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嘭——”
一声闷向!就像一枚石子被狠狠的砸进了淤泥深厚的沼泽地里,奔跑的兽群中一只青狼被打爆了头颅。这只成年的青狼身体摔倒在地,依然向前滑出了十几步远,在地上划出一道粗长的血线后,被淹没进了身后的兽潮中。
王临将真气枪在手里旋转了一下,插进了腰间。虽然这只是第三次击发这把传说中的神器。但是以紫禁真气和这把枪的熟悉感,他用起来已经得心应手了。
就在青狼倒地的那一瞬间,天空上的圆月瞬间迸发出一道耀眼的青光,将整个月空染成了青色。本来平静如镜的圆月霎时间如同煮沸的井水,在中间出现一个不断冒着气泡的泉眼状‘水柱’。
‘水柱’中间氤氲的雾气仿若爆燃的火焰山口,向四周喷出无数条絮状的烟尘。烟尘产生的那一刻就像被赋予了生命,相互交错扭曲,形成了一条不断下落的绳索。
“竟然能在我的内天地里搭起一条法则出来,只要击杀完青狼,自然会有绳索接应。能将‘法’运用到如此境界,看样子这个人也不简单。”无惧显然也将注意力放在了绳索上。
王临抬头看了一下远方,兽潮如同一个巨大的匹练,将远方高低起伏的巨大山脉遮盖了进去。目测了一下地点,发现绳索的降落点正好位于一个高耸入云的山峰之上。
去往这个山峰的地形极为险峻,需要走过一段陡直的悬崖峭壁。山体由于岁月的侵蚀,土壤和植被已经脱落。露出一大片一大片的花岗岩。
不过这些对于此时的王临来说,即便裸露的花岗岩颇为难行,这点山势也算不上什么险阻。只要‘无惧’支开这些野兽,疏通一条通往山峰的路。其他问题自然可以迎刃而解。
‘无惧’身上的青光闪烁着,如同一盏透着古老沉郁的青灯。汹涌的兽潮遇上这盏“灯火”纷纷避让,远远望去,又像万顷碧波中的一个青色气泡。
野兽退避所留下的空白中,草木皆以被摧毁,满目疮痍的地面上布满野兽疯狂逃窜所留下的蹄子印记。血肉模糊的动物尸体,七零八落的倒在地上……
强烈的血腥和野兽身上的膻臊气味混合成一种无法言表的恶臭,钻入了王临的大脑。他的大脑瞬间有种缺氧的沉闷感。这种感觉搅动着胃。若不是他强行运转真气,早已吐了出来。
无惧似乎对这种气味不是很敏感,面无表情的走着,却步履沉重,心事重重,一步一个脚印。
两人默默的走着,谁也没有说话。王临几次想开口询问另一个无惧哪去了,但最终还是闭口不言。方才的对话中,他已经见识过对方的喜怒无常。
临近兽潮的边缘,空气也变得清新了起来。王临鼻孔不断翕动,口中呼出了一口浊气,沉积已久的肺也变得清爽起来。
一座高大的山峰突兀的耸立在两人的眼前,山腰处几朵乌云被风分开,露出原先被遮挡住的圆月,此时圆月又缩小了一圈,比王临预料的速度还要快些。
“你是不是很好奇我的身份?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个少年的身体里。”无惧停下步伐,用一种深沉的眼神看了一眼圆月说道。
“呃……”
王临突然有些弄不明白无惧这样问的意图,一张嘴就就发现自己的想说的话被卡进了喉咙里,怎么也出不了口。
‘无惧’双手背着身后,一脸追忆的看着秘境内山川草木,仿佛自言自语,又仿佛是在对王临说道:“我的内天地还是毁了,这一切难道是冥冥之中早已注定好的。虽然在那场战役中逃离了出来,但是最终还是逃不了毁灭的命运。我感受到自己意志正在逐渐的变弱,依稀中能听到昔日战友对我的呼唤。”
王临有点神经错乱的感觉,虽然他自认为自己的接受能力已经很强,但是依然跟不上无惧的思维跳跃的跨度。
“看来你也是一个有故事的人。”王临发现自从遇到这个神秘人以来,自己从未掌握过话语权。几乎每次都是对他的话临时招架,这次也是,只得匆忙抛出一句概念模糊的话语。
“那你想听吗?”无惧的声音出奇的温柔,就像三月里的第一道春风,不仅仅是一道“春风”那么简单,里面夹杂的东西似乎还有很多韵味。
王临似乎对于无惧的话语似懂非懂。
懂,并不意味这想听。
抬头看看月空,心里焦急万分,碍于对方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兼强大的修为。王临尽量的保持平静的神态说道:“我们边走边聊吧。”
两人选择了一条通往山峰的捷径,笔直陡峭的崖面裸露的石头,被风化去了部分棱角,依然显得格外狰狞。
王临的脚放在崖壁一块突出的石块上,反复的踩了几下,确认结实后才作为支力点,向上攀爬。山壁上的石头并不是都是这么结实,一块边角圆润的岩石“嘭”的一声,在他的手心碎成了一堆齑粉,迅速的从指间夹缝里流光了。
王临的身体瞬间失去平衡,一个恍惚差点摔了下去,由于无惧的前车之鉴,他并没有运转真气,尤其是在这个即将毁灭的秘境内,谁也不知道前面会发生什么事,体内微薄的真气至少目前还不能耗光。。
这惊险的一惊,让王临的的神经一震,头脑顿时清醒了百倍,只听见无惧在一旁还在唠唠叨叨,感慨万千,似乎有说不完的往事。
“最后那一场旷世之战,人族的强者纷纷陨落了,头颅被深渊恶魔砍下筑成了京观。壮丽河山被来自深渊的幽灵邪火灼烧成了焦土,成群的恶魔乘坐着黝黑的战舰漂浮在人族的血海上,一个个豆蔻年华的少女被栓在战舰的甲板上,赤身裸体被恶魔肆意凌辱。血海中漂满着饱受折而死的少女尸体……”无惧说着说着,眼泪顺着脸颊流了下来,旋即被蒸发成两股青烟,消散在空气中。
王临的脑海“哄”的一声,心脏就像被一股大力扭曲了起来,心中出现无数个支离破碎的画面碎片,碎片如同倒播的影像,渐渐的恢复成一个完整的图片。
怒嚎的腥风卷起滔天巨浪。漫无边际的血海之上,航行着几艘泛着幽幽黑光的战舰,锐利的尖角犬牙交错的满插战舰周身。一具具美丽的躯体被面目憎恶的恶魔压在身体,只露出仰望着灰色天空的空洞眼神。粗暴的喘息声与痛苦的呻吟声充斥着甲板。舰体下方的怒涛中,洁白纯净的胴体与红色的血水形成强烈的反差。
王临不禁打了一个冷颤,把脑海中匆匆形成的画面散去。一种历史的耻辱感从心头涌了上来,胸膛高低起伏,心中默默念叨这这种画面不要再次出现。他瞬间有些明白身旁这个‘无惧’神经错乱的缘由。任何一个有意识的同类,都不会对于这一副人类受奇耻大辱却无力拯救的画面无动于衷。
王临再一次的沉默了,这一次沉默很久。
直到登上峰顶,凌烈湿润的风如刀子一般的个割在脸上,王临才慢慢的回过神来。刚刚的画面就像一个深深嵌入他心底一颗弹片,不是那么容易取出来的。
‘无惧’从攀登这座山峰开始,整个神经就陷入了无法自拔的深渊,嘴里叨叨絮絮,似乎在不停地忏悔,寻求一种精神上的解脱。
“你当时在做什么?”王临看着旁边彻底陷入记忆挣扎的‘无惧’,轻声的说道。
王临与‘无惧’接触的时间也并不多,甚至可以说还是两个相对陌生的人,但他却从心底相信这个语无伦次的神秘人。若不是王临自己也是刚刚从地球穿越而来,铁定认为这个人是一个疯子。
“我当时秘密奉主人之命去一个神秘的地方,开辟第二战场。在去往的路途上遇到人类叛徒的阻截,导致使命最终没有完成。结果当我返回的时候,主人已经战死。昔日的战友迁怒与我,说我畏惧敌人私自潜逃。百口莫辩之中,我离开了深渊战场。”‘无惧’痛苦的回忆道。
“后来呢?”王临问道。
“后来人族战败,军队一溃万里。所溃之处遍地血流成海,尸积如山。听到昔日的战友全都战死,我追悔莫及,四处猎杀恶魔,直到遇上一个三眼恶魔。”‘无惧’顿了一顿,说道,“那个三眼恶魔修行高深,在深渊之中也属罕见。当时我与他大战一天一夜。最后用秘术将他封禁起来,而我也身受重创,也算苟延残喘的活了下来。”
“那前辈你怎么会出现在另个一个人躯壳里呢?”王临肃然起敬,对于‘无惧’的语气又尊敬了几分。他曾经翻阅过宫廷古籍,知道上一次的人魔之战的惨烈。没有想‘无惧’居然在那场惨绝人寰的魔族大屠杀中幸存了下来。
“我躲在秘境中的岁月里,无时无刻不在悔恨,恨当时自己为什么没有留下来,和战友并肩战斗。身体重创加上日久天长的忏悔,让我的心力交瘁,奄奄一息。”‘无惧’情绪激动,挥手拍在了身旁的旁边的飞来巨石上,巨石震动了几下,顷刻间化成了齑粉。
“咳咳——”
粉尘呛得王临睁不开眼睛,刚想张口,喉咙犹如被浆糊堵塞一般。
“为了不让自己心力憔悴而死,我用秘术将记忆和意识封印起来。日复一日年,年复一年。我没有死去的躯体里诞生出一个新的意识。这个新的意识也就是你认识的意识吧。”‘无惧’的话语中,并没有因为躯体被另外一个意识占领,而充满了愤怒。
王临恍然大悟,心中悲从中来。一方面是因为抵御恶魔入侵之战中,那些牺牲的人族。另一方面是因为无惧很有可能在这个强大的意志苏醒时已经消散了。
碎石产生的粉末在空气中飘散着,就像下了一场薄雾。王临抬头看了一下天空,一条黑影宛若长蛇,缓慢的落入“雾气”笼罩。再一看去,黑影褪去,一根碗口粗的绳索映入眼帘。
绳索是普普通通的麻绳,上面能清晰地看到一条条崩断的麻线,。在劲风的吹拂下竟飘出了一缕缕已经腐朽的麻丝。
这是一条饱受岁月侵蚀的腐朽麻绳!不知道还能拯救几次从里面试练出来的人。
“前辈,我们可以离开这里了,脱离这里,我们就安全了。”王临轻声提醒着‘无惧’,六皇子的脸上表情上丝毫没有带着离开这里的喜悦。
“脱离这里?又能脱离到哪儿呢?”‘无惧’的脸上不悲不喜。面对落下的绳索无动于衷,似乎并不打算离开这里。
王临嘴角再次动了一动,不知怎么开口去劝眼前的这位悲天悯人的老者。
老者叹了一口气接着说道:“你走吧,我的意志与这个秘境融为一体,这个秘境一旦毁灭,我的意识也会消失。你心里一直担心的那个家伙,在我意志消散的时候自然会醒来。”
听到无惧的意识没有消散,王临松了一口气。心头的石头刚一落地旋即又提了上来。说道:“前辈,你的意识会随这个秘境一起消散,难道这个秘境与你有什么联系吗?”
‘无惧’留恋的看了一眼秘境的内的大地河山,俯身捡起一块石头在手心里细细摩挲着,声音轻若游丝的说道:“当你实力达到一定程度后,一切你自会明白。记住!与抵御深渊恶魔的战争关键实在第二战场······”
‘无惧’的声音越来越淡,没等王临再次询问缘由,他话语戛然而止,留下一连串的疑问瘫软在地。原本无与伦比的气质骤然一变,如青龙吸水一般迅速的缩回了体内。
王临心中一惊,揉了揉睫毛上满是粉尘的眼睛,‘无惧’的头顶氤氲出一团青色的点点星光。伴随着一声清脆的鸟鸣,化成了一只青鸟,从山崖上飞出,在背后拖出一条青色光尾。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快的几乎让王临的思维反应不过来。一个修为惊天的人物就以这样的方式离开了身躯,甚至连话都没有交代清楚。
人生本来就有很多事,在莫名其秒中倏然结束了。
“前辈,这样对你来说何尝又不是一种解脱呢?”王临顶风站立,只见青鸟越飞越远,身上的青色毛羽正不断的向四周飘落,直到化成一片虚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