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占卜的情境缓缓回到眼下,甫一抬头,便远远望见居所门前聚着数人,唐悦松心一紧,忙上前一看究竟。
一封请柬扔至他脚下,他本可接住,却未接。
任清潇将头凑近石中清泉,手捧泉水,浇洗着面颊。
“你不要目中无人。”但见一人斥道。
只见此人乃是一身异国剑士装束,那剑士身材精悍,个子不高,气势却咄咄逼人。唐悦松注意到,他手中之剑较之寻常宝剑要来的宽大粗重。在他身旁,还有一名清瘦的中年男子和一名长发披散的高大青年。
待任清潇洗罢,便与正在摘采白芷的辰占二人道别,春日栽下的白芷眼下已经成熟,园中满是清新淡雅的幽兰惠芷之香,让人心旷神怡。
一柄长剑,拦住了去路。
任清潇冷冷看了看那人,那长发披散的青年并无避让之意,乃是冷冷道:“请柬,捡起来。”此人与寻常剑士不大一样,乃是背负一刀一剑。
“该将它捡起的是你,有你这般递送请柬的么?”任清潇冷冷反问。
那背负刀剑的青年仍是冷冷道:“捡起来。”
任清潇亦是冷冷回应:“若无递请柬的诚意,便请让开,你挡着我路了。”
见他纹丝不动,任清潇亦不避让,乃是当直前行——不可避免地,他的肩撞到了那背负刀剑的青年,将他撞得移开了两步。
霎时,周遭如若落下一片树叶,似都能听见!
那模样精悍的剑士的佩剑或许稍嫌粗壮笨重,是以还未来得及拔出,人便一个踉跄朝后摔倒在地。
何故?原来那任清潇趁他拔剑之际,以掌击打剑柄,将剑鞘弹出,飞出的剑鞘正好击中那拔剑之人的咽部,那人手捂咽喉,退了两步便坐倒在地,瞧他神色,甚是痛苦难堪。
被他撞开的剑士亦已出手,刀剑同时出鞘,两道寒光眼看便要在任清潇身上交汇,须臾,两道寒光果真在任清潇身上交汇、炸开。但闻一声惊喊,原是占冰夏,但见她手捂着嘴,杏眼圆睁,直直盯着交手的数人。
自另一方向观望的唐悦松却是一惊,他看见——寒光交汇之际,任清潇消失了!
正热血上涌,要将任清潇劈成数段的高大青年不由稍稍冷静下来,不为他事,只缘颈上觉察到了一阵彻骨寒意,他想劈成数段的人,眼下正在他身后,剑刃便伺于自己颈下。
“好快!”唐悦松暗自叹道。
“伏晟、于堂堂,你等都罢手,还想给为师丢脸丢到何时。”一直观战未作言语的中年男子突然发话道。
中年男子微微叹了声,显然,他对两个弟子的表现甚是失望。任清潇则收起长剑,缓缓退开。
“你暗算!”名叫伏晟的精悍剑士眼下状况稍有好转,便挣扎着起身,指着任清潇后脑勺斥道。方才任清潇的“飞鞘击人”在他看来简直便是无耻的暗算。
“伏晟,跟我住口!”中年子又斥了声。
伏晟无奈之下只得默不作声,名叫于堂堂的高大青年亦是一脸又怒又是惭愧的难堪神色,乃立在一旁捋着为风吹乱的长发。
此时,唐悦松缓缓行来,与方才交手的数人擦肩而过,他尽量垂着眼帘,不与数人对上目光。习剑之人皆有一种气,这股气发端于心,投射于目,他不想激起任何人的战意,亦不愿任何人激起自己的战意。
辰惜鹤迎上前道:“夫君。”
占冰夏却侧首道:“大剑师,若是还有力气,便帮我们收些白芷吧?”
唐悦松叹道:“我已无分毫力气了,眼下你捡根木棍,亦能打败我。”
占冰夏道:“看你慌的,我只是说说而已,小姐可不忍心。”
那中年男子缓缓上前,拾起了请柬,将之递与任清潇,道:“你不妨打开看看。”
“甲寅年十月初五,渐川大会,望至。”
任清潇继续往下看,但见落款处只写着两个字——剑盟。
可谓言简意赅。
他忽觉背面有字,乃翻面看去,只见背面只有四字:
“前往!”
以及落款——高屽!
高屽,这正是师父的名字!亦是方今铭剑派登云宗掌门的名字。铭剑派由登云、清谷、流雾、惊鹤、峨冠五宗合并而成,整个门派设掌门之位,方今铭剑派掌门乃心剑客忘虚真人。门派之下的各个宗派的掌教者,亦称掌门,通常称作“铭剑派某宗掌门”。
见任清潇略有惊异,那中年男子则道:“这封请柬原本乃是递与你师父的,只是他教务繁忙,便托我将之转交与你,由公子你代师父前往参加七年后的渐川剑盟大会。”
“不错,这正是师父的笔迹!”任清潇暗自寻思。
“待公子前来。”
话音落时,那中年男子及两名徒弟的身影已消失在林间。
辰惜鹤服下最后一枚甫炼成的真元固神丹,眼下至登云山已然数月有余,调养之下,辰惜鹤的古怪旧疾似已大致恢复,依照辰惜鹤的示意,唐悦松自今日始亦不用再于门前大炼丹药了。然而,他们月余以来炼丹制药的举动,却早已惊动了左近之邻,乃是因为每每炼制这真元固神丹之际,丹炉周遭皆会升起五彩瑞气,加之唐悦松保密不周,这般一传十、十传百,登云台已有许多人知晓咫尺天涯居中有医者日夜炼制仙药。
“这位公子,老夫上有百岁老父,老夫身子日渐朽坏,而老父身子尚健,老夫恐先他而去,日后无以尽孝,但请神医赐我仙药,老夫给您磕头了!”
说罢,这位老者便要给唐悦松下跪,吓得唐悦松忙将之扶起。
然方将老者扶起,身侧衣袖却又给人拽住:“小女子新婚丧夫,还望神医赐仙药为其还阳,小女子求您了!”这女子道完,便自怀中掏出大把银钱,双手捧上。
此刻,更有数名道门中人,但见他们不是缺胳膊便是少腿,这数名伤残道人相互搀扶着央求道:“我等乃铭剑派弟子,先前下山布道,不想遭遇匪类,与之血战,招致残疾,还望神医出手相救!我等感激不尽!”
……
唐悦松及占冰夏煞费苦心地极力解释,前来求医之人总算稍稍冷静些,他们总算明白一事——此地长生不死药没有,神医却有,诸位若有疾患,自可来此求医,但若打算求什么长生药,那便就此打住!
唐悦松等人如是劝道。
自然,前来求药之众散去了大半,但仍有位数可观之人排着队等待就医。唐悦松见求医之人不少,心中一喜一忧,喜的是生意来了,忧的是辰惜鹤大病初愈,眼下又要忙碌,可谓不得消停!
“药童在凡间仍是从医,上天新降瘟神十路于凡间散播瘟疫,以忙碌我等……”辰惜鹤曾对自己这般道来,这番话他一直牢记于心,眼下见此情形,不由一叹,心道:“难道她真是神罚之人么?上天真打算将她活活累死么……”
想及此处,他不由心一痛,忙上前寻着重活儿干,生怕遗漏一件,这般干劲,让占冰夏颇有吃惊。尽管挥汗如雨,但他很是快乐,如若可能,他只愿自己便是那药童,便让所有的惩罚、所有的劳累、所有的病痛,都降临在自己身上吧!
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化而为鸟,其名而鹏,鹏之背,不知其几千里也;怒而飞,其翼若垂天之云。
若世间真有鲲鹏,那便是指天下第一坊制造的鲲鹏号仙舟,观其形状,称之为鲲鹏恰如其分。但见云海之上,这只大鹏正翔于九天,它自东方飞来,正朝西而去。天下第一坊乃遍布天下的制器派,作坊遍布各国,云生坊只是其中之一,而且还是实力最为单薄的一家,巨大无朋的鲲鹏号自然不是由它建造。
天下第一坊的强大世所共知,建造巨型飞具只是其中之一,天下第一坊真正可怕之处在于它的敛财手段,以及由此生出的骇人的财力物力,籍着这般强大实力,天下第一坊在正常经营之余,经年研制恐怖的大杀器,并将这些外人难以揣测的杀器藏匿于深山****,一旦天下有变,这些凶器便会交付与各大势力,让它们血染人间……
凭借着这般骇人实力,天下第一坊早已将触角伸至由庙堂至江湖的各层各处,便是江湖各大修真宗派亦不能免俗。近百年前,天下第一坊便与一个叫做九剑宗的新崛起的江湖帮派联手,前者出钱出物,九剑宗则提供训练有素的各道高手,两者和合,便是冠绝于世的强悍战力。世上任何一派势力在他们面前都要逊上一截,无论正邪,对他们都是无比畏惧,便是云生和崆峒二大仙宗在他们面前,亦稍嫌卑微!
现在,这两大仙宗还在苦苦挣扎。然而,在天下第一坊及九剑宗强悍的实力面前,即使是仙宗,亦只有低头的份!眼下,载着天下第一坊及九剑宗诸多首脑的鲲鹏号,正朝西飞去,此番鲲鹏号的目的地,不是别处,正是云生山登云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