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祖国，我紧紧跟随你
步行了六十年
步行的含义
就是一步一个脚印
大地上留下一行足迹
这是新中国最可靠的档案
我的记忆里充满了艰苦、忧虑、愤恨，和
欢乐
这些记忆都是宝藏，令我分外珍惜
二
革命先辈都是伟大的步行者
两万五千里长征
一手拄着拐棍，一手捂住枪伤
一步一滴血
在途中倒毙时一条胳膊高高举起
成为不死的路标
队伍中急促传口令
“跟上！”
“跟上！”
革命闯过了生死关
大踏步前进
直到解放
开国大典那一天
毛泽东在天安门城楼按动电钮
第一面五星红旗冉冉升起
一路倒下的英灵，一瞬间站立起来
排列成从井冈山到延安到北京的
永恒的里程碑
三
分得土地的农民
兴奋，感恩
扫盲课本上的字眼
个个激动人心
翻身，解放
毛泽东像太阳，共产党是救星
农民们喊得很真诚
我系上红领巾，步行去上学
每天早晨肃立在操场，高唱国歌
我心中的理想
随着五星红旗高高飘扬
四
农业合作化高潮来临
我在田埂上来回奔忙
白天下地劳动
夜晚跟着老支书
从这一村走到那一村
宣传社会主义光明前景
“耕田不用牛，点灯不用油；
楼上楼下，电灯电话。”
老农们劳累了一天
一个个头垂到膝盖上，瞌睡，流口水
忽然两眼放光
嘿嘿地笑着问：“真的？”
那时，我小小年纪
也是一名狂热派
五
最难忘，粮食不够吃
毫无怨言，意气风发
挑灯夜战：“干！”
互助组、初级社、高级社
一个战役接着一个战役打
困难啊
各样东西都不够
口粮布匹猪肉食油豆制品，全都定量供应
大办人民公社，上级说：
“放开肚皮吃饱饭，鼓足干劲搞生产。”
于是创高产，队与队，打擂台
我说争创亩产一千斤
对方高喊争创亩产一万斤
我说你放的是空炮，一句实话闯“大祸”
我成了“白旗”、“促退派”
我在大会上作检讨
对方的高产“奇迹”也破产
我们一起陷入了严重缺粮的困境
见面互相问：“怎么办？”
六
十八岁，参军去
参军前，我是生产队长
一路行军，一路思念乡亲
我走时，食堂即将断粮
他们现在怎么样？
来信说，许多人得了浮肿病
包括我的老祖母
三年大困难
是我终生抹不去的苦涩记忆
那时只能在心里想，嘴上不敢说
社会主义好，不应该是这样
七
以后的日子
在庐山，在“文革”中
展开“左”与“右”的较量
轰轰烈烈，惊涛骇浪
越看越不对头
困惑，担心，痛恨，悄悄地骂娘
林彪“四人帮”
都是阴谋家，大奸臣！
八
林彪摔死，文件未到
“小道消息”先到
忘不了那一夜
我和战友王申业，关紧宿舍门
互相通报“特大喜讯”，激动，兴奋
谈了一夜的国家大事
抽了一夜的烟，就是不困
粉碎“四人帮”
我们驻军邢台
市里在体育场召开庆祝大会
足足放了一个钟头鞭炮
广场上的纸屑足有一寸厚
人们笑啊，跳啊，欢呼啊
憋了十来年的恶气
痛痛快快喊出来
嗓子喊哑了，都说这是第二次解放
这是我刻骨铭心的记忆
它让我懂得——什么叫人心所向！
九
峰回路转是在1978年
归根结底感谢邓小平
真理标准讨论、三中全会
联产承包、经济特区、对外开放
一连串的新名词
真是不可思议啊
田还是那些田，人还是那些人
吃饭问题奇迹般地解决了
国门一打开，没有来强盗
看到了差距，摸到了石头
闯过了一条河，市场经济了
国际接轨了，学到本事了
万元户不稀奇了
中国人慢慢富起来了……
十
五百年后
历史肯定会告诉后人
新中国开国六十年
前三十年有折腾
后三十年得大治
万幸
我后半辈子遇上了这一段好光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