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爷爷,临儿是真的很想去庙会,您就带临儿去嘛。”柏蓉临娇憨地扯着孙仲衡的袖角,软声道。
孙仲衡苦笑,这已经是临儿今天第八十六次向他撒娇希望去庙会了。想要拒绝,偏偏自己最受不得临儿的撒娇。算一算,接下来这小妮子估计又要装委屈了。
果然——
柏蓉临见孙仲衡不为所动,一双猫眼眨巴几下,很快那双璀璨无双的猫眼上便覆上了薄薄的一层晶莹泪水,轻轻抿住唇角,抽噎声含在喉咙里,模模糊糊,好不叫人心疼。柏蓉临赌气般扭过头去,似乎不想看到孙仲衡一般,捏住的孙仲衡的袖角却没拿开,暗地里小眼神不断飘向孙仲衡,希望看到孙仲衡脸上妥协的神色。孙仲衡也没让柏蓉临失望,果真露出了一副无可奈何却不得不妥协的模样。
这丫头!孙仲衡好笑地摇了摇头,明知道自己最受不得她的撒娇,还要变本加厉的做出一副委屈落泪的模样。他知道如果再不答应柏蓉临的话,就真的可能要哭出来了。
“临儿真的有那么想去吗?别逛到一半又说脚痛,在大街上不知羞的哭鼻子,要你孙爷爷背。”孙仲衡想起上次心软带着这丫头去了昭华寺的庙会,等到了要徒步爬上昭华寺寺门前那一千零一阶的石阶时,只爬到了第四百一十六阶就不肯再走了,自己想带她回去,这丫头偏偏犯了倔,硬是要自己背她上去,因自己拒绝了好几次,差点儿就在人虽然不算多,可也不算少的石阶上哭了鼻子,自己无奈,背着那丫头就真的一步步的爬完了剩下的石阶。最后在昭华寺门口偶然遇见了空缘大师,还阴差阳错得了空缘大师的一句谶言和一串空缘大师亲自开过光的佛珠。
显然柏蓉临也想起了那特别丢脸的一次,骨碌碌的转了转猫眼,把眼里的羞窘换成了恼怒,嗔道:“孙爷爷,那次只是临儿的脚扭了而已,孙爷爷怎么就记那么清楚!孙爷爷,您到底带不带我去嘛!”语毕,眼中的泪意浸软了孙仲衡的心。
“好,好,好。好临儿,爷爷答应带你去,就不要再哭了,好不好?”孙仲衡无奈,知道逗猫不能逗太过,适可而止就好。应下柏蓉临,看到柏蓉临立刻将眼中的泪花收起,抿住的唇角也悄然松开。在柏蓉临勾起那抹明媚的笑弧之前,转了严厉的语气道:“虽然爷爷带你去,但是临儿一定要带上面纱,记住没?”
“我知道啦,孙爷爷,你一定是太老了,才会这么越来越啰嗦的!”娇俏的少女一边迫不及待地跑向自己的院子,一边回头向孙仲衡扬声喊道。似乎是怕被调笑的他追上报复,吐了吐舌头,更加速跑远了。
孙仲衡真的被气笑了,他怎么就栽在这个小无赖的手上了!闪了闪眼睛,从练武场的大门走出,似乎是向家主的书房走去。半晌,一道藏匿在练武场的桃树后的纤细身影走出,冷淡的蹙了蹙眉,思度片刻后转身想向练武场的小门走去,却不料一转身便差点被地下的石子绊倒,眼前赫然伫立着早已离开的孙仲衡。
“三小姐,站了那么久,您不累吗?”孙仲衡瘫着一张温润的脸,说出来的话让柏蓉岚瞬间惨白了脸,配合着他太直而显得硬邦邦的语气,若在夜半必有催小儿啼哭不止之效。
他,他居然从一开始就知道自己在这里!柏蓉岚惊骇不已,她本以为以自己的匿息之能,连柏蓉临都能被瞒过自己的存在,孙仲衡居然一来到就知晓了自己在的地方,并且没有告之给柏蓉临。这个人,太危险……
努力平复自己因过分紧张而急促的呼吸,回道:“我刚刚见小幺在这里练武,本想与她打个招呼,却不想孙武师也来了。我也想看看小幺最近有没有进步……”于是就躲在了这棵桃树背后。最后半句没有说出,因为自己的回答连自己都编不下去了,暗自斥责,柏蓉岚,你今天一定是出门时用簪子把自己的脑袋狠狠戳了个洞!
孙仲衡沉默的看着柏蓉岚,冷静的目光似能将她心里的那些不可言说的秘密剖开观看,无所逃避。柏蓉岚勉强与之对视,僵硬的牵出一丝笑,很快柏蓉岚连这一丝笑都不能再维持了。
“哦,原来如此……不过在下也只是询问一下三小姐累不累,想来以三小姐的娇弱之躯,也是受不得这三伏之热吧!不如三小姐快快回房,刚好到了府上发份例的时候了。在下就不送了。”孙仲衡的目光太直白,说出的话像不应季的雪,来的太突然,冰封的效果一点儿不差。
柏蓉岚没能发觉孙仲衡的离去,在这能把知了的叫声都晒蔫的烈阳下,她却感觉到从骨头缝中透出的寒意,在与皮肤上的炽热厮杀,战场却是她的身体。
她明白孙仲衡的意思。刚刚被自己所偷窥的对象发觉自己的行迹,那种被冷静地嘲讽的感觉让她乱了心神,聪明的太过,反被将了一军。答不对题泄露她本身的目的不纯;自己这幼时落水,因没能得到及时救治的身子,又因为本身的先天不足,导致现在的自己还要像个填不满的药罐子,每天都要被灌下四大碗都不知道有没有用的补药。这四碗补药都是有时间规定的,没按时吃,下人们也只是将补药端走,送了花草或喂狗,却绝不浪费一点儿他们的宝贵时间去帮着自己这府里名正言顺的主子热一热或重煎一碗。份例更是,若发份例时人不在院内,银两还好,可以记在账上,然伏夏的冰镇,隆冬的地龙和火炭一类怕就无福享受了。
府里当家的不是嫡夫人,本该当家掌权的嫡夫人却在生下小幺后香消玉殒,父亲又迟迟不续弦,因而如今管家的是父亲一位姨娘,姓徐。偏偏那徐姨娘既不是她生母,也不是个宽厚性子,平日里又爱捞几把小钱,嫡子女的份例是万万不能动的,于是徐姨娘的眼便自然而然地盯向了柏蓉岚这几个庶出子女。扣掉一两成的份例不算什么,毕竟如果在父亲面前表现得好的话,私房是不用说的。但生个小病,受点轻伤时,府里的医师没空就算了,毕竟连一个小小的看门奴都略通医理,更不用说这些主子们了,但再怎么样,一个医药世家的旁支也不至于落魄到连一个庶子女所需的药草都拿不出来。自己能够得一个医师和不算太少的补药还是因为自己的身体实在太差,缺了少了父亲那边不好交代。每每质问徐姨娘时,她总能将自己摘的干干净净,不是药草没熟就是药草刚用完了,总落不到他们这些庶子女身上,因而这一代,不管嫡庶,都有一手辨别药草的好技能。而他们的父亲在看到这种结果后,反觉得徐姨娘教子有方。
柏蓉岚想起这些的糟心事,郁气顿生,再想想刚刚孙仲衡那一嘴漂亮话,偷窥被发现后还被“贴心”提醒,竟是一口气没提上来就这样昏在了练武场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