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对也不对，”邵乐从来没想过于贝尔可以获得宅男封号，“他的宅其实也是情报行业中一种迫不得已的行为，知道的太多，心理负担就大，很多时候在普通游客看来像天堂的地方，对于他这样整天生活在黑暗面中的人充满危险和不可预测的因素，就好像在巴黎，我们都知道伯尼埃夫人的酒会可以提供顶极的享受，可于贝尔往往只在很少的时候露个面，谈成他想达成的交易以后就马上走，甚至他明明是个酒鬼，在那儿他却只喝自己带来的依云矿泉水。”
“太谨慎了点儿吧？”大雷惊叹。
“每个人对危险都有不同的应对方法，”邵乐脑海中又浮现出那个永远见不得光的金发老头儿晃着高脚杯的样子，“于贝尔虽然胆小谨慎，可他提供的情报价值都很高。”
“可你不是说他曾经坑过你们吗？”大雷不解。
邵乐握住船舷的手用力，捏的手发白，“这就是他招人恨的地方，于贝尔是个职业情报贩子，他贩卖的无论情报还是实物，都很有可能导致某些公司或者国家的巨大损失，所以结仇是难免的，为了消除这些仇家的威胁，他必须拉拢一些客户去打击他们，没办法彻底消灭，至少可以转移那些仇家对他的注意，公开讲明的还好，大家开诚布公地交换，互利互惠，但是如果双方不是你情我愿，他就会撒谎，用一个又一个谎言包装那些本来真实的情报，直到让客户心甘情愿地钻进圈套，达成他的目的以后，再把他们本来真正需要的情报给他们，而到了这种时候，客户们的损失往往大大超过情报本身的价值。”
“是个老狐狸，”大雷作出结论。
“没错，”邵乐同意，“能让一帮拥有专业技能智商普遍较高的精英特工相信他说的，的确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而他做的很好，所以尽管他表面上看起来就像一个整天缩在窝里的松鼠，可是他却是整片森林里可以调动最多资源比老虎还麻烦的松鼠。”
“可是他为什么要悬赏你呢？”大雷一直没有想明白，“你的价值到底有多大，可以让这样谨慎的胆小鬼去招惹你。”
“这也是我想知道的，”邵乐苦笑，“可能当初我给他的印象很好欺负吧，我必须承认，那个时候我像个士兵，厉害，但是有很多的条条框框约束，我尽管表面上做的非常出色，但是其实每天我都小心翼翼，不敢行差踏错，因为有一个我曾经最为依恋的人从我懂事起就悉心教导我这样。”
“在——那个计划里？”大雷试探着问，他已经随时做好被拒绝的心理准备。
“一个叫刘静的女人，”邵乐陷入了回忆，脸上写满了甜蜜，“那时候我什么都不懂，她就像一个妈妈，有时候又像一个大姐姐，总是耐心地教导我，规范我的行为，很多时候我做一些事情不是为了什么国家民族，只是为了能让她笑，在我面前表扬我，有好几次要不是她鼓励我，我根本撑不下来。”
“然后她——”
“死了，”邵乐隐藏在墨镜后面的眼睛看不出悲伤，“于贝尔这个老家伙提供的信息可以让我们抓到一个我们一直想抓到的人，可是在那次行动中，他希望我们先帮他干掉一个他刚得罪的合作伙伴，但是……那时候感觉什么都不对，于贝尔的情报可靠性没有得到证实，上级领导是个靠关系走后门进来的学院派官二代，战友是以前从来没见过的战术小队，通讯手段也无法得到保障……总之就是乱！乱的让人心慌，可我还是去了，跟刘静一起，事实证明，那次战斗就是一次大骗局！”邵乐激动的握紧拳头，“全是错的，全都是，敌人是错的，情报是错的，时间是错的，人数是错的，全都不对！突围的时候，12人小队自愿断后，全部被杀，刘静在我后面被流弹击中，我也被俘……”
“可这——还是不能解释为什么他突然又对你表示出了兴趣。”大雷感觉到邵乐少有的激动情绪，却还是硬着头皮问下去。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邵乐有些无力地抱着头，“后来我趁人不备，费了好大气力才逃出来，花了整整一年多的时间去找寻答案，可是于贝尔就好像凭空消失了，他不仅极为罕见的离开了自己的老窝，还没有出现在任何他经常会露面的地方，其他我可以找到的线索也都断了，而且——我的状态也飞快下滑，连计划里的科研人员也找不出原因。”
“真想看看你全盛时期是个什么样子。”大雷憧憬地说。
“会的，”邵乐这时突然摘掉墨镜，眼睛里熠熠生辉，“自从我跟索莲在一起后，脑子里就始终有种感觉，那个曾经强大的我正在慢慢归来，他就好像迷路很久的灵魂，正在逐渐找到他最终的归宿，用不了多久，当他成为我身体的一部分的时候，那就是我全盛时期的样子。”
“爱情的力量？”大雷觉得这事儿有点儿悬乎，严重不符合科学。
“谁知道呢？”邵乐脸上突然露出标志性的坏笑，“‘SS’计划突然对我恢复兴趣，还把于贝尔的动向分享给我，想必他们也是从我的变化中找到了类似的结论，初代成果本来就大大超出了现代科学大部分的认知。不过这不是我现在有资格担心的，我现在唯一想做的就是——”
“干掉于贝尔！”大雷一拳砸在自己的掌心。
“对，干掉他！”邵乐少有的戾气上身，“马的，他要是跑到哪个犄角旮旯藏起来找不着也就算了，既然他又回来了，那说什么也要朝他讨个说法儿才是！”
又经过两天的航行，邵乐带着大雷、娜塔莎还有帕克兄妹登岸，用那艘渔船在附近镇上的二手车交易市场换了一台很不错的房车，里面除了有卧室以外，还有浴室和厨房。
“法国东南部山区的拉法尔葡萄酒庄园就是于贝尔现在居住的地方。”邵乐一边开着车一边告诉大雷，“从进入山区开始，我们面临的最大问题就是当地人对外来人很敏感，如果没有一个说得过去的理由，我们唯一可以说服他们的借口就是自助旅行，所以我们的工作除了侦察以外，还要时刻做出旅行者应该做的样子，参观当地酒庄、薰衣草庄园，体验农庄生活，还有——”他看了一眼后面的小门，放低声音，“后面有吉普赛人还有俄罗斯人，这两个种族在法国都不算是受欢迎的民族，再加上我们亚洲人的脸孔，这种混搭都会让我们受到加倍的敌视和怀疑，时刻都会引来警察，所以行动更要注意。”
“头儿，那为什么不提前把他们送回国？”大雷也以同样的声音低声问。
邵乐摇头，“找不到可以信任的人，锦江酒店的人不能随便出国，他们找的人也大都无法保证足够的安全。”
“你的朋友——”大雷说了一半就停住。
邵乐知道他问的是谁，“已经先到了，只等咱们一到，经过侦察以后就可以行动——”
两人又交换了一下看法，对方案进行了细微调整，然后就是沉默，邵乐越是接近目标位置，车厢里的气氛就越凝重，大雷有点儿担心，可又不知道该怎么劝他，说实话要是换了是他，找仇人两年多还没有结果，乍一感到复仇有望，他的心情不会比邵乐好多少，那绝不是兴奋，只有变态才会为杀人而感到兴奋。
远处右侧一辆雷诺车冒着白烟停在路边，两个女人束手无策地站在支起来的车前盖旁发呆，看到邵乐的房车过来以后，年轻的女性赶忙蹦跳着朝路中间走了几步，朝他们挥舞着手。
邵乐慢慢把车速减慢，超过雷诺以后，停在道边。
“你留在车里，保持警惕，”邵乐吩咐了一下大雷，把自己的乌鸦手枪插在后腰带上，跳下车。
拦车的女人兴冲冲的跑过来，“嗨，你好……”她用法语打着招呼。
真漂亮！即使此刻的心情不算美丽，邵乐也忍不住在心里暗赞了一声。
齐耳的短发，大大的眼睛，高高的鼻梁，皮肤有点儿黑，应该是长期在户外运动的关系，绿白格的短袖衬衫，浅色的牛仔裤，一个不输老外的S形俏生生的，带着灵动，又有招人喜欢的活泼。
“中国人？”邵乐用中文问道，他并没有因此就放松警惕，看着这个小跑过来的女人，眼角余光跳过她，看守在雷诺车边的那个中年女人，总觉得那背影有点儿眼熟。
“啊？你也是啊，哎哟我的妈喂，老乡啊……可算见到亲人了……”女人先是一愣，然后就是如释重负外加自来熟，哥俩好似的搭着他的肩膀，“啥也不说了，正所谓相见即是有缘，来来来，帮我看一下车，我请你到我家吃饭，都是一家子，别跟我客气啊——”
邵乐顿时有点儿哭笑不得，对这位看起来很漂亮本该比较矜持，结果一派江湖儿女的海派样儿颇有些无语。
“车怎么了？”邵乐明知故问，其实刚才经过的时候撇一眼就知道个大概，多半是水箱忘了加水，结果开锅了。
“别提了，就开车到附近随便转了转，回家半道儿上就这样了，哎，给看看……”“老乡”也不知道是他乡遇故知，还是本来话就多，叨叨起来没个完。
邵乐先是朝后面看了看，看到大雷在驾驶座上朝他竖了一下拇指，心里放松了些，那表明至少附近没有异常情况。
“别费劲儿了，水箱烧穿了，”邵乐跟着她走到还在冒热气的车前，低头看了一下得出结论，“这附近有修车的——”
“哎，是小张吗？”刚才返回车里拿东西的中年女人从车里出来，看到邵乐以后，先是怔住，接着有点儿惊喜地问道。
“嗯？”邵乐一愣，眼睛转过去，跟中年女人的眼神儿对了个正着，接着他笑了，“阿姨，你好，没想到在这儿碰上。”
“是啊，真是巧啊……”中年女人赶紧走过来热络地拉住邵乐的手，“哎呀呀，下飞机的时候我还到处找你，结果明明在人群里看到你的，一转眼儿就不见了，来来，这就是我跟你说的，我闺女——叶菲，在这边开了个破农场，整天在地里干活儿，晒的跟煤球一样，其实原来还挺漂亮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