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朵朵从未见过这样奇特的植物,不由看呆了。
“这就是郁郁枝。”月沙沉声道。
郁郁枝,郁郁枝。花朵朵暗自念着这三个字,不知怎的,竟有些失望。一大片的绿,比曾经梦见的一大片白花还要普通呢,想起梦中的白花,她不由苦笑。
想象,总比现实美好。
“郁郁枝不是生在大漠深处的吗?”她随便找了个话题。
“是,这一大片都是我命人从大漠深处寻来的,只等你来看。”
月沙的坦白,让花朵朵猝不及防。
她只能选择逃避。
“风大天冷,我要回去。”花朵朵拉紧了膝盖上的大毛皮。
“朵朵!”月沙的声音陡然变得急促高昂,“请你别逃避!你明明还在乎我的,你就留在这里,一直等到郁郁枝花开!”
“大王,朵朵有刚刚逃出生死关的父亲,有人在天牢不辨生死的夫君,既然大王已经释放了家父,就请大王再一次开恩,放朵朵回国吧。郁郁枝,郁郁枝,风风雨雨哪里还是旧时枝?”花朵朵正色道。
萧玉树图谋不轨下狱,月沙自然也有所闻,而且知道得相当详细。他摇摇头,将目光缓缓移向远方,道:“南平王,是生是死,我能决定。”
他说得很轻,但是话语中拥有不容抗拒的力量。
他?花朵朵凝神望着他的脸,仔细分辨真假。常言道鞭长莫及,他不过是一个外国国王……难道,他要利用愉妃吗?
“萧曦种种动作,何尝真的相信王爷勾结群臣造反?不过是因为废后立后不遂,敲山震虎罢了。只要郁郁枝……”他没有再说下去,微翘的嘴角已经说明了一切。
萧曦对郁郁枝死心塌地,只要愉妃说一句,比群臣及萧夜说十句还顶用。
她没有说道谢。
他也不曾问她寻求代价。
他们只彼此深深对视了一眼。
“朵朵,你真的不等待郁郁枝盛开的那一天?”月沙并没有放弃最后的希望。
“月沙,我们回不去从前了的,我,双腿已经残废……”
“一定可以治好的,就算花费再多人力物力,我也要将你治好。如果,真的治不好,我会抱你一辈子!”月沙仿佛已经忘记了自己是一国之君,只如当日漂泊在外饱尝冷眼的杂耍艺人,为朵朵的纯真直率所激荡,只要看到她的笑脸,满心都是欢喜。
“不,月沙,你不明白……”花朵朵轻轻摇了摇了头。
“朵朵,我明白,以前是我不对,可现在我可以补偿一切,你不喜欢做妃子,我立你为后,你不喜欢呆在宫里,我会时常带你出宫……”月沙热切地表达着自己期待中的一切。他真的希望,从前许下的诺言可以实现,自己造成的伤害可以补偿。
花朵朵暗自叹息。月沙他,始终不明白自己寻找种种借口的原因。她艰难地开口:“我已经是、真的是南平王妃,你明白吗?”
月沙一滞,继而笑道:“我从未要求你守身如玉。我皇后妃子一大堆,怎能强求你?朵朵,我们彼此都不要在意这些,只过好往后每一天就好。”
月沙,真的不明白。花朵朵慢慢道:“月沙,你不在意我的身子如何,但是会在意我的心。”
月沙慢慢靠近她的手骤然落下。月光下,他的脸浮起凄清的光辉:“朵朵,这是报应,我的报应。”
他的声音中带着几丝抖动,连花朵朵都开始觉得不忍。
但是很快,他已经镇定下来,道:“我,尊重你的选择。”
太阳缓缓升起,马车披着灿烂的霞光迅速往边境奔驰。辘辘车声,惊醒了碧姬青儿她们,睁眼一看,不由目瞪口呆。
“你们醒了?”花朵朵依靠在车壁,柔声问。
青儿欢喜过度,完全忘记了尊卑之别,扑过去,紧紧抱住她不放,呜呜哭得像个小动物,鼻涕眼泪什么的糊了花朵朵半肩。
“你没事?”碧姬狐疑地望着花朵朵。想起昨夜的事情,越想越不对劲,个个都中了蒙汗药,为何王妃看上去神清气爽?昨夜后来,究竟又发生了什么?
“我没事,谢谢碧姬姐姐关心。”花朵朵道。她明白碧姬意思,可是没有必要向碧姬交待。
“娘娘,我、我有事,我要小解!”青儿涨红脸道。
车内一片寂静,继而爆发出花朵朵的笑声:“行,你这家伙!”
旅途单调而寂寞,不知不觉间,花朵朵已经闭上双眼,在梦中再一次尝试离别的滋味。
他抬起头,碧莹莹中透着微紫的眸子完全不透一丝波澜,连光辉也是淡淡的:“是时候走了。”
这句话也平平淡淡的,却如一颗石子重重的坠入花朵朵心湖,全身血液如潮水般奔涌不绝,那心,如滔天巨浪中的小舟。之前一直刻意伪装的坚强与微笑,立时溃不成军。
不管如何,这毕竟曾是她最深的爱恋,梦想着执子之手与子同老的对象。那一段日子,火热过,也冰冻过,狂喜过,也绝望过,凝聚了她年少时最美好最璀璨的一段时光。
是的,该走了。
她有她的去路,他有他的坚持。他们的重逢与离别,不是在恰当的时候。一次错过,便永远错过。
她点点头,笑了笑,道:“是,该走了,你保重。”
车帘放下,隔开两人,从此天南地北,再无见面之时。无论如何,不管是谁,自己,月沙,花老大,或者萧老头,都无法当这段时光从未存在过,两人之间横亘的何止是鸿沟?是我任性也好,是我自私也好,只当我无福消受你的温柔体贴。
花朵朵耳边似乎还回响着他轻柔的呼唤,仔细听时,只是规律的车声。她缓缓睁开眼睛,对上了碧姬闪烁着寒光的双眸。
她不解释。自己的私事,何必解释?她也不担心萧老头会误信他人谗言,他最懂自己,不是吗?
数日后,马车直入京城,仆妇抱起花朵朵时,说她已经消瘦了不少。就在那一瞬间,花朵朵又感觉到了碧姬冷冷的寒光,如刀锋般斜斜插在自己肩背上。
“敢问王妃娘娘,先去哪里?”车夫忽然问道。
“先回王府。”花朵朵道。
“王妃娘娘,不用先去天牢吗?”碧姬终于忍不住问了这一句。数日来,她心中一直为那骤然消失的一夜而迷惑不已。虽然她并不认为月国国王月沙会对一个废人起什么色心,可是,毕竟他们曾经有过一段旧情,那无端端昏睡的一夜,着实令人生疑。
花朵朵十分坚定地道:“回王府。”
“遵命!”车夫应道,一甩长鞭,马车嗒嗒朝另外一个方向驶去。
花朵朵望了一眼气鼓鼓的碧姬,轻轻道:“碧姬,一路多蒙你照顾了,如果你有事,可以先走。”
撵我走?碧姬迅速做了个盘算,现在离开,前功尽弃。“碧姬也没有什么事情,先送王妃娘娘回府吧。”
车厢内陷入了一片沉寂中,只剩下来仆妇与青儿还在逗笑,青儿骤然看出了气氛的不对劲,朝仆妇摆摆手,使了个眼色。
车离王府还有一条街,已经有骑马的侍卫飞驰过来,与车夫搭了几句话,又迅速转头奔回。“王妃娘娘回来了,王妃娘娘回来了!”远远的,还听得见他欢喜的大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