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香营水库建设工程今天正式破土。十里八乡的村民,甚至长城外的蒙古族乡亲也赶来看热闹。打冰雹用的土炮打出几响礼炮后,开工典礼开始。工作组组长牛山简单讲了几句,文艺演出开始。
今天的演出还真像回事,服装是从县文化馆借来的,花花绿绿,很是好看,乐队由工作组和村外一些能人凑合起来的,演出人员则全是丁香营本村的,节目也全是自编自演。
第一个节目出场的是远近闻名的两个俊青年,男的叫刘平,女的是黎彩凤。他俩先是一首小合唱:“东风劲吹,红旗飘,振奋人心的事儿真不少,秀芹姑娘回家转,鸿雁南去她把喜来报……”
这段演完,彩凤向前跨了一步,再唱一段《十唱农业学大寨》,又唱起“一唱农业学大寨,大寨红花遍地开,丁香营人多壮志誓把山河重安排;二唱农业学大寨,以粮为纲把牧业带,骡马成群猪满圈,山头的羊儿比云白……”
在人们的一片掌声中珍珍和拴柱登场。
拴柱:“我俩给大家来上段快板。”几声竹板响过,二人边说边挥动双臂表演了起来:“……工地上条件差,打个土窑安下家,又有毡又有被,两口子休息不受累,两口子笑哈哈,感谢党的好办法,两口子干劲拧成一股绳,加油劳动不放松,男的好比赵子龙,女的就像穆桂英。”又是几声竹板响过:“生活再苦咱不怕,人人都在想办法。低标准,瓜菜代,萝卜秧秧苦苦菜,荞麦秆秆葫芦秧,蒸的馍馍也怪香……”
丁香营紧挨长城,南面是荒山野岭,北边是毛乌苏沙漠,自然条件很差,民间流传“一年一场风,从春刮到冬”,“山是和尚头,沟里没水流,三年两头旱,十年九不收”。要说沟里没水流不完全对,有水,但不是人们需要的。这里处在鄂尔多斯台地的冰雹线上,夏至一过常有冰雹和洪水袭来。丁香营的人就是这样一代一代顽强活了下来。
据说,很久以前,丁香营是个山清水秀、世外桃源似的好地方。有一年朝廷官员来此游览,当看到满山遍野盛开的丁香花,诗兴大发,当即诵出一副对联,上联:“冰冷洒,一点二点三点。”要村民对出下联,村里有人对出下联:“丁香花,百头千头万头。”从此这里就叫丁香营了。
工作组组长牛山常与人称“小道”的蒙族小伙道兰金闲暇时在附近的山山沟沟里转。这天二人登上沟对面的秃葫芦山。牛山去大寨、红旗渠参观学习过。他对小道说:“这个山头与长城边的高崖相隔只一百来米,东边则是片很大的凹地,在这狭窄处建条水坝,把洪水拦住这不变害为利了吗。”
小道:“当然好了,不过能有那个可能吗?”
“只要有大寨和红旗渠人的志气,一定行!”
几天后小道邀来中专时是同学、现在是县水电局技术员的小梁来参谋出点子。牛山、小道和小梁在丁香营各处细细转了三天,最后认定牛山的主意对,应该在牛山所选的地方建座小型水库。社员大会上经过几番争论,虽有不同意见,但还是决定干!会上按张老先生的提议新建的水库定名为“东风水库”和“反修水坝”。
清明这天开工。这个村只有三百六十多口人,计划用半年时间,抢在枯水期完工,谈何容易!但丁香营的人有骨气,他们在山沟安营扎寨,连学校也搬到了工地。真正是“日战太阳夜战星”,不分白天黑夜地苦干,力争在汛期前将八米八高、三十米长的五拱薄壳水泥拱型滚水坝和六十六米长的排淤洞大部建成。
县水电局无偿拨付了十二万元、一百吨水泥以及大小阀门等各种器材,县物资局低价支援了二十立方米木料。
四面八方纷纷伸出援助之手。煤矿工人师傅送来了铁锤钢钎,地区邮电管理局把大批铅线和长木电话线杆送上了工地,防沙林场蔬菜刚一收获,就先拿去慰劳水库工地的人们。多么暖人心啊!
工程进展很快,六月下旬,滚水坝已六米多高,排淤洞提前全部完工,一万二千立方米的土方工程也已接近收尾。
当然,不是所有人都这么拼命为水库出力。四十多岁的老白几年前就开始蓄胡子,现时山羊胡须一把有余。他从不在队上干一点点活,水库开工以来他每天都蹲在家门前戴副墨镜翻看《毛主席语录》。他听人说过牛山是个漏网大“右派”,他老早就最恨他,见他一路过就高叫:“注意阶级斗争新动向!”
大坝底部黏土防渗墙约有三米长做得不够扎实,驻工地技术员小梁提出:趁洪水期还远,必须抓紧返工。原负责做防渗墙的拴柱叫了珍珍和他到沟边的胶泥崖下取防渗墙必需的胶泥土。胶泥坚硬,得先打炮眼后用炸药才行。珍珍手扶钢钎,拴柱用铁锤砸。钢钎孔注了水,砸一下,胶泥从孔内冒出红红的泥浆。拴柱笑着问:“你看这像干啥?”珍珍也笑了:“你明明知道还问我……”一下搂住了拴柱的脖子,两人在地上滚了起来。
“哈哈!同志,下来!我早就看你们眉来眼去,今天算是抓了个现行!”早就在不远处偷偷观察的杨早娃往二人屁股上狠狠踢了一脚。他是民兵连长,大喝:“起来!跟我走!”他又喊来副连长黎彩凤和基干民兵刘平将拴柱用绳捆了吊在伙房横梁上用皮带猛抽:“人家在战天斗地,你俩在扰乱军心。”
“求求你饶了我们吧!我俩不光是相好,还暗暗订了婚。”珍珍哭泣着。
“别说是订婚,就是结了婚也不能在光天化日下干么!”
“请你放了吧!你和我们还是家门亲戚哩。”
“恶心,我没你俩这样不要脸的亲戚。”
杨早娃抡起皮带又要打,胳膊被牛山抓住:“住手!这是违法乱纪,打人是犯法的!”说完,牛山将拴柱放了下来。
工程进展顺利,基本没什么大的问题。当然,小伤小病那是经常有的。这天,又刮大风又下牛毛细雨,社员仍在顶风冒雨干活。小道一个人在窑洞里不断揩眼泪,贫农组长张老先生进屋见到问:“咋啦?”
道兰金说:“姐姐来信说阿左旗抓‘内人党’,说我父亲是‘内人党分子’,天天脖子上挂个勒勒车头到处游斗,他实在受不了,半月前用裤带拴住沙蒿根吊死在了大沙丘上。”
张老先生感叹:“历史上都是这样,外战未起先打内战,都是先要整顿自己家里的人。还是不打仗的好啊!”
国庆节前夕,东风水库胜利竣工。库已蓄满了水,放养了鱼苗,许多远处飞来的鸟儿在水中嬉戏。过去这里的山沟挖很深也不见水,如今一公里内挖一米即可喝到甘甜的清水了。
那年阿左旗遭大旱,大批牲畜翻越贺兰山远途转移到东部这个辽阔的山区公社寄养。左旗吆八滩公社的牲畜一部分被分配到丁香营。
水库竣工典礼上阿拉善左旗派来慰问的乌兰牧骑演出了精彩的文艺节目。
表演头一个上场的蒙古族歌手用汉蒙两种语言放声高唱:“阿拉善草原寥无边,巍巍贺兰山连着山,草原人民望北京,放声歌唱毛主席……”
随着人群的欢呼,牛山大步登台和了一首蒙古族歌曲:“骏马——奔驰在草原,草原上的人们欢欣歌唱,为什么山山水水走不尽啊,比不上草原的百花香,为什么山山水水走不尽啊,比不上草原的好风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