过去的时候,齐弦看到了,他脸上的笑容愈加温煦了,于是他问太子:“那位冷着脸的美人就是鼎鼎大名的顾大将军吧?!”声音慵懒之极。
顾云曦把着酒杯的手紧了紧,奈何场合不对,只好深深压下杀人的冲动……
太子第一次听到别人用“美人”形容顾云曦,嘴角狠狠地抽搐了几下,目光却不由自主地往那人身上移去——那人冷了一张脸却更加惊艳了,于是认同地点点头:“是,顾将军生逢其时,屡立战功,巾帼不让须眉!”
齐弦听了似乎很惊讶,很好奇,丹凤眼中墨玉流转,偏过头去问坐旁边的周太傅:“巾帼不让须眉?!太傅也是这么认为的?”
周太傅跟顾云曦绝对是势不两立的仇人,且不说顾将军即将入主东宫府挤掉周家姑娘,就说顾云曦害得他“被丢官”“被隐居”,他就恨不能食顾云曦之肉,寝顾云曦之皮,如今好不容易回来,他自然是想“有仇报仇,有怨抱怨”,然而这么多人看着,顾云曦又从不在明面上得罪过周家,若此刻他反击回去了,且不说太子的追随者如何看他,恐怕皇帝第一个就把他打发到三千里外去剿匪——顾云曦的军权是太子上位的保障,得罪将军等于挖太子的墙角,周太傅只好收拾起满腔怨毒,端着君子般谦和温暖的笑:“大公子说的极是!”
齐弦勾了勾唇,眯起眼睛笑得非常无耻:“看来太傅也认为自己不如顾将军咯?”看着周太傅那张笑脸瞬间青白,他笑得愈发灿烂,微微颔首建议道:“周太傅人品高洁,为太子计,太傅不若挂冠求去,令太子择贤能为师?!”
满殿歌舞喧嚣,齐弦的声音不大,奈何太子周遭三尺都是群臣的重度关注区,所以这些话还是被很多人听到了,周太傅环顾左右,发现同僚们的都虎视眈眈地盯着自己——谁不想跟未来皇帝搞好关系?!他若走,空出的可是太子第一红人的位置,那以后……周太傅惊疑不定地看着这个面色苍白仿佛羸弱不胜的年轻公子,实在想不出这人有什么理由得罪自己这个朝廷重臣。
眼看周太傅面色越发惨白,浑身颤抖仿佛要晕倒的样子,谁都知道该是当人学生的太子出手的时候了,奈何这位太子被这突然的变故打击得懵掉了,茫然四顾完全不知所措,最后还是周太傅的跟班,谢侍郎路见不平,他先朝太子施礼,微侧身问那笑得一脸得意的“客人”:“先祖有云,外藩不得问政。下臣请大公子问:汝驱逐我太子师意欲何为?”
这也是个人才,顾云曦都差点鼓掌了——一句话,由太傅的去留扯到了干涉内政上去了,一个应对不好,齐弦也不用等他老子造反了,马上就可以由贵客而就囹圄。顾云曦撑着脑袋一脸兴味地等着“下回分解”!
太子终于回了些心神,他也不想让老师就这么走了,毕竟周太傅陪他的时间比父皇还多些,于他亦父亦师,于是他正肃敛容,常年浸淫富贵也让他有了些身为上位者的威势:“大公子,孤允你自辩!”
顾云曦才意识到,面蕴浅笑的齐公子一直都是温润如玉的,但那温润如玉却是对所有人的,仿佛谁也没有例外,只在偶尔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才变得森凉幽冷,现在他看向太子的目光就带了一丝丝那样的寒凉。
只听那人道:“回太子,亲贤臣,远小人,此明君之道也!至如方才所言——臣一入京都,街边小儿传唱尽是将军功绩,周太傅身为太子师,却只闻其家不齐,养女不教,子孙不肖……”
周太傅再受不了这样的刺激,终于真的晕倒了,而那人仿佛还嫌不够似得依旧喋喋不休:……臣虽远臣,实则心忧殿下,唯恐太子有失,社稷不稳……”
太子再也忍不住,大喝一声:“住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