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将轩辕继、唐悦松二人安置妥当,已是入夜时分,眼下的处所则是东皇峰山腰东侧,一间朝海的行馆。其实,因轩辕继一行皆为三清成员,是以每至道门大宗皆有道中之人接待,下榻之处,道中之人多称之为“行馆”。
一道前来帮忙的两名道童临走之际,相互对望一眼,其中一人竟凑近池无伤,压低声音道:“小哥是异乡人吧?”
池无伤看他二人一眼,点了点头,道:“二位兄台,敢问何事?”
那二人又对视一眼,还是那人说道:“是这般,我等虽是这里的弟子,但却是雇佣而来的弟子,在门中出工,门派乃是要给赏钱的,如眼下这般出力,通常乃是各人一两银子。”
池无伤还是头一回听闻道门中还有“雇佣而来的弟子”,这两个小厮分明是在索要赏钱,池无伤不好拒绝,遂只得一人一两银子打发下去。
二人接得赏钱,笑得比山花还烂漫,忙点头道谢。
池无伤问他二人道:“你们真是东始派雇佣来的?”
二人点头称是,其中那名话多些的人则道:“小哥有所不知,我二人乃是天下第一坊的匠人,受坊里差遣,前来此地营建工程。”
说罢,他自怀中掏出一张木牌,示与池无伤道:“这是我等的工牌,天下第一坊,东胜坊。”
池无伤朝木牌上细细看去,只见木牌上刻着坊名“东胜坊”,以及“丁椿”二字,木牌一角则刻着“匠人”二字。
想必此人乃是东胜坊门下,名叫丁椿,在坊中的职务则是匠人。
事实完全如此,那人收起工牌,施礼道:“在下丁椿,见过公子。”
另一人亦亮出工牌,“在下卢鲸,见过公子。”
池无伤还过礼,继而问道:“二位来此营建何事?”
丁椿朝门外的园中望了望,低声道:“公子果然不知,告诉你,你们道门最近正在建造大飞具,一共有四只,每只飞具能装下千人呐!”
池无伤一怔,忙凑近道:“方才于天上巡游的那只状似大雁的飞具,亦是你等东胜坊所造?”
卢鲸则道:“那只飞具名叫‘鸿鹄号’,是最先完工的一只。”
丁椿又道:“建造之中的另外三只飞具与这鸿鹄号一般,皆是巨大的飞具,这些飞具还能驶在水中,它们在天上是飞具,在海里则是大船巨舰。”
池无伤道:“如此庞大的工程,在何处建造?为何建造如此之多的庞大飞具?”
丁椿道:“建造飞具的处所我等也不甚明了,我等只是制作一些零散部件的匠人,待部件完工,自有专人前来领取,继而送至建造飞具的处所。是以我等无从知晓飞具在何处建造。”
卢鲸道:“近来海盗猖獗,最厉害的一次海盗出没,那些个海盗竟一次出动了两大群飞具,他们往来海上,劫掠各路船队。听说自十多年前开始,这些海盗不但劫你们道门的船队,还数次攻打这东始山与那海外的蓬莱岛,是以道门觉着吃亏,也开始建造自己的杀器了。”
海盗为祸东海道门之事,池无伤早已知晓,但这东始派秘密建造如此规模的巨型飞具,他还是首次得悉,若非亲眼所见那“鸿鹄号”飞具阵列,他还真不相信一个道家门派竟能有如此骇人的举动!
待送走他二人,池无伤便回屋准备着入定前往南极长生阵,想必轩辕继和唐悦松二人亦在那里。这南极长生阵乃道门修真者修炼的好去处,灵气遍布阵中各处,入定之后,元神前往阵中特定区域,并在此待上一定时辰,修为便能获得加持。长生阵中有一些区域,甚至还具有休养生息的作用,受创的元神多会前往那些处所。
正待入定之际,却蓦地闻得人声。
“无伤。”
听着乃是唐悦松的声音,池无伤忙抽出定境,行至榻旁,只见唐悦松睁着双眼,元神显然已经归体。池无伤道:“你好些了吧。”
唐悦松挣扎着道:“在、在我的包袱里,包袱最底下……”不想一语未了,竟又合上双眼,不省人事。
“包袱?”
池无伤寻得他包袱,解开翻看。
正当此刻,唐悦松竟又醒来,继方才道:“在我包袱最底下,有一本洞天语,书的、书的底页上写着炼制仙药的方法,快取出看!”说罢,旋即不省人事。
池无伤自他包袱最底处寻得一本洞天语,待行翻看之际,唐悦松竟又醒来,他面带喜色道:“便是它,你翻到底页,上面记着仙药的炼制法式,那仙药乃专治神魂之疾,你照着上面的法式炼制出来,待我等服下,便好了……”
一语未了,神魂便又飞出体外。
池无伤翻至书的底页,但见底页上竟密密麻麻写着极多的细小文字,整面皆是。他细细看去,只见整面文字的开头乃是写着“真元固神丹炼制法式”数字,想必这些文字应是一种灵丹妙药的炼制方法,池无伤正待细看内容,躺于另一张榻上的轩辕继蓦地弹起身子,对着他道:“照唐悦松说的办,照着纸上的方法炼制出丹药,然后给我们服下!”
池无伤还来不及应答,轩辕继便已直直躺倒。
对于他二人连番诈尸,池无伤只觉啼笑皆非。
少时,他已看完全部内容,不禁暗自惊叹,他虽不通丹道,可纸上记着的这篇方法委实新奇,纵观全篇,竟找不到一种炼丹材质或是药材的名字,似乎这真元固神丹乃是自虚空中炼出的一般。而于它事,其中倒是说了不少,诸如符阵、观想、阴阳、甚至占卜等事,池无伤凭着直觉,心知这是不世奇法,遂立即着手准备。
炼制丹药首先需要炉鼎,道门之中何愁炉鼎?
炉鼎旋即借来,可法式中说了,炼此丹药,时辰须排在卯时至午时,是以炼丹之事只得明日开始。
出于慎重,池无伤遂将洞天语置于原处,不想在将书置于包袱底部之际,只觉底部一侧似有一团色泽鲜明的物事,好奇之下池无伤将之抽出,置于眼前。
池无伤一怔,原来此物竟是一只抹胸,他眨了眨眼,望着死死躺在榻上唐悦松邪笑道:“嘿嘿,唐师弟,原来你还有这等喜好。”
唐悦松的身子蓦地弹起,冲池无伤道:“把它放回去,你没这喜好吗?色狼!”
待说完,便又死死躺下。
其实,如他与轩辕继这般频频诈尸,实则乃是因为元神受创,以致灵与体变得不大“般配”,如若元神处躯壳时辰稍长,则会因灵肉不合而生出极大的痛苦,是以元神必须迅速离开躯壳,不可久处。
池无伤道:“色狼?嘿嘿,你也不遑多让。”
次日一早,卯时还未至,池无伤已在园中空地排出符阵,不过这只是第一步,依照纸上的方法还有许多步骤要做,单是这刚刚排出的符阵,细细看去,便令人费解,符阵是由许多卦象按照一定规则组合而成的,凭他对符术与阵法的了解,根本便看不懂此符阵是为何意,不过好在有天机算仪在侧,随时都可请教其他道友。
不多时,他已依葫芦画瓢将符阵的图象描绘出来,传至算仪之上。
他发问之处,叫做“帝出乎震”,在算仪之上的世界中,它是第四域的代称,或者说,它是第四域的三清道友在算仪之上的聚集之处。
接下来,他只消等待其他道友的回复便是了。
须臾,算仪便传来一名道友的回复,但见这个化名“三山野人”的道友如是回复——
三山野人:这个符阵乃是“真火炉鼎”之意,而且那火是真火之中的“空中火”。
池无伤看罢当即回应——
求仙未归:空中火?何意?
三山野人:意即“虚空之火”,它生于无,遇万物则必将其焚至虚无,因其焚化万物的特性,是以常被道中行家用来克化天地间的顽固藩篱,以获取难得之物。
求仙未归:原是盗取天机的利器!
三山野人:可以这么说。
他继而看到,接下来所述,则是有关占卜之事,于占卜之事,池无伤了解甚多,他看了看接下来的文字,须臾便已心中有数。
据纸上方法所称,于符阵的外围,还须在四凶方与四吉方分别施加一个力道,这道工序仍是由符文来完成,但见纸上画着的两个似鸟、似虫又似兽的古怪符文,正是要将这两个符文分别施加于四吉方与四凶方,而吉方凶方则是由布阵者的命理推算得出。
依照命理常识,世人之命理无外乎两大类——东四命与西四命,东四命者,吉方为正东、东南、正南、正北,亦即震位、巽位、离位、坎位;凶方则为西北、正西、西南、东北,亦即乾位、兑位、坤位、艮位。西四命者,则与东四命正好相反。
四吉方乃是“生气”、“天医”、“延年”、“伏位”四方,四凶方则是“五鬼”、“祸害”、“六煞”、“绝命”四方,依照各人本命卦,则可分辨出东西命来,本命卦不同,则吉凶分布亦不同。
池无伤本便擅于此道,自己的吉凶方位自是了然于胸,是以很快便将吉凶方位排出,因他属于东四命,是以吉方应是正东震位、东南巽位、正南离位、正北坎位,其余四方则为凶方。具体的分布则是生气方居巽位、天医方居震位、延年方居离位、伏位方居坎位,五鬼方居艮位、祸害方居兑位、六煞方居乾位、绝命方居坤位。
而方才那两个古怪符文,池无伤不大识得,遂将之临摹传与那化名三山野人的道友。
少时,回复便已传来。
三山野人:以我观之,想必应是开启与隔绝之意,其中一个是开启,另一个则是隔绝,我只知大略,具体而微之意便不甚明白了。
池无伤不由稍稍失望,但这名道友的回答却也与自己的想法不谋而合,纸上文字只是道出了“然”,更多的“所以然”却并未道出,池无伤只得依葫芦画瓢。他随即便将其中一个符文写于四大吉方之上,再将另一个符文写于四大凶方之上。
算仪传来声响,原是三山野人问道:
阁下所为何事?
求仙未归:不为何事,问问而已,呵,多谢!
依照纸上方法所称,此时此际,布阵炼丹者应居四大吉方之中的天医方,并对符阵中心的炉鼎凝神观想,待观想达到一定程度,炉鼎之中便会结出仙丹。
池无伤只觉并非难事,因他已具人仙修为,是以凝神入定并非难事,只是这等无中生有之法令他委实感到新奇,他生性聪慧而好学,心知此乃不世奇方,隐秘不示于人的法术。
不知不觉,已过去整整一个时辰,池无伤早已入得定境,他将心神汇聚于一,投于炉鼎那厢,以期速速结出丹药。
又过去一个时辰,已至巳时,炉中却仍是空空如也,池无伤不由渐生急躁之心,不多时,便出得定境,望炉一叹,自言道:“生不出啊生不出!”
正当此刻,却闻身后脚步声。
池无伤闻声回望,但见原是若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