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里的气氛已至冰点，冷峻面容不发一言的李德正坐在孙普身边，孙普则依旧坚持微笑着，即便他看不见师兄此时此刻的神情，他也一定不会觉得对方有哪怕一丝一毫的欢快可言。
“德叔……你找我有什么事么？”鹿笙站在门口良久，她实在不喜欢这种压抑的氛围，便出言打破了沉默。
李德压着眉头，将鹿笙盯了又盯，仿佛要从她身上剜下一块肉来方才能够解了自己的怒气，“看看你做的好事！”
“您可有法子医治孙普？”鹿笙既不辩解，也不反驳，开门见山问道。
“谁下的这么狠的手……血脉皆已断裂……唉……难……”李德摇了摇头。
“貊歌下的手。”鹿笙异常平静地说道，好似她口中说出的是一件平常到不能再平常的事情。
李伯忽的看向孙普，又问了一遍，“貊歌？！”
孙普迟疑了一下，他从了尘那里知道了鹿笙去李家所发生的事情，也知道了鹿笙的顾虑，可鹿笙这么自自然然地将问题抛给李德到让他有些摸不透。
“是……的确是貊歌。”想了想，孙普还是答道。
李德倒抽了一口凉气，似是十分惊讶，旋即又长长叹出，却又是无奈非常，“竟……竟……竟然是他……你怎么得罪他了？他竟对你下这样的毒手！”
“貊歌想要月亮石。”不待孙普答言，鹿笙已经安安静静地朝从震惊中恢复平静的李德，又丢出了一块石头，激得他几乎要跳起来。
“什么？！月亮石？！他也想要月亮石？！”
“是。”鹿笙缓缓答道。
“他要月亮石做什么？他不是已经……”李德略顿了一顿方才继续说道，“他不已经是不死不老的了么……”
鹿笙继续平静道，“您知道他是什么吗？”
“非人非妖，非神非鬼，以血为食，无生无灭，不老不死。”李德摇了摇头，“他是什么并不重要……”
“您知道这些，竟然还让他登堂入室，成为李府的座上客？！”鹿笙的目光忽的锐利起来。
李德沉默了一刻，方才回答，“……他可以让人不老……不死……”
“李源……难道您想要让李源变成像他那样的怪物么！”鹿笙忽然反应过来，反问李德。
李德眼中似结了一层寒霜，碰触到的人都不得不去经历那森然寒意，“你在说怪物么，鹿笙？你自己为变成这样的怪物又做了多少事情？如今同我说这是怪物？你不妨出去问问，这世上有多少人想成为这样的怪物！”
“貊歌不一样！”鹿笙也跳了起来，丝毫不让，她看了一眼孙普，“替李源续命，给孙普医眼睛，我这条命，您想拿去时，随时都可以，但是让李源变成貊歌那样的……不可以！不可以！”
“可笑！”李德亦是怒气勃然，“你分明知道李源根本不可能让你替他续命！妮儿如今又成了那样……貊歌已是李源唯一的希望……也是，如今的你力量惊人，长生无衰，根本已经不可能去明白一个时时刻刻都不得不面对死亡的人……”
鹿笙丝毫不让，“如果李源知道了事情，他也不会答应！”
“无论他答不答应，要知道他的命可不仅仅是他自己的，更关乎李氏一族的兴衰！”李德拍桌对鹿笙吼道，然而提到兴衰二字时，他的口气又缓了缓，“……他会答应的，会的……”
鹿笙紧紧攥着拳头，愤愤然瞪视着李德，她不是不明白，李源或者对于一脉相承的李氏有多么重要，可她分明知道、清楚、明白李源会变成什么样，可她又能做些什么，她什么都不到。
李德瞪着鹿笙，丝毫没有退让的意思，鹿笙终于转身跑出屋子，门在她身后狠狠地合上。
“那的确是怪物……”孙普忽的说道，他茫然睁着一双眼睛，寻找着这安静得连呼吸都可听得见的屋子里的声音。
李德颓然跌坐在椅子上，“孙普，我是不是做错了……我何尝不知道将貊歌招来是引狼入室，可我的确已是无法可想了……”
“我知道。”孙普点点头。
“笙丫头也是为了李源好……可是我……”李德看了看那两扇犹在摇晃的门扉，“若她肯交出月亮石……或许……”
“连接光明与黑暗，何尝不是连接生与死，月亮石可以使死人复活之说，在西域一带早已传遍，多少人寻找失落百年的楼兰古国，为的也只是这样一块传说中的石头罢了。”孙普接着说道，“当年师兄你拜托我前去西域寻找，不想却被鹿笙先找到，这或许……也是缘分使然罢，可见她合该是月亮石的主人。”
“可如今这月亮石的主人却无法救人！唉……”说道此处，李德不由得又叹了口气，“罢了，我去和她直说罢，若她能拿到那羊皮，自然皆大欢喜，若不能……”
“还是我去找她罢，如今她在气头上，您的话她未必能听得进去。”孙普摸到桌边的盲竹，起身准备离开。
李德似是有些犹豫，“可你的眼睛……”
“无碍的。”孙普微笑颔首，探出盲竹，向着门外走去。
风清，云淡，雀鸣，花香……
孙普一步一步从这自然之中走出，向着山下那片笼着人烟，熙攘，未知的地方走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