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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0章 傲娇与杀手

次日清晨,梦州府衙内,发生了一件大事儿。

确切点说,此事发生在昨夜。

陆大人视若心尖肉的一池子红尾银鳞锦鲤,无一幸免的归了西。

而且这些鱼死得实在太蹊跷,也或者说肇事者委实太嚣张。

完全把池子当锅使,把这满池子的鱼尽数煮了!

消息传上去后,据说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陆大人,一把打翻了尚只兑了滚水的脸盆,登时就怒了。

虽然碍于贵人在府没有太过发作,但却下了死命令。

查,一日之内,务必把那宵小揪出来!

陆大人居然会发怒,对于梦州府衙上下,这是件大事儿。

若在平时,放到外面,也算是一件可供人饭后闲谈的奇事儿。

但今日不行,今日的锦阳城同时出现了数个完全不在一个档次的惊天动地的消息!

绝医大人强夺了紫阳宗镇宗之宝,只为作逍遥王的生辰贺礼!

绝医大人一怒之下屠尽昆煌宗满门,起因是昆煌宗人应皇后之请暗杀逍遥王!

今日一早,大大小小近百个杀手组织,除了榜首特立独行的神秘血河,其余统一发布了头条悬赏令,白纸黑字,百万两黄金诛杀逍遥王!

所有听到这三个消息的锦阳城百姓都只有一个想法:疯了!

要么是这个世界疯了,要么就是他们自己在不知道什么时候疯了!

而在梦州之外,这三个消息连同昨日在锦阳城发生的一系列事情,也正以一种匪夷所思的传播速度流窜,震翻了一州又一州的人。

这三个很简短的消息,包含的信息量实在是太大了。

最浅显的几点:前两个消息成功刷新了世人对绝医大人修为的认知,她可以一个人碾压一个一级宗门!

原本听到绝医大人和逍遥王爷“玉影成双”的消息后坐等看戏的人此时已经完全傻掉。一天之内为一人连掀两个宗门,忽略那狗屁不值的道德问题,聚焦于这表面,这两人,这一对儿,是真的?!

竟然有人出这么高的价悬赏那位王爷的命,现今这情况,绝医大人会有什么反应?

那开在梦州上空的桔梗,到底意味着什么?

浅显的几点暂只这些,往深里想:这天陨的帝位继承,会否有大动?

那些个门派世家,当真对这么一个随时可以覆灭他们的人无动于衷?

……

当然了,种种这些,大都是谋算人需要考虑的事情。

普通百姓对这与他们吃住生存无关的八卦的关注点无非两个。

象征神秘至高的桔梗,以及,圣人的痴情。

世人眼里,夜聆依是那能够挥手间翻雨覆雨的人,只存在于传说中的人,那便是圣人。

而当缥缈高远的圣人有了普通人的感情,这完全符合了话本子的剧情发展,她是注定要受人拥戴的。

同样的,有情人终成眷属,这也是那些流传甚广的爱情故事里最令人欣喜的结局,是此时人们最本能的希冀。

于是世人对那位身残的逍遥王爷竟是渐渐由憎厌转为同情,这大抵是谁都没有料到的。

除此之外,还有一类人,他们的关注点和前两种人都不一样。

他们关注的,是那大多数人都讽刺一笑便坐看热闹的第三条消息。

这些人,种类很斑杂,各行各业都有,职业杀手、江湖散修、羁旅客……

如果要给这些人一个笼统的称呼,有一个词很恰当:亡命徒。

亡命徒最大的特点在于,他们不要命

但同时,他们不可避免的缺钱。

一百万两黄金,这是什么概念?

以他们最顶尖一层的平均消费水平来折算,十辈子都花不完!

那意味着安逸富足的生活,意味着不再飘零于风口浪尖

所以,当整个大陆还处在震惊中未及反应时,这些人已经悄无声息的轻装动身。

细流汇溪,聚溪成河,流向一个地点——梦州!

夜聆依再厉害,只要她没成神,那就一定会死。何况为了他们的钱,她就是成了神,也必须乖乖被弑杀!

******

不管外界如何的动荡沸腾,梦州府衙后衙,始终保持着那两位贵人带进来的一份悠闲散漫。

不过,这其中倒是发生了一件让人不尴不尬的插曲。

正是辰时左右,最是不紧不慢的点儿。

后花园的池塘中,下人们都在忙着给满池子的鱼收尸,忙碌得顾不上说话的氛围里,却是每个人都能抽出那么几秒来朝池塘边上快速的偷瞄一眼。

这就是昨日大人迎进府的那两位风云贵人,不想竟是生得这般好看。

“你怎会在此?”

白衣翩翩的玉面少年手中折扇轻摇,面上虽是堆笑,却半点不会让人觉得有失风流,他微微弯身抱拳,礼数周到的无可挑剔,只是这开口:“嘿,王妃娘娘,瞧您说的,这可是我亲大哥的府邸,我还不能来了?”

夜聆依闻言微怔,这可真的是不知道了。

陆子彧,陆楚铮,陆……

但似乎没听说过天南陆家有两位嫡少爷?

“我那多情的老爹当年可是播种过全世界的人,本少自然就是个兄妹遍天下的。”陆子彧很及时的开口解惑。

夜聆依没去纠结陆子彧自己是如何创造出“播种”这般前卫的词儿的,因为她想起了某些更紧要的事。

她低头,看向轮椅上的人,乃是笃定的质问语气:“你们之前认识?”

凤惜缘莞尔一笑,斜倚在轮椅里,又半眯起那一双完美的眸子,不说话了。

显然陆子彧并未发现局势的紧张,又或者发觉了完全装不知道的,在这火上又加了一把柴:“嘿,王妃娘娘您不知道啊,我这亲大哥可是在两年之前就签了卖身契了,喏,就您家这位,十年!”

由于时间太短,消息太突然,夜聆依的怒火还没来得及升起,现下,还是处于羞窘状态的。

想想陆楚铮早就给这人卖苦力了……再想想她昨日说得那些拉拢招揽的鬼话……

夜聆依想也不想的就欲闪身进幻玄。

然而,手还在凤惜缘手里紧紧抓着。

自打昨天晚上见到她身上有伤开始,这双爪子就没从她身上挪开过!

半眯着眸子的人半眯的眸中半含着笑,幽幽道:“夫人,这是要去哪儿?”

“你怎么不早说。”夜聆依的声音还是冷硬加平静的。

“为夫不是早有暗示?”

夜聆依表情一僵,好像……是这样的,。

一个素未谋面的人,他会关心他是否文弱,承不承得住高空的罡风?

而一个她一接触就起了招揽之心的人,他既见过,可会让他跑了?

归根结底,是她蠢了。

不过夜聆依总觉得哪里不太对,但又一时想不通。

陆子彧在一边儿看着,许久才明白过来这小两口是在打什么哑谜,随即他慢慢毫无风度的咧嘴笑了起来。风度这种鬼东西,在这两个天生自带气场的人面前,都是浮云,该扔就扔!

按说以夜聆依的定力,陆子彧这种程度的无声嘲笑,应该起不到什么实质效果才对。

可现实却是——

夜聆依忽而扬手,破风声起!

陆子彧看了看对面盛颜冰寒的美人儿,又看了看他手中差一顶点儿砸他门牙上的玉瓶,握了握手中合起的折扇,有点儿凌乱了。

堂堂绝医大人,大陆顶尖的高手,为他一个笑容,就这么干干脆脆的拿东西扔他,这合理吗?!最关键的是,这位神人,她干这事儿的时候,始终是顶着一份让人无条件膜拜的气场的!

看着对面的神人扔完他之后,极自然的顺手捋了捋凤惜缘微乱的头发,陆子彧下意识的摸了摸自个儿棱角分明的下巴,他这张脸,也称得上是英俊了吧?

他难道比小白脸差那么多吗?为什么这么明显的差别对待!

他不服!

凭是陆子彧内心再怎么咆哮,夜聆依又没真正的读心术,这个人也没让她费心思的价值,所以她早已推着凤惜缘转头大步往回走。

“赔你哥的鱼。”

陆子彧瞪着眼郁闷了半天,终于带着满腔的怨气扫了一眼被他上下抛了半天的玉瓶。

然而这一瞄之下,他差点把这手中的瓶子直接脑残的扔地上。

他一阵手忙脚乱的好不容易拿稳,看清了瓶中那一只被他甩得晕晕乎乎的小狐狸之后,凌乱的更彻底了。

化形的,九品丹药!

王妃娘娘,您到底是有多土豪啊!!!

上次跟他买消息的时候随手甩出的才不过八品丹药,就这么一池子破鱼,九品!

小白脸,哦不,王爷,这媳妇儿忒败家,咱不能要啊!

陆子彧面上风云变幻的盯着掌中静静躺着的那一只玉瓶。

不久,热泪盈眶。

再过一会儿,这东西,就不属于他了!

嘤~

然而,内心嚎哭了半天的陆子彧,忽然在某个时刻自己又猥琐的笑了起来。

嘿嘿嘿,他可是听下人们说了,昨晚东厢那可是热闹的厉害啊,他又不是府中人,想封口的话,讨点儿封口费,不过分吧!

陆子彧双手捧着那一只玉瓶,看着瓶中那不晕的小狐狸瞬间变成了一株草,缩起了双肩,霎时,脸上的猥琐,蔓延到了全身。

一旁的老管家不动声色的给身边的小厮打了个眼色:快去禀告大人,那死赖着认亲的爷,怕是失心疯了。

*

“夫人……”

“勤俭持家。”夜聆依面无表情继续走。

凤惜缘哂笑低头,这回是怎么着。

“交给你管。”夜聆依左手本就在他手里,此刻手指一转便把一枚空间戒指过到了他手上,此类东西大小随意调节。

“我守不住财。”

凤惜缘换了一只手把她的手压在肩上,抽出左手来看那枚戒指。

很普通的空间戒指,像样的装饰都没有,但其中那几百支的玉瓶,足以翻覆这整个大陆。

凤惜缘摩挲着这枚戒指,轻笑出声:“夫人你若想让为夫持家,直说便是,还怕为夫不肯收?兜这么个圈子,没得白白便宜了外人。”

“那是你手下人,卖身契。”夜聆依纠正道。

“那也是外人。”凤惜缘拍了拍她的手示意她停下,站头,目光灼灼,声音魅惑,“除你我之外,余者,皆是外人。”

夜聆依面无表情推起轮椅继续走。

昨夜挑明之后,别的倒没什么,只是再听这些往日里自动忽略的调侃之言,才发现,句句是情话!

“你可以再找他讨回来。”

凤惜缘正了正身子:“那可是夫人送的礼,我若去讨回,夫人岂非会很没面子?”

“鱼是你烫死的。”她再丢面子,比得上他这事儿了得?

凤惜缘挑眉,一脸坦然的仿佛昨晚跳到湖里的人不是他一样:“那又如何,夫妻本为一体,何况昨晚之事,夫人你同样有责任。”

“我有责任?”夜聆依下意识反问。他跳湖里跟她有什么关系?又不是她把他扔进去的。

凤惜缘长长一声笑,凤眸里聚起星星点点的红芒,不曾回头,也不曾拔高声音,他完全的倚进轮椅里,眸子整个眯了起来:“夫人你是如此的美味诱人,却偏偏青涩的让人无法下口。为了夫人能圆满成熟,为夫只好委屈自己,且先等等,再等等。如此,夫人可能说自己毫无责任?”

“……”

夜聆依忽而动了动左手,凤惜缘下意识的松了松力气。

电光火石的一瞬间,夜聆依点了他尚搭在左肩上的右腕的穴位,抽手旋身进了幻玄!

揉捏了一早晨的柔荑就这么干脆利落的没了踪迹,原本美美的心情少不得打点折扣。

凤惜缘有些恍神儿,也不去解穴位,也不回房间,就这么在这后花园的桃树下的羊肠小径上闭目养起神来。

早就说了她是别想逃了,这次是一时疏忽,他总还是要把她绑在身边的。

是一世,也是一时。大事上他大可以放她溜达去天边,这小事上,他却得处处紧着。

*

凤惜缘还能动的左手执着那枚空间戒指轻扣了扣轮椅,木青也不知从哪个犄角旮旯里钻了出来单膝跪地:“主子。”

“你最近很是清闲啊。”凤惜缘抬起手来遮了遮见盛的阳光。

木青浑身一僵,头低到了极限:“属下知错。”

天可怜见,他真的就只是实在忍不住的时候小小声的跟莫尘嘀咕了一句“主子未免太饥渴”了而已,主子的修为明明没有恢复,身在梦佛塔顶,是怎么听见的!

嗯,木侍卫似乎忘记了,他的莫尘小伙伴,血月门的三统领,在门中的职务是:专司监察!

所以职业病这东西,打个小报告什么的,你真的不能怪莫三统领!

“既然这会儿这般清闲,那朕就给你个活计,去通知那起子快闲出懒虫来的,该松松筋骨了。”凤惜缘这几句话说得松松散散半点对不起他那个自称,可木青却早已听出了一身的冷汗。

凤惜缘直了直身子,抬手折了头顶的一枝桃花枝子入怀,呢喃道:“夫人她这般不愿见我这幅模样儿,那我便该如她所愿早些坐上那她心心念念的帝位才是。”

这话里的意思很明白,主子他迫切的想要振夫纲了,底下的这帮,赶紧有力的出力了!

见主子挥了挥手,木青应了声是便欲起身退下。

然而,

“一个月时间,不准用外力。”

夭玥陛下淡淡的一句话,木小侍卫成功崴了脚。

他“惶急”的抬头,面瘫脸早已裂开。

他怎么就忘了主子找他的最初目的了呢!

主子,您不能这样啊!

属下不是陆少啊,一个月时间靠两条腿跑遍整个大陆,臣…做不到啊!

然而有着谪仙气质的闭目养神的魔王,谁敢不要命的去打扰?

木青在心底沉沉的叹了口气,他有错他认罚!

木侍卫携着两行清泪远远退走,即将踏上他堪忧的大陆一月游。

嘤嘤,恼羞成怒的主子太可怕了,他要去找莫尘求安慰!

*

“心情不好拿人出气也就罢了,还摆一副大公无私的面孔。”

想要稍歇的谪仙注定是不能如愿的了。

木青刚走不久,转角处的桃枝后便又走出一人来。

来人一袭淡青长衫,外罩一层白色的薄纱,墨发被一根细竹簪简简单单的挽着,行走之间远看去,这整个人都似一株隐在水雾淡云之后的清竹。

君子竹。

而当他站定,则会让人觉得任何用来形容潇洒公子的辞藻用在他身上,都是相宜的。

这个人,很干净,从灵台到身心,都是无比的清明,让人接近了便会不由自主的想到孟春时节雨后清晨草尖上那第一滴初露。

若夜聆依在此,当会惊叹。

原本她以为的,陆楚铮样样都好,唯独性子太傲了,就算在他们面前着意隐藏了,也还是有的。

不过这也没办法,毕竟是出身寒门的书生,少不得要沾些腐儒习性的。

但此刻的这人,分明一身的清雅纯净,哪还有那半分让人牙酸的自傲?甚至这举手投足间,反倒不自觉的流露出一份浑然天成的贵气。

然而这张如玉的俊逸脸庞,又分明就是陆楚铮!

“你此刻这心疼,往前放一放,他便逃过一劫了。”凤惜缘转着手中的那枝桃枝,也不见睁眼。

一身淡青衣衫的君子笑得含蓄:“这倒是不可,我自己都是签了卖身契于你的,何能救得了他?”说着这般圆滑的话,倒是不见那清直减半分,实属难得。

“那张纸就在你那儿,你大可烧得灰都不剩。”

“天地为证的誓言,烧了怎么使得?”

“神棍。”

“我依然喜欢这个称呼。”

凤惜缘终于睁开眼。

白衣谪仙与青衫君子相视而笑,彼此间那一种微妙的气场相和,非知己间不能有。

“你可想好几时上去?”陆楚铮问道。

“上去?上哪儿去?”凤惜缘指尖拨弄这比人还羞涩的桃花花瓣,漫不经心道。

“怎么,陛下这是为了美人,连修途都可弃了?”陆楚铮见他摆弄的有趣,便也折了一枝桃花在手细瞧。

凤惜缘微微眯了眯眸,一声轻叹:“不为她,为我的心,已舍不下了。”

他如何看不出她的无争,不愿进取。不过为了她,所谓长生,所谓惊天动地的修为,所谓成神,又哪里重要。

“酸。”陆楚铮摇着头吐出了一字之评。

“我可能留不久了。”二人各自静待许久,陆楚铮开口道。

凤惜缘倚回轮椅里,凤眸依旧眯得慵懒惬意:“毕竟是所有人都信奉的神棍,一去二十年,这寻你的人指不定已然搅得天下大乱了”

陆楚铮再度摇了摇头,这人不想营造气氛的时候,他再努力也是无效的。

“你此间事了我便回。”陆楚铮道。

“随你。”凤惜缘完全闭上了眼。

陆楚铮把那枝桃花枝放回了枝头,那他折断的地方,断了的桃花枝竟肉眼可见的复原了回去。

“世人皆道那一位是寒山霜雪,又有几人见得到你这恒日悠然含笑的人的冷心冷情。”

君心难测帝心凉,眼前这堪称千古一帝的人,在这方面也是登峰造极的。

他之性子之凉薄足以让任何人为之心寒。

“你该走了。”对于这分明是揶揄的话,凤惜缘没有任何反击。

算算时间,夫人该不恼了。

陆楚铮意味不明的笑了笑,躬身再起时,已复了那满身的棱角。

“臣,告退。”

好巧不巧的,夜聆依正在此时出了幻玄。

陆楚铮瞟了旁边对他家夫人出没习性了如指掌的某人一眼,借着将起未直身的姿势复又拜了下去:“王妃娘娘。”

夜聆依对这意料之外的人亦是微怔,随即颔首回礼道:“陆大人有礼。”

起身的间隙里,陆楚铮的目光很轻缓的滑过了夜聆依的眉心、面具及手中的墨玉箫。

玥两次提到“神棍”阻了他此来的目的,但其实他说与不说又有何影响?

天机……天机从来不会因哪个人而变。

这一位大人物……呵。

“微臣告退。”陆楚铮微一俯身,而后转身而去。

背影看来,仍是那一身傲骨的梦州陆青天。

*

陆楚铮一走,此处便只剩了两人。

终日烟雨的锦阳城难得有这么晴好的天气。

凤惜缘阖眸坐在桃树下阳光里,面上满是舒逸。

白衣如云,眉目似烟,完美的容颜融在完美的景里,美人如画。

然而,这些,于夜聆依,却是完完全全的煎熬。

夜聆依踯躅了半天还是走上前去去抓他搭在扶手上的右手。

凤惜缘未睁眼,手却抽回了怀里放着。

夜聆依指尖动了动,最终把手收了回来。

谁说无耻和傲娇是反义词的,这人分明既可无耻又可傲娇!

夜聆依沉默着蹲下身来,发挥她作为杀手之王的巅峰速度解开了他腕上的穴位,同时把手塞到了他掌心里。

这样,他总不会把她的手扔开吧。

这一点,夜聆依没猜错,凤惜缘怎会扔开她的手。

只是这辈子都难得傲娇一回的陛下,怎么可能把这件事儿这么轻易的揭过去。

凤惜缘偏过头去,既不睁眼,也不说话。

“我道歉。”理亏的人不再有任何犹豫首先开口。

“夫人哪里有错,夫人做什么都是对的,何需道歉。”凤惜缘不咸不淡的说着,脸上犹挂着淡淡的笑。

夜聆依沉默了一会儿,扯了扯他的袖子。

威名赫赫的绝医大人此刻这么小意的蹲在这儿这么个动作,真真是好不可怜。

“气大伤身。”这样没水准的话都劝出来了。

凤惜缘终于肯转头看她:“夫人使尽了法子,好容易逃了去,何必又自己送了回来?”

“不会了。”夜聆依认真咬字,“以后你想抓多久抓多久。”

凤惜缘凝着的眸子定定的看了她半天,终于显了笑意,他握住了塞到掌心里的手:“夫人此言可当真?”。

夜聆依敛眉,轻声道:“自然。”

我会一直在你身边,这双手,你想握多久就握多久,在……一切未定之前。

夜聆依想过了,想的很清楚。

她喜欢他,没有人比她自己更清楚她的喜欢到底已经到了何种地步。

既然他也喜欢她,以一种她无法想象的程度。

那么在这注定分离前提下,他们还有什么理由不珍惜彼此。

她需要一段足以温暖漫漫寒夜的记忆。

凤惜缘看到了她睫毛不太明显的轻颤,也一直都清楚她的随时可能转身,但他选择了忽略。

其实他大可不必将计划提前,甚至有能力将之无限延后。

但是,他不想,不想用这种方式来拴住她,那是无能。

能留住她的,只能是心。

他能让她动心,也必然能让她爱上,他,有这个信心。

而一旦爱上了,所谓坚持,所谓毕生之愿,真的就不重要了,他自己不就是个很好的例子?

所以他可以慢慢的磨,实在磨不到,再玉石俱焚也不是不可。

世人眼中杀伐无数的暴君,也不尽是谣传的,能得到她,过程他可以不在乎的。

脑海中一时间过了多少的想法,也不影响凤惜缘面上尔雅的笑起来:“有夫人这句话,为夫便是死,也瞑目了。”

夜聆依扬了扬下巴,眸中有认真,话中有郑重,萦绕周身的却是傲:“我在,无人可以要你死。”

这一幅护夫狂魔的架势,显然某人很受用。

凤惜缘莞尔一笑,微微俯身,在她脸颊上轻啄了一口,探到她耳边:“一切听夫人的。”

夜聆依回以面无表情。

“夫人可想过何时回京?”凤惜缘不再逗她,倚回了轮椅里,手上却在拿着她的手各种揉啊揉。

嗯,得想个法子去去这些茧子,磨手。

“梦州风景很好。”这里风景的确独到,这样的他也很好。

所以晚些再回吧,晚些再回那“逍遥王”。

“嗯,听夫人的。”凤惜缘点头,转而问道,“夫人可愿出去逛逛?”

夜聆依只沉吟了一瞬便点头:“好。”

夜聆依吐出这一个字,便准备起身。

但就在她要站起的短的不能再短的一瞬间里,发生了很多不寻常的事。

如果这是一帧摄影画面,镜头足够慢的话,大概就能看到,梦州府衙外那在掉落途中被一分为二的梧桐叶;梦州府衙内那弯身在池塘中收拾鱼尸的侍女的一缕发丝的断裂;以及凤惜缘微动的指尖。

如果镜头再慢一些,且没有阻隔的话,我们大概也就能看到,随着夜聆依的起身,她右臂上臂的肌肉微微抖动之下,对应位置的那把蝴蝶刀顺着她的手臂下滑,肱骨、桡骨、腕骨,在到达她拿着暮离的掌心之前,闭合的刀鞘已被她前臂的肌肉所震开,恰到好处的在落到她手中时以刀鞘与刀刃的夹口卡住了一把柳叶刀。

之后夜聆依抬手,刀随之回落,坠到了袖子里。而她放下手时,刀便最终滑回了右袖的倒兜里。

这一切说起来很麻烦,但其实在正常角度看来,夜聆依只是在起身的同时把鬓边垂下来的发丝别到了耳后。

“柳叶刀,天阶中级,查!”

这是夜聆依对汐水下的指令。

来自于天机阁的信息,三月一更新,它的资源库中有着整个天陨界。

“是,主人。”蓝发蓝裙的虚拟少女俯身行了一个绅士礼,当她起身时,有不同种系的冷蓝色字符在她周身萦绕。

“主人,找到了。黄泉渡者宋君去,第二杀手组织暗龙金牌杀手,实力:天阶中级;武器:阴阳剑;暗器:柳叶刀;综合实力比较评价:低。”

所谓比较评价,是以夜聆依为标准的,“低”其实是个蛮高的标准,通常情况下,汐水会给另一个字:渣。

“杀手。”夜聆依轻声呢喃。

她忽然很生气。

不是有些生气,不是生气,是很生气。

这是见鬼且很无厘头的区分,但很有道理。

她是一个极少甚至在遇到凤惜缘之前从不给人承诺的人。

但从遇到他开始,她曾说要助他得帝位不必那般辛苦,在上个十五之夜说过要护他周全。

可结果呢,极北之行,差点搭上他的命,原本路人都算不上的人对他破口大骂。

就在刚才,她说的“有她在无人能要他死”的话犹在耳畔,她袖中却装着想要杀他的人所扔来的暗器。

假使她刚刚不在这里,莫尘的速度拼全力或者是拦得下这刀的,但平日里跟在他身边的是木青。

木青的剑道在势不在速,分毫之差,这刀割断的便是他的颈动脉!

至于凤惜缘本身无法探测的实力,夜聆依本能忽略了。

听到“杀手”这个词儿,夜聆依脑海中想了很多,但在动作上,毫不犹豫的动身欲追。

然而,她的手一直是攥在惜缘手里的。

大概是怕伤着她,凤惜缘扣住了她的手腕却没用多大力,要挣脱的话,很容易,但夜聆依没有。

右手中的箫率先从他腰后探去左边,夜聆依俯身揽住他的腰,待凤惜缘配合的松开手,她手上使力的同时,脚尖点地向西南掠去。

于情于理于他的安全,她都该带上他。

*

“夫人可知,如今大陆上有多少人想要为夫这条命?”

夜聆依身高已将近一米七,但差二十二岁的凤惜缘还是有好多,在揽住他腰的情况下,更显别扭。

她试着微调一调姿势,无果,放弃。

“有人出了百万两黄金的悬赏,只说有条件有胆子的人,保守估计,也该和这个价码相等了。”

迎面吹来的风把夜聆依齐踝的发丝撩出去很远,但凤惜缘在她右侧,有月颜在,仍看不到她完整的侧颜。

不过夜聆依早已冷肃到眉梢眼角都结了冰霜,这是看得到的。

“我说过的,尽诛之。”夜聆依明白他的意思,百万人之数,若个个都气,不必到三位数上她就能成为天陨大陆历史上第一个被气死的天阶高手。

但明白了并不意味着就不气了。

生气了,则需想办法消气。

有很多杀手有时心中会无端的生起无可排解的恐慌,此时,杀人便是最好的纾解方法。

而杀人是需要理由的,生气则是个堪称完美的理由。杀人,是作为别人生命掌控者在生气之后必有的反应。

夜聆依归根结底是个杀手,逃不出这个怪圈。

生气了,第一想法自然就是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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