位于西海未申之地的聚窟洲乃世间一大仙府,即便在海外福地当中亦属上流。在西海,除去昆仑岛,便是聚窟洲为大,西海周遭之地的仙家和修真者多聚集于此。在这聚窟洲上,有一方处所威势甚大,高出岛上其余仙家,管理着这厢大大小小的仙家与修行人。这个高高在上凌驾此间的处所,便是“瑶宫”。
相传聚窟洲上有反魂神树,神树的果实名唤“瑶英”,此物人若食之,则可飞升成仙。然而这反魂神树并非人眼可见的物事,实则乃是灵体,它的根须触及聚窟洲任何一个角落,几乎所有的岛民都与它相连。其实,所谓反魂神树,实为岛上众仙家的元神汇聚而成的一巨大灵体。反魂神树由聚窟洲全体岛民的元神之力所组成,所有岛民各出一部分的元神灵力,而后依照特殊的法式将这些汇聚起来的灵力组成一个更大的灵体,再接着便将这新组合而成的巨大灵体巧妙放置于聚窟洲的气场之中,使之与周遭世界融为一体,互为依托,相互扶植。至此,反魂神树方告形成。
于聚窟洲岛民而言,这一巨大灵体既是需要耗费一定灵力以维持其运行的负担,却又是护佑整个聚窟洲的神物。只要是聚窟洲上的正式岛民,皆得为反魂神树提供灵力,便是将自身的一部分修为拿出,供养反魂神树。同时,岛民又受到反魂神树的护佑,反魂神树所在的聚窟洲,灵气充盈,气场和顺。其地之灵,乃下界之冠。如此宝地,于其间修炼道行,可谓事半功倍。
这瑶宫所以唤作“瑶宫”,正是因为反魂神树的缘故,这反魂神树扎根于聚窟洲大地以及众多岛民的元神之中,反魂神树的果实名曰“瑶英”,这瑶英却生长在灵性甚高的地方,修为不及者根本无法获取。也便是说,在聚窟洲,所有岛民一同造就的神物,却注定只能由极少数人来使用。
有能耐享用神树果实者,其修为至少为神仙一流。地仙之上为神仙,神仙之上为天仙。神仙乃修真者品级中较高的一等,在五仙之中仅次于天仙。自神仙等次开始,凡世间的修真者能修得此境界者便寥寥无几了。相对于神仙境界,修得地仙境界者已能用“众多”一词来形容了。
反魂神树的果实,皆是生长在寻常修真者所不能及之处,但它们却正好生长在瑶宫附近,或者说,只有瑶宫的人方有能力获取反魂神树的果实。在反魂神树形成之前,瑶宫原本并不叫作“瑶宫”,这厢乃是一处神仙洞府,住在此间的乃是几名修为极其高深的大修真者,他们皆为自上古便存在于世的古修真者,其修为之深厚,寻常之人难以揣测。因修为高深、且经验丰富之故,这些古修真者,便自然而然地成为这聚窟洲上掌管众修真者的头领。
神树的果实,亦只有这些古修真者有能力获取。他们的洞府,正是建在这聚窟洲上灵气最为充盈之地,反魂神树的果实“瑶英”便生长在他们的洞府左近,这些古修真者触手可及。正因为临近瑶英,他们的洞府方被称作“瑶宫”。
瑶宫位于神鸟山之内,由于此地有上古法阵的保护,是以在巨大灵力和特殊法阵的加持之下,神鸟山之中的瑶宫已不止是一座建在山内的宫室,而是一处镶嵌在凡世间的神仙世界!
此处的神仙们平日里极少以凡界的躯壳活动,而是以灵体状态于此间修行。通常来说,修为越高深者,灵体的光芒便越盛。其实光芒的强弱,正是修为高下的体现。
在瑶宫法阵的虚空境界之中,一簇簇的光团遍布其间,或闪烁、或游移,那光芒最盛之处,有声音对众道:“我观方今南洲之地气息紊乱,妖魔蜂起,其中尤以巴别大陆为甚。我等福地虽灵秀,却难免城门失火殃及池鱼,是以我令你等严加把关,防止那来自大陆上的浑浊之气混入此间,你等可有从严执行?”
其余的光团众声应道:“皆从严把关。”
那最明亮的光芒继而问道:“近日那些个自神州渡海而来的后生晚辈,情形如何啊?”
一道紫色光团回应道:“直至此刻,一个也未收录。”
最亮的光团说道:“很好,严一些方不会出乱子。”
此刻,一道淡绿色光芒忽而闪现此间,道:“禀郡守,一个贼人混入了神树林,似待盗取果实。”
闻言,众道:“何者竟可如此?”
那最明亮的光芒闪烁道:“一个毛贼罢了,须臾便可将他拿下。”
其中一团银色光芒道:“郡守已知其出处?”
此间之众皆称那道最为明亮的光芒为“郡守”,何以如此称呼?其实此间众多发光的灵体,正是自上古以来经年驻守于此的古修真者,其中那团最明亮的光芒,则是这些古修真者当中的大成者,此人无论资历还是修为均位居聚窟洲众修真者之首,是以被众人推举为聚窟洲的首领。聚窟洲孤悬大洋之中,远离所有大陆,是以此地亦不属于世间任何一国,乃是由岛上的修真者自治。
聚窟洲之地地方三百余里,如此大小,大致相当于国中一郡,是以聚窟洲岛民常称头领为“郡守”。
郡守道:“区区小贼,何足道哉?午元子,你遣人前往那泊于左近的大船之中,拿那厮肉身。何官子,你前往神树那厢,捉拿那厮。”
左右一青一白两道光芒应声而逝,似是飞离此间。
反魂神树这厢的情形,几乎可用无法无天来形容。
那唐悦松自出离躯壳之后,便径直赶往反魂神树,依照着玄妙洞天之中所得之法,相继破除数道守护法阵,随即行至树冠顶端,那团光芒褶褶的神树之息跟前。
唐悦松稍作犹豫,旋即伸手轻轻触碰那一大团神树之息,这团神树之息状似一团巨大火球,不过光芒却较为柔和,唐悦松身处极近之地仍不觉炙热,而是觉着颇为温暖。轻轻触碰之下,他只觉手触温水,感触颇为舒服。是以唐悦松不由得底气足了些,他将手缓缓插入神树之息,此刻他只觉手臂伸进温水之中,全无想象中的炙热感觉。
他早已知晓这神树之息的取得之法,随即他以双手伸入神树之息,捧水一般取出一团神树之息,继而返身退开,待动身离去。他自神树顶端缓缓飞下之际,忽而瞥得繁茂的神树枝头间,竟挂着不少人形物事。他近而细看,随即明白,这正是那反魂神树的果实——瑶英。
这瑶英大多乃人形果实,其中亦有少许为其他形状,其形状便如桃李等瓜果一般。唐悦松知其为神物,食之可增进修为。念及此处,当即贪心骤起,他随即凑近其中一条枝头,只觉清香怡人,继而伸手摘下一枚人形果实,望着手中如白玉般的“小人儿”,不免疑惑——这果子怎的生成人形?
他手中的神树之息似是一团颇为粘稠的糊状物事,他可以将原本双手捧着的神树之息捏紧放于一只手中,而后腾出手来摘取果子。
再者,正因为这果子状似人形,唐悦松不禁心生惧意——这果子为人形,食之岂不是“食人”了?
稍作思量,他还是张嘴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口这果子,只觉味道香甜,入口嚼之,只觉清气直上脑门。如此体验,当真奇异。
“甚好、甚好!”
“造化、造化!”
虚空之中,他不禁连连赞叹。当下他便大口吃掉了手中的果子,吃罢只觉意犹未尽,遂伸手又摘下一只果子,这果子仍为人形,唐悦松嫌适才吞咽过于仓促,眼下则想细嚼慢咽,他细细品尝了这只果子,吃罢只觉心满意足。正欲离去,忽而瞥见枝叶中还有一只桃状果实,他心想:此间有两种果子,今番我已吃了那人形的,若漏掉另一种形状的,岂非遗憾?
当下唐悦松便将那枚瞧见的桃形果子摘下,送到嘴边吃了起来。
这果子的味道与适才所食并无差异,吃了几口只觉并无新奇,因方才连吃两个,似已觉着饱了,遂信手一扔。只见那果子自高处朝下坠去,须臾已不见踪影,亦不知落于何处。
待吃罢果子,唐悦松拍拍肚子,道:“当真不虚此行!”
说完便手捧神树之息飞身离去,不想方飞离神树不远,半空竟传来呵斥之声:“那偷食果物的蟊贼,你待往何处去啊?”
唐悦松一怔,心知不妙,循声望去,只见前上方一人临于半空,只见那人一袭白衣,头戴玉冠,手托棋盘,棋盘上放着一只棋罐,面容白皙,相貌清奇。
唐悦松见他器宇不凡,知是修为高深之辈,忙道了声“借过”,却朝着相反的方向极快地远遁而去。眼下他只想快些赶到东始山,将神树之息送到鱼初雪那里。
孰料欲速则不达,不论他怎的飞驰逃遁,回首望去,那人竟丝毫不曾远去!
唐悦松愈逃愈觉着不对劲,他回过身来,但见那白衣人仍旧伫立眼前,只是他手中棋盘似乎不见了。
惊慌之余,唐悦松不禁心道:“元神游移何其之快,千山万水一眨眼就过去了,眼下却怎的还未摆脱这厮?!这厮莫非有缩地之功?”
念及此处,唐悦松遂道:“你何人?”
那白衣人爽朗笑道:“你这蟊贼,盗我神物,反倒问起主人来了?”
唐悦松亦朗声道:“我为着救人,待救了那人性命,再来向你请罪!”
白衣人轻哼一声,道:“照这么说,你还是个义贼咯?”
唐悦松不置可否,只是说道:“待事成,定前来谢罪!”
白衣人道:“不必了,我是这神树的守林人,若放你归去,岂非坏了自己的德行?”
唐悦松与他争道:“你放我一马,虽与职守相悖,但我是去救人性命的,是以你还做了一件大好事!”
白衣人冷笑着道:“蟊贼,满嘴歪理,今日我便收了你,省得日后你妄生是非。”
唐悦松见他态度强硬,单凭言语理论怕是难以脱身,当下祭出云渊,横于身前。白衣人见状,冷冷笑道:“贼便是贼,图穷匕首见了吧。如此正好,我何官子便在此收服了你。”
唐悦松道:“好大的口气,如此休怪剑气无眼!”
原来,这白衣人名叫何官子,乃是这聚窟洲的古修真者,素来好弈,有棋仙之称。
何官子微微点头道:“你是修剑仙的修真者。”
唐悦松道了声“正是”,随即驾驭着上百道剑气,暴雨般朝那何官子倾泻而去。待剑气袭过去,唐悦松急回身远遁。他眼下只想快些脱身,是以倾力一击过后便趁势而逃。
唐悦松一念闪过,一念有多快?比光还快!元神发念欲至某处,通常情形皆瞬息可至。然而此番唐悦松却硬是抽不了身,眼见自己并未远离此间,那株巨大的神树依然可见,那白衣人亦回首可见。唐悦松不禁暗忖:“定是缩地之术!”
正思忖之际,却见那何官子道:“奉劝你还是省些气力吧,不妨看看自己脚下。”
唐悦松闻言,不由一怔,忙低头一看,只见自己正立于一块巨大平地之上,这块平地上,画着甚多纵横线条,细细一看,似是棋盘。
“怎的会有棋盘?”唐悦松不由暗想。
正当此时,却听那何官子道:“可有看见脚下的棋盘?”
唐悦松不禁惊惶,他四下张望,只见脚下的棋盘似无穷广大一般。他不由颤声道:“此、此究竟何事?”
何官子面带笑容道:“莫东张西望了,去你该去的地方吧。”
说罢,竟吟道:“天地定位,山泽通气,雷风相薄,水火不相射,八卦相错。数往者顺,知来者逆!”
末了,又道了声“去”。
此刻,只见整个巨大的棋盘之上,亮起两条纵横长线,两线呈经纬交错,两线相交的那一点,正好是唐悦松站立的地方。
唐悦松见状只觉不妙,他正欲跳开,孰料脚下站立之处竟生出一股强劲力道,这股力道将他往下方扯拽,唐悦松只觉莫能挣扎,他觉着自己似正在陷入地下,又觉着自己似正在缩小。总之,眼下的境况,已非自己所能掌控!
仿佛无限朝下坠落,又仿佛变得无限微小。他觉着自己重似铅块儿,又觉着自己轻似鸿毛。这般奇异体验,世间言语已难以名状。
举目四望,唯见一片深邃黑暗,仿佛已坠入深渊。
唐悦松睁开眼,长时闭眼,使得他甫一睁眼便觉眼痛。待稍稍适应,睁大眼睛一看,霎时他便暗自一惊。
张眼望去,只见榻左右两侧皆坐着数人,稍远之处,还有数人站立着望着自己这厢。唐悦松暗道不好,遂撑起身子揉眼问道:“列位,有事么?”
其中一名坐的最近的人应道:“你我都知道你所做之事,随我等走一趟吧。”
唐悦松细看此人,但见这眼前说话之人褐发碧眼,留着短须,面容白皙,约莫三十来岁年纪,气度雍容。观此人面色还算和善,但他的目光却是暗含锐气。
唐悦松环视周遭,但见屋中约莫有四人,这些人无不看着自己。唐悦松已然知晓自己处境,于是他叹了声,便坐直身子,对屋中众人正色道:“我随你等前往。”
那坐于最近者当即颔首:“很好,我乃午元子,乃这聚窟洲上的修行人,眼下还请公子随我等前往殿堂受审。”
说罢,示意其中一人行进唐悦松,为其戴上两只银环模样的物事,但见此物通体银色,乃是两只一模一样的可以打开的圆环,那人先将圆环打开,待唐悦松手腕放入其中,而后将圆环闭合,便似为其戴上镣铐一般,只是这镣铐却并无锁链相连,而是两个单独的圆环。
唐悦松戴上圆环之后,两只圆环登时紧紧地相互吸引在一起,相互吸引的力道之大,唐悦松暗自使力都不得使之分开丝毫。唐悦松便这般双臂交错着给午元子一行人带出屋外。
一众人等正行于船内的走廊之中,只见迎面走来一名年轻女子,那女子看见众人,却是一脸惊诧。唐悦松一怔,但见那年轻女子乃是蔺爱艾。
此时蔺爱艾见唐悦松被一行人押在中间,而且双手被缚。
唐悦松与之对望须臾,无奈地轻轻一叹。
蔺爱艾上前问道:“唐公子,这是何故……”
她话还未说完,午元子上前说道:“这位唐公子在我聚窟洲地界作奸犯科,被我等拿下,眼下正待前往交与有司处置。还望姑娘借过。”
蔺爱艾道:“敢问唐公子何过之有?”
她方说罢,唐悦松却道:“蔺姑娘,若见得我师父轩辕继,便将情形告知于他。我只是随他们去去,不会有事的。”
见他神色坚定,蔺爱艾只得望着他缓缓点头,让开道路。
一行人押着唐悦松出得船舱上得甲板, 只见甲板上停着一架飞具,这架飞具形状较寻常飞具有所不同,其通体银色,轮廓较为柔和,看上去颇有新奇之感。
唐悦松给他一行人押着上了飞具,数人将他安置在中排的中间的座位坐着,一众人如临大敌般将他围在中间。如此情形,令唐悦松有些个不适,又有些哭笑不得。
飞具旋即起飞,继而朝聚窟洲中央之地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