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久不见了，鹿笙，月亮石用的可还称心？”
马儿飞驰在鹿笙，鹿笙坐在马上，红伞白衣在她的眼中一闪而过。马儿依旧向前飞驰，原本坐在它背上的人已然消失，没有人看到她是怎么消失的，也没有人知道她消失到哪里去了，只除了那个说话的人，因为他又开口了。
“想不到两年没见，你打招呼的方式依旧没有变。”
红伞白衣，言笑晏晏，白衣人转过身，微笑着看向冷冷站在他身后的鹿笙，风吹动枝叶，而他们两个人却定定地立在树枝上，仿佛他们原本便是这树的一部分。
“貊歌……我没有想到你会来得这么快。”鹿笙双脚轻点在树枝上，想了想，忽的摇了摇头，“不，你不应该来得这样快。”
貊歌坐在树枝上，一只手撑着红伞，悠然道，“若我只是昨夜才得到的消息，那我的确赶不到，可我不是。”
“谁……提前给了你消息……”鹿笙沉吟一刻，一个名字跃入脑海，“周起？！”
貊歌笑了起来，“鹿笙，你太不小心了。难道你昨夜全力施为，自数百吸血鬼中救出那两个人后，还指望着我不知道么？”
“可你不该来得这样快。”鹿笙还是坚定地摇了摇头。
“那得看我是在哪里得到的消息。”貊歌一笑，“我只迟了一步，那一夜我已经到了北直隶城中，今日当然可以追得上你。”
鹿笙眉头猛然一皱，她觉察出了这其中的不寻常，却不知道问题的症结究竟在何处。
貊歌哈哈大笑，缓缓说出两个字，“周起。”
周起……周起……难道并非是这个人的问题，而是……
鹿笙在心中默念，苦苦思索着，忽然间“周起”这两个字如一道灵光闪过。
这是我第几次碰到叫做周起的人？
汗不知不觉间浸透鹿笙的掌心，她不敢抬头去看对面的那个人，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便被对方窥探出心虚，可如果不问自己又如何来确定……确定……
“你终于想起来了，周起，你并不是第一次见到周起，当然他们并不是同一个人，甚至身份、面容、性格都完全不同，可他们都叫做周起，我留下了这么明白的一个线索给你，你居然丝毫没有发现。”貊歌挪了挪伞的位置，让自己远离阳光，“其实当你在金陵城解决花妖问题之时，我就已经到了扬州城，找到清羽让她带你来到这里。”
“……你……为何要做……这许多事情……”鹿笙终于抬起眼眸看向貊歌，即使她不愿意，眼中也已带出了警惕的神色。
貊歌继续笑道，“你已经猜到了不是么，为何不愿意承认呢？”
“猜到什么？”鹿笙粲然一笑，反问道。
貊歌一愣，旋即恢复了笑容，轻哼一声，“垂死挣扎……既然如此，那我不妨说得明白些。鹿笙，我们的约定依然有效，我给你永生，你给我月亮石。”
鹿笙保持着方才的笑容，只是微弯的嘴角边缓缓升起一丝嘲讽，“我想要的永生，你没有资格给。”
“那么……李源、妮儿、了孙普的性命你都不要保了么？”貊歌微扬起伞面，带着笃定的笑容，不再多说一个字。
两个人都带着笑容，都静默不语，一个足尖立于树枝，一个悠然靠于树杆。
这原是一场静默的博弈，即使不说话，我们的心依然在跳动，而脑袋仍旧会思考，一些事情总会超出我们自己的控制。世上大约没有什么比人心更可怕，即使撇去黑白善恶，人心对人本身而言，何尝不会因为思考而给自己带来一种不由自主地恐惧。这恐惧在静默中滋长的尤为迅速，甚至当你发现时，你已经被它重重包裹，无法脱出。他们两个人此时就陷在这样的恐惧中，谁敌不过它，谁便败了。
这一场博弈对于鹿笙而言，是一场不可言败的战斗，所以她会坚持到胜利降临，无论用什么办法，无论付出何种代价。
貊歌舒展而笑的眉头渐渐皱起，他感受到了鹿笙的坚持，而这种感受对他而言却是那样陌生的久违。
鹿笙再一次动了，她已经下定了决心，如一弯强弓射出的最为锋利的一支羽箭，看不见它运动的轨迹，只是当它离开弓弦的那一刻，你便会相信它一定能够射中靶心。
只是貊歌并非是一个不会移动的死靶，他也同样拥有飞箭一般的速度，当鹿笙消失在原地时，他也消失在了原地，手中的伞跟随他的动作在阳光中织绘出一片红霞。
第一百三十二招。
貊歌在心中数着，也许只有他和鹿笙才能数的清他们两个人已经交手了一百三十二招，不，应该只有他一个人数了。想到这里，他眯起眼睛，开始重新打量正在和他交手的鹿笙。
一个目光涣散，心不在焉，毫无杀气的人竟然和他过了一百三十二招，且招招狠毒逼仄，即使未能使他致命，却也让他疲于招架。
当貊歌说出那些人的名字时，鹿笙终于不得不在此时此刻和他一战。她心中知道自己根本无法取貊歌的性命，甚至连重伤他都做不到，可她不得不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因为那些人，正是她的生命存在于这个世间的意义，那些她珍惜且珍惜着她的人。
此时此刻奋力一战的鹿笙，心中没有仇恨，没有畏惧，没有杀戮，她只想守护自己所珍惜的人，坚毅，无畏，所向披靡。
貊歌竟渐渐有些招架不住，他逾退而鹿笙逾进，他逾慢而鹿笙逾快，貊歌的心思无法集中，而鹿笙自始至终只是默然出手。这样的对阵让貊歌感受到了威胁，他不再拥有立于不败之地的筹码，可他并不甘心。
“别忘了，你的时辰就快到了。”
貊歌猛地闪身离开战圈，迅速而快捷地讲完这几个字，他期待着鹿笙的分心，可惜世事并非件件如人意。
鹿笙没有退却，没有迟缓，没有分心。当一个人的念头太过强烈时，也就没有人能够阻止他去这样做，而这时成败已然无谓，他去做了便是圆满，鹿笙便是这样做的，一丝不苟，一毫不差，她带着卷风一般的气势想貊歌袭去，风卷若钢刀，坚硬而锋利。
她……竟然……连心心念念所求的永生都……
貊歌嘴角轻轻弯起，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到地弯起了一个微笑，他不知道自己笑了，便也不会去想自己为何而笑。
这一场战斗眼看就要结束了，貊歌似乎也放弃了对抗，被鹿笙逼至死角，树丛之中，即使有着再快的速度也无法施展，到了这里即使他貊歌再想逃，也是无可奈何。
鹿笙的眼中渐渐有了欣喜，她终于没有让他离开，她终于可以护住那些人，那些……她视若珍宝的人……
“鹿笙！”
一个熟悉的声音，由远及近，喊着她的名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