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醒!醒醒!”
江湖迷迷糊糊睁开了眼,就看见黑暗中何处乡握着发光的手机。手机照的何处乡脸色惨白,神情不知怎的有几分狰狞,江湖没来由心底一凉,吓得一个激灵。
“怎么了?换班了?”江湖问他。
“你听这个,”何处乡摁下了播放键。
录音十分钟左右,一开始传出了江湖的呼噜,震天响,以及何处乡没心没肺的窃笑,仿佛之前的怪事儿只一场梦——真难为他还有心思捉弄江湖。
“就这?”江湖难以置信的看他一眼,“你就是整我也不用……”
江湖的话戛然而止,因为除了他的呼噜声和何处乡的窃笑,又出现了另一种声音,女人的声音。
窃窃私语声,语速很快,然而那的确是女人的声音,而且,应该是年轻的女人。说了什么听不清,然而可以知道说话人必定处在精神紧张的状态,因为声音在抖。而后加进了孩子的笑声,咯咯的笑声并未使静谧的气氛好过一分一毫,反而更加的惊悚。
笑声一直没停,江湖越听越渗,压低声音问:“哪里怪怪的?”
何处乡脸色很差,硬邦邦吐出几个字:“因为他没有换气。”
江湖倒抽一口凉气,的确,如果是正常人,笑的时候不能呼吸,应该必须有一个吸气的过程,然而此时孩子的清脆笑声仿佛卡了带,“咯咯咯”个不停,音节单一、语气单调,越听越不对劲。
此时,江湖的呼噜声还在响,录音中的何处乡还时不时笑两声,笑声轻易就盖过了两种诡异的杂音。女人的窃窃私语和孩子不间断的笑声低低的缠绕在背景音中,蛇般爬满了整个屋子。
“就这么一直到结束?”江湖突然问了一句。
“不知道,”何处乡答,“我没听完。”
“你录的时候你不知道?”江湖抬起头看了他一眼。
“我那时候,”何处乡艰难的顿了顿,“根本就没听到这些声音。”
江湖听得这话瞬间瞪大了眼,张张嘴像是要说话,最后还是闭上了嘴,抓过手机摁了快进。进度条往前一扯,手机里一片死寂,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
何处乡戏谑的声音在手机里响起来:“江大爷不打雷了,哈哈!”
江湖虽然听这录音背后出了一片冷汗,此时还是没忍住撇撇嘴:“何爷,你就这么不着急?”
何处乡干咳一声,“我那时候哪知道还能录下这么些幺蛾子。”
江湖还想再说点儿什么,录音里又有了响动。何处乡看看时间,最后一分钟。
一声很重的叹息。
而后,手机轻轻震动了一下以示录音结束了,帐篷里更加安静,手机的幽光打在两人脸上,黑暗笼罩下的这一片光并未使恐惧退却,反而衬托的气氛更加不对劲,冰冰凉。
这次不等江湖开口,何处乡就说:“听出来没?”
“听出来什么?”江湖漫不经心的抛出一句。
“只有最后那一声叹气是真的。”
“啊?”江湖一愣,“什么叫真的?”
“你听见几个声音?”何处乡关了手机,打开手电,把手电挂在了帐篷顶上,问江湖。
江湖掰着手指数,“除去咱俩,一共剩下一个女人声儿,一个小孩儿的笑,还有最后那声叹气,和死了没埋似的。”
何处乡点点头,“先说为啥有这个吧,”他指指帐篷上的锁,“他进不来了,所以只好从声音上下功夫。”
江湖点点头,“这我也明白,你说那个真的假的是什么意思?”
“你看,这三个声音里,只有最后那声叹气是单独出现的,女人开始说话的时候,我还在笑,后来出现孩子的声音的时候,我也还在笑,我的笑很容易就盖住了这两个声音,你仔细听,这两个声音不仅不大,而且单调,甚至还有些失真,这说明什么?”
“说明什么?”江湖挑起半边眉毛,反问他。
“说明这两个声音只不过故弄玄虚,不重要,甚至为了掩饰这两个声音的不逼真,他还要用我们俩的声音打掩护。”
“这说法扯淡了吧,”江湖不太赞同,“照你这么说他需要一个混音器和一个技术过硬的后期剪辑。”
“是啊,这说法很扯淡,”何处乡叹口气,“但我们上山前你告诉我的鬼就只有一个老头模样的,哪里去找什么女人和小孩?”
“看不见不代表没有,”江湖摇摇头,“这你比我更清楚。”
没错,看不见不代表没有。从出生开始,何处乡就接受的是这样的教育。看不见,只不过是感官之一被蒙蔽,你还可以听得到,感觉得到;如果五感尽失,你还有直觉,还有心,凭这个去感受世界万无一失。然而这又不是说天桥底下卖白菜谁都能行,至少他的太爷爷何晏就失过手,才有了如今何家的这番报应。但他又能说什么呢?都说子女是父母的讨债鬼,但有时候子女生下来就是为了给父母还债的,这债太多,就要孙子重孙子的接着还,直到还完为止。男人活着就要担责任。
江湖沉默了一阵,突然反驳了自己:“但是没道理啊,山里民风淳朴,哪里来的那么多鬼?”
“这山这么大,你怎么知道就不行?”换何处乡问他了。
“不不不,”江湖连连摇头,“你想,鬼再怎么高的道行,他长期盘踞在这儿,多多少少也会对周围有影响,但你看山里的居民都不像是长期受鬼气影响的,这说明首先鬼的数量不可能太多,如果太多可能会变成煞啊魔啊一类的玩意儿,其次这鬼不可能经常接近村子,这个咱俩都知道为什么,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尤其鬼不能在孩子面前完全隐藏气息,这村子里还有别的人,他们一定会多少看见,但我上山之前也问过了,原住民里没有说碰上灵异事件的,就那祖孙俩。”
“但不论是你请了半吊子法师考察,还是今天我们来,都说明这地方一定有东西。”何处乡补充。
“没错,”江湖点点头,“所以只可能有被发现了的这个小老头——目前虽然不能完全确定但也只能这么先默认了——而他明显是主动到村子里来的,这才是主要问题——他既然几十年前才来过一次,这次来干嘛?”
“不知道,”何处乡摇摇头,“对他我们几乎一无所知。”
两人一时陷入沉默,帐篷里手电的光毫无生气的照着,空气很压抑。何处乡和江湖都很清楚,既然今晚这鬼找上了他俩,天亮前很可能不会离开了,而且那鬼进村子的时候就是白天,说明道行很高已经不怕晒了,锁帐篷的那两把小锁上的咒虽然高,也不是真的万无一失,一旦那鬼硬闯很难说谁死谁活。
突然手机震动了一下,而后屏幕亮了,一个陌生号码出现在电话上。两人齐齐看向电话,没有显示地区,也没有别的任何资料。
但是,何处乡清清楚楚的看见信号栏上有一个小小的叉——没有信号。
谁能打进电话来?不,应该说,什么能打进电话来?
何处乡看了江湖一眼,不等江湖出声,就摁下了接听,而后免提。
“喂?”何处乡试探性的叫了一声,而后不知道为什么在电话那头听见了自己的回音:“喂?”
“有人吗?”他大着胆子又叫了一声,而后听见重重叠叠的回音:
“有人吗?”“有人吗?”“有……”
江湖问他:“怎么感觉……在特别空的地方?”
何处乡回了他一个赞同的眼神,而后又说:“我要挂了啊?”
这回不知道为什么回音消失了,电话那头陷入了一片死寂,隐约有水滴滴答答的声音。静,太静了,静的似乎有那么点儿不对劲。
而后,电话突然爆发出了一团尖锐的杂音!
“我靠这什么!”
响!在夜里炸开的声音猛地击中了耳膜,迅速的震惊了大脑,而后引起了身体一系列的连锁反应。何处乡和江湖吓得一下退开,回过神来后背尽是冷汗,心脏仿佛要跳出喉咙。手机里的杂音还在很大声的响,就像深夜找不到电台时的旧收音机的嗡嗡声,然而频率快了不止一倍,音量也大了很多,在帐篷里响了很久。何处乡越听越烦,越听越乱——他猛地伸出手,一下摁死了电话。
没有备注和地区的陌生号码,没有人接听,奇怪的回音和尖锐的杂音——这他妈到底是什么?
虽然不至于吓出毛病来,两人也觉得十分棘手。这一次遇上的鬼尽玩些吓人的虚招数,深浅难测,不知道老彭上山时还能不能找到他俩。
“天啊,”江湖一下躺下了,发出了无可奈何的一声谓叹,“什么时候才天亮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