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暮,陵城吹了少许冷风,既是秋凉,自是寒意稍重。
唐宛由着婢女青茗扶着在一声极度清冷的声音中,上了花轿。
进花轿前,她并不知四周百姓与唐家人的反应。
因着四周太安静,她突然觉得这纳兰少爷指不定是个入了半个阎王殿的人,唐宛却是不怕,大不了守着他过了。
鞭炮声起,百姓再次欢呼雀跃,却再也没有人提过这纳兰少爷的声音。
唐宛并不知她这次嫁过去,便是一辈子绑在了一起。
上了花轿,唐宛突然觉得不对劲,因为一路上不怎的颠簸,倒是四平八稳的样子。
且,自她上来后,也有人上来了,她知道肯定不是青茗。
忽闻纳兰少爷是个病秧子,是以他那孱弱的身子,还能来迎亲,那纳兰府也必定全程相护。
耳边传来车轱辘碾压地面的声音久久不曾散去,素手触及四周,让她突然想起老式马车的内里模样。
是以,她怔愣了许久,这不是花轿,是马车。
纳兰容若磕着眼休息,眼光却始终没离开身旁的唐宛身上。
见她触手及乱,颇为好笑。
十里红妆绵延千里,百姓纷纷瞩目,都想瞟一眼陵城这唯一足不出户的纳兰少爷。
南边最是富饶的门第,在整个陵城,四大世家,又与皇家挂钩的唯独纳兰府。
于今,纳兰府给足了唐府脸子,可谓是连纳兰大少爷纳兰钦娶亲都无纳兰容若的排场大。
全程马车相护,红绸缎带飘过陵城,十里桃花纷纷而至。
车轱辘碾压过的地方,留下片片桃花。
直到鞭炮声声脆,她由着身旁的人牵着下了马车,唐宛才知道她今生算是嫁了。
触手及凉的感觉,令她颇为不自在。
陵城这两天入秋后,虽是不带冷,却也不是这样冷的。
他一个世家子弟怎的如此惧冷,冰凉的手指牵着她跨过脚下火盆。
宾客纷纷攘攘夸着好,却没有人提及其他。
甚至是连个屁都没放,因为这大厅至她进门后,安静的像是灵堂。
终于有人开口,“一拜天地”
唐宛跟着身旁的人拜了下去,就在她跟他要拜高堂时,身旁的人突然倒在了她身上。
随着他的倒下,受惊的不止唐宛,还有整个大厅的人。
他背着她,她看不清,只得伸手半扶着他,触手一片冰凉,惊了她许久,世间怎么会有这么冰冷的人。
在唐宛还没缓过神来,已有人将他抬走了。
而她,却是无人问津,可以说自纳兰容若倒下去,她触手可及的冰凉消散后,大厅的人惊慌失措的声音可谓传遍她的脑袋。
满眼满心都是“不好了不好了,三少爷倒下了。”
“快去请莫大夫过来!”
就连传闻不苟言笑的当家主母柴郡主也是慌了神,纳兰德也不少慌了心。
唐宛愣在原地,无人问津,只得好好等着。
毕竟一进门,这纳兰少爷就要挂了,定是不吉利的。
只怕以后她的日子不会好过,转眼间,应是那纳兰少爷活过来了,转眼就有人跟她传话。
传话的是柴郡主身边的陪嫁丫鬟,也是柴郡主的心腹——陶氏。
“三少夫人,奴婢在这儿先赔礼了,委实三少爷的旧疾有些个复发,多有亏礼,还请三少夫人恕罪!”
“现下就随奴婢回房,三少爷已在房中歇息了,并已无大碍。”
唐宛身旁跟着青茗,安安静静地坐在一旁椅子上,陶嬷嬷的传话,她也只是淡淡定定听着,并不做声。
青茗看看陶嬷嬷又望望唐宛,心里想着自家小姐委屈的紧,现下个又闹了个这样的事。
三日后回门,岂不是让老夫人更加不待见。
青茗见陶嬷嬷话落,就一直侯着,这厢小姐也没个反应,她只好从袖子里掏出几锭碎银递了过去。
“有劳陶嬷嬷了。”
陶嬷嬷是个极为有眼力见的,知晓这新来的三少夫人是个大家闺秀,知书达理的紧。
“岂敢岂敢,老奴是夫人的陪嫁丫鬟,传些个话也是应当的。”
见了银子,陶嬷嬷自是上了几分心,对唐宛态度也是不大一样。
她在这府中待了一把年纪,自是将有些事看的清楚,府中娶这三少夫人,其目的不言而喻。
只是她现下也老了,只想着存些银子留给儿女,这府中的乱七八糟的事,倒是不愿参与。
只不过收了银子,提点一些倒也碍不着她。
“三少夫人,夫人最近有些个头疼的毛病,每晚子时疼的无法入睡。表小姐倒是不错,每每到跟前伺候。只是今儿个,表小姐突然去外庄修心了。”
“三少爷虽有碍,但夫人些个最是疼他了,三少夫人既是嫁了过来,自是明白为人妻的心思。”
唐宛端庄的纹丝不动,红盖头下的她,将这些话仔仔细细的理了个遍,也只是勾了抹笑想,这个陶嬷嬷倒是有心了。
青茗瞧着陶嬷嬷客客气气的,自是明白几分。
只不过她很担心她家小姐会不会想不开。
“陶嬷嬷言之有理,青衣谨记在心。”
青茗还以为自家小姐想不开,没想到开口愣是平静的如一滩死水。
“青茗,去扶着陶嬷嬷点。”
唐宛叫青茗去扶着嬷嬷的意思,青茗明白,自是从怀中再掏些碎银塞进嬷嬷的怀中。
“嬷嬷别见怪,我这丫头不懂事。青衣初来贵府,有些个认生,再想起夫君如今的情况,委实惊扰不得,所以有劳嬷嬷带青衣去离夫君近些的偏房休息一晚。待的夫君好些了,青衣再进去也不迟。”
“未免夫君不适无人照料,青衣可在榻上将就一晚,可否劳烦陶嬷嬷费些个心思。”
唐宛的话落,令陶嬷嬷震惊一时半会儿没反应过来。
同时不止陶嬷嬷,连同青茗与迟迟未进的柴郡主也被惊了。
青茗在唐宛身边可谓是从小伺候到如今,唐宛是个什么性子,她自小都清楚。
而今,自家小姐竟是放下身段,这让她百思不得其解。
陶嬷嬷与柴郡主均是如此想,唐家嫡女唐宛,自幼清高,不将他人放在眼里。
更遑论今儿个闹了这么一出,原本以为会闹些小姐脾气,毕竟那些日为了进顾家而推妹妹入水塘。
可见这唐家小姐是有多不愿意进他们纳兰府。
眼下这般,看来这传闻中的唐宛并非如秋月娥——唐月姳的娘亲所说,柴郡主捏了捏手中的巾帕,一双美眸眯了又眯。
如若这唐宛不是个榆木脑袋,循规蹈矩的女子,她的计划恐会落空。
起初,求了这门婚事,本意就是看中了唐宛自命清高的性子,以这女子的性子,最是好拿捏。
现下,却有些不太好掌握了。
唐宛想着不过是替自己谋个好地头休息一晚,却不想一石激起千层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