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量着儿子窗明几净的卧室，清爽整洁的床铺，田慧姑心里感叹不已。这些事情，自然是焦丽淑做的。她实在不明白儿子到底是怎么回事会不要焦丽淑的。瞧瞧眼前这个可爱姑娘，既勤快又懂礼貌，而且还这么的妩媚动人！两人又有这么些年的感情，儿子怎么像猫一样的说翻脸就翻脸了呢？莫非他在外面又有了既时髦更漂亮的新女朋友，所以就嫌弃焦丽淑了？假如真是这样的话，那她这个当母亲的是绝对不会让儿子为所欲为的。
她看看焦丽淑，见她一付委曲的模样，又反过来想想，觉得自己这想法好像也不对。如果是这样，儿子元旦那天带了礼品去焦家做什么毛脚女婿，那不是自找麻烦吗？
“妈，你喝水。”心情稍稍恢复了平静的焦丽淑把准备好的茶水恭恭敬敬地递给田慧姑。对这位和蔼慈祥和爱憎分明的老太太，她的心里始终充满了敬意和爱戴。
“小焦，说说你们的事吧。”田慧姑接过杯子，忐忑不安地问她道，“是不是晓华在外面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
“这倒没有。”焦丽淑赶紧摇头。师兄的道德品质她当然一清二楚，绝对不可能在外面瞒着她做什么见不得阳光的事情。她低着头轻声应道，“妈，他很好的，没有在外面做过任何对不起我的事情。”
“那他究竟是怎么回事呢？我真的不明白。”田慧姑朝她投去疑惑的目光，觉得儿子做的事很是费猜。
“妈，我对你们隐瞒了一件事，他知道后就不要我了。”焦丽淑看看她，低下头嚅嚅地回答道，“其实这也算不了什么隐瞒，只是因为情况特殊，我不愿意让人家知道罢了。没想到他却那么认真起来，立刻把我当成了陌路人，找了借口要和我分手。”
“隐瞒了什么事？小焦，你可以告诉我吗？”田慧姑闻言又是一惊，朝她投去担心的一瞥。
“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焦丽淑垂下眼皮，迟疑了一下后吞吞吐吐地答道，“就是我爸爸妈妈都是有一定级别的领导干部，不是什么一般的工人农民。但我对他说我的爸爸妈妈是市委里普通的工作人员，甚至骗他说是人家的仆人。就这么回事，其他就没什么了。”
“就为这么件事啊？”田慧姑的脸上不禁露出一个哭笑不得的表情来。她匆匆的赶来，想不到儿子要和她分手的原因竟是这么的简单！“还有其它原因吗？”她小心翼翼地问。
焦丽淑没有回答，只是摇摇头。
“小焦，方便的话，可以告诉我你爸爸当什么领导，你妈妈当的又是什么干部吗？”田慧姑柔声细气的问。
“我爸爸是市委副书记，我妈妈是卫生局局长。”焦丽淑轻声回答。
“什么，市委副书记？”田慧姑顿时倒抽了一口冷气，难怪儿子要和她断绝恋爱关系，是啊，这郑、焦两家的地位也实在是有着天壤之别了。
以前，她曾估计焦丽淑的父母是有一定级别的干部，但没想到级别高到这么个程度。当时她是这么认为的：郑家虽然贫寒，但晓华却是一个很有出息的年轻画家，所以配配一般的干部子女是绰绰有余的。如果对方家里有什么兄弟姐妹看不起他这个出身于贫寒之家的人，那他也应该昂起头来做一个不容别人小瞧或蔑视的人，不要因为对方是干部家庭就把自己看低看扁了。做人傲气不应该有，但傲骨却无论如何是要有的。像他这样既英俊潇洒又有一技之长的小伙子还怕找不到自己衷心喜欢的好姑娘？所以在儿子要去焦家做上门女婿的前夕，她就特意用言外之意的方法关照过他一些话了。然而，让她没想到的是：焦丽淑的父母竟是这么大的官！从某种方面来说，她绝对是不敢高攀的。
心情矛盾的她看着坐在自己对面满脸委曲伤心的焦丽淑，一下子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了。
就在这时，陈敬推门走了进来。
彼此打过招呼，焦丽淑给师父泡上茶，接着便把元旦发生在郑晓华身上奇怪的变化和今天上午交谈的内容如实对师父和田慧姑详细叙述了一遍。其中，她把自己父母的职务也如实对师父说了一遍，并特别说了一下父亲在车上对郑晓华的关照，好让陈敬和田慧姑心里都明白，她父母都很喜欢郑晓华。
说到最后，感情脆弱的她又伤心起来，流着眼泪对陈敬嚷嚷到：“师父，师兄好可恶，转眼之间就无缘无故的不要我了，你要替我做主……”
“没事没事，我一定替你做主。”陈敬笑呵呵地安慰她道，“小焦啊，别这么伤心，身体要紧啊。你放心，这件事包在师父身上了。不过你也别这么急，有些事是要慢慢来的。你听我说，首先我要把他这忽然转变的原因摸清楚弄明白，然后再和他好好谈谈，对他那种自卑思想来个对症下药，解除他所有的顾虑，最后再叫他来向你赔礼道歉并言归于好不就行了？你说，师父这个想法你同意吗？”
“唔。”焦丽淑孩子般地应着点点头。接着又担心地说道，“师父，我就担心他钻进牛角尖后钻不出来。”
“放心，有晓华妈妈和我在呢。”看着单纯天真的女徒弟，陈敬赶紧安慰她道，“你呢，也不要生这么大的气担这么大的心。再说，你师兄是个什么样的人，别人不清楚，难道你还不了解？他有着严重的自卑感，知道你是干部子弟他当然有思想顾虑的。只要和风细雨的把他思想上的疙瘩解开不就行了？总之你放一百个心，这件事包在师父和他母亲身上就是了。呵呵，我和你师兄的妈妈会在两个小时内让他那颗榆木脑袋开窍的。”
“谢谢师父。”放下心来的焦丽淑点点头，想了想，接着又嘟着嘴嘀咕道，“师父，你不但要做他的思想工作，还要骂他打他替我出气。拧他鼻子揪他耳朵，弄得他像小狗似的趴在地上爬不起来！”这一番浑然是孩子般的话，顿时逗得陈敬和田慧姑哈哈大笑起来。
焦丽淑见了，也不由破啼为乐，赶紧不好意思地用手捂住了通红的脸咧着小嘴偷着咯咯闷笑。
“行，我听你的。”陈敬不温不火地点头道，“他就这么的欺负师妹啊？哼哼，我这个当师父的应该义不容辞狠狠揍他一顿，让他彻底醒一醒和想一想，也算是替你出口恶气。”
“唔——！”焦丽淑拖了个娇柔的长腔，赶紧吞吞吐吐地说道，“师父，你别对他太凶了，我刚才只是和你说了玩玩出出胸中的恶气，你老人家千万别当真的狠心打他哦。”
“怎么，舍不得了？”陈敬顿时哈哈大笑起来，看着她摇着头感叹地说道，“嗬，呵呵，你这丫头，心里还是舍不得他受半点的委曲啊！行，师父继续听你的就是了。”
其实，陈敬在暗中早就知道这个女徒弟的父母是什么级别的干部了，他只是没有在她面前挑明而已。另外，他也把那次和焦丽淑父母见面的情况对田慧姑如实说过，并暗示过她：焦丽淑可能出身于一个有一定级别的干部家庭。同时，他又这样婉转地对田慧姑说：这其实很无所谓，因为晓华是个有相当才华的小画家，以后肯定大有作为。就这么平衡下来，也不能说是郑家在高攀焦家。总之，只要这两个小家伙本身愿意相互恋爱就行，其它不必考虑的太多。
现在的主要问题是，第一他要知道现在田慧姑的心里是怎么想的，第二要彻底了解一下郑晓华的心里又是怎么想的。然后他才好从中调解。
他看看田慧姑，又看看焦丽淑，想了一想，便巧妙的说到：“小焦，你去把你师兄叫来，我想和他聊一聊。”
焦丽淑点点头，看着手表到：“我马上就去叫他过来。另外，我妈妈大概也要到了，我到门口去接她一下。到时候也让她过来和你们见面，表示一下她和我爸爸对晓华的态度。”
“你妈也来了？”陈敬先是一惊，随即又点着头微微笑道，“这样也好，大家聚在一起见个面，索性把事情摊开来谈一谈。让晓华和你自己做个最后的决定。”
看见焦丽淑掩上门出去了，陈敬赶紧问田慧姑到：“大姐，小焦的话你都听清了。她们一家并没有嫌弃晓华的任何意思，我觉得晓华的思想是不是有点问题？就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
“怎么说呢？”田慧姑心思重重地点头道，“虽然话是这么说，但我也感到这门不当户不对的味道太重。所以我心里一下子也没了主意。就不知道师父你是怎么想的。”
“大姐，我没任何想法啊！”陈敬摊摊手，笑着对她坦率地表示自己的态度道，“你对小焦是欢喜的，晓华对她也是欢喜的，她父母对晓华又是欢喜的，这不是典型的皆大欢喜吗？既然如此，还有什么好想的？至于什么高攀的封建门庭观念，我觉得完全没必要放在心上。你心里很明白的，晓华并不是一个碌碌无为的青年，你应该为有这么好的儿子感到自豪和骄傲才对，你们有什么好自卑的？照我的意思啊，从某种意义上说，他们两人一个是‘金’，一个是‘玉’，这才是真正的‘金玉良缘’呢！”
“是啊，我刚才也这么反过来琢磨过。”田慧姑点头应道，“晓华的出身虽然贫寒，但他却是一个很有作为很优秀的孩子。任何一种级别干部的女儿嫁给他，我都觉得他没有高攀对方，而是他自己用实力去赢来的。”
“有这种想法就好。”陈敬频频点头，表示赞同她的观点，“过一会晓华来了，大姐你也应该这么的开导他。只要解开他思想里的疙瘩，我认为其它问题也就迎刃而解了。”
“我现在又产生了另外一个忧虑。”蹙着眉头的田慧姑接着说道，“他们怎么结婚呢？我家里房子很小，当然不可能叫小焦住到我家来的。而小焦是家里的独苗，她焦家会不会要他住到她家去啊？他郑家就他这么一个孩子，如果焦家要晓华做什么招女婿住到她家里去，我是绝对不同意的。”
“大姐你过虑了。”陈敬哈哈笑道，“这你放心，我们这个单位福利条件比较好，在北京路上有单位建造的公房。晓华为单位里做出的贡献谁都知道。所以我想，要是他和小焦结婚的话，单位里肯定会分房子给他们的。”
“这我就彻底放心了。”田慧姑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欣慰的欢笑来。“那么师父，我们就这样劝导晓华吧。”
这时，一阵上楼的脚步声由远而近。
进来的是郑晓华。
看见师父和母亲都在，他不由一愣：“咦，师父，妈，你们怎么在这里？”
“我们怎么都会在这儿要问你啊。”沉着脸的田慧姑瞟着儿子冷冷回答。
郑晓华看看母亲，又看看师父，不由略略低下了头。轻声嘀咕到，“我没什么，很好啊。”
“你是很好，可小焦就不好了啊！”田慧姑瞪了儿子一眼，同时又疼爱地呵斥他道，“你有什么事不可以和师父或者和我商量，偏偏自己先擅自做出冲动的决定？你以为婚姻大事是你小时候和别人办家家的儿戏啊？”
“大姐，我们还是先让晓华谈谈他的想法吧。”陈敬笑呵呵地摆摆手。田慧姑严肃的批评儿子，他当师父的自然不能再让徒弟受委曲了。他看着郑晓华亲切地说道，“晓华，你和小焦的事我们都知道了，你为什么这么对待她，可以谈谈你的想法吗？我先问你一句：你爱她吗？”
“我当然是爱她的。”郑晓华坦荡地表白自己的思想道，“师父你应该知道，我不是一个滥用感情或是一个朝三暮四的无聊青年。几年来，我对她的感情相信老天可以作证。”
“很好！既然爱她，那你为什么又提出和她断绝恋爱关系呢？”
“师父，妈，你们知道她的父母是干什么的吗？”
田慧姑点点头。
“我们都知道啊。她爸爸是市委副书记，妈妈是市卫生局局长。”陈敬也点着头，很平静地答道，“可是这又怎么啦，他们当他们的干部，你们搞你们的美术。这和你们两人现在的恋爱以及以后成立家庭有什么直接的关系吗？”
“关系是没有，但我不想高攀这样的家庭。”郑晓华应着，转脸看看母亲，脸上掠过一丝苦涩的表情，“妈，像我们这样的普通家庭，你觉得和她们联姻合适吗？”
“什么叫‘联姻’？那是封建社会的一套！”陈敬一瞪眼睛，瞅着徒弟，接过话题恼怒地斥道，“你别搞错，小焦的父母是人民的干部而不是封建社会的官员，这是有原则区别的。什么叫配不上她？废话！你配不上他那还有谁能配上她？你别搞错，你现在是个响当当的年青画家，是中国美术协会会员和中国书法协会会员。就凭这一点，你完全可以昂着脑袋、挺着胸膛娶任何一个你所喜欢的姑娘，管她父母是大将还是宰相？”
“论这个，当然是绝对的不合适。”田慧姑也点头应道，“但是话要说回来，你和小焦当初的恋爱关系并不建立在是你因为看中她家是干部家庭这一点上的。所以我也认为，你不应该为了这件事就把你们几年来的深厚感情给抛弃掉。何况小焦又对你这么痴情真心，你不觉得你就因为这件事而和她轻易分手是很对不起她的？”
“你哪来这么强的自卑？”陈敬又劝说郑晓华道，“你这么个年龄就有了那些头衔，有几个小青年能和你相比？再说，小焦是个好姑娘，又不是不讲道理的升平公主，仗着老子是个皇帝而目中无人，连公公寿辰都不肯去拜见的小无赖。数年来她一向和你情投意合，从来没有拿出什么龙子风女的态度来对待你，相反还对你百般迁就，你还担心什么？你们是因为彼此爱慕，彼此有了感情才相互爱上的是不？你也并不是因为她是高干子女才和她恋爱的是不？这不就行了？想的那么多干什么？”
“师父说得对极了。”一边的田慧姑接着说道，“再说她的父母都很喜欢你，把你当娇客般的对待，你还有什么好犹豫不决的？还有什么好多虑的？更有什么好自卑的？换了一般既不知书达理又没教养的所谓高干子弟，你想追求，我都会竭力提出反对意见呢，这不因为你们工作了这么些年来，相互彻底了解了对方性格脾气和素质修养的缘故吗？刚才小焦给我打电话时都哭了，可见她是多么的伤心。晓华，你不能这么对待她啊！”
“这个……”郑晓华一下子口吃了。是啊，焦丽淑为了这莫名其妙的失恋而流了多少泪他心里当然明白。
“唉，你这个傻孩子啊！”田慧姑叹了口长气，又委婉地说他道，“再说人家父母又都这么喜欢你，你还有什么好自卑的？我曾经对你说过，一个人应该有傲骨，但傲气则绝对是不可以有的。你现在表现出来的是变相的傲气而不是傲骨，懂吗？”
“晓华，如果你真喜欢小焦，就不要再感情冲动了。”陈敬在一边接口道，“你们肯定是很好的一对，师父我不会看走眼的。只要你喜欢小焦，而她也喜欢你，那你就不要想得太多了。你们年龄都不小了，应该对别人公开你们的恋爱关系了。”
“晓华，你应该想想小焦平时是怎么对待你的。”田慧姑又语重心长地劝导儿子道，“听说很多干部子女不是娇滴滴就是很霸道的，眼珠子朝上翻着看不起人。要是这样的姑娘，就是你想娶，我也不会同意。而小焦呢，从她平时的言行举止上，哪里看得出她是个高干子女？这已经充分说明了她父母平时对她的教育和她本身的素质是多么好多么高了。别的不说，她几年如一日的在生活上照顾你，在思想上关心你，这难道还不够表明她的心吗？这样的姑娘值得你去追求和去爱的。否则你也太薄情寡义了。”
“……”
郑晓华嘿然无语。是的，这几年中焦丽淑对他确实是好到无法形容的程度了。但他还有一个另外想法，师父和妈妈只是不知道而已。
“晓华，过一会小焦的母亲也会来，你向她和小焦分别认个错。”陈敬用不容置疑的口气关照徒弟。
“她妈妈也会来啊？”郑晓华吓得一抖，差一点把脖子缩进到胸腔里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