祥子家的地头六七天就种完了,父亲家的地还有点儿没种,当时父亲说种谷子和糜子,晚几天在种。
今天早上,祥子来到父亲家,父亲家刚吃饭。母亲说:“你吃了吗?要是没吃就在这儿吃吧。”
“是呀,大哥!没吃就在这儿吃吧。”巧珍也说。
“我吃过了,你们就吃吧。”祥子说着,坐在了凳子上。“我来看看,你们剩的那点儿地,今天去不去种。”
祥子一进屋,父亲就没用好眼光看他,他这么一问,父亲便将一盅酒喝下,说:“就是种也用不着你,你是个大忙人,白天忙,晚上也忙。人手够,用不着你,还是忙你自个儿的去吧。”
祥子觉得父亲的话有些不顺耳,可又摸不着头脑,便皱了皱眉,没言语。
母亲说:“听说秀花也孵鸡了,是你教她的。”
祥子说:“是啊,咋啦?”
母亲埋怨地说:“你也不想一想,以前都有那么一出了,怎么现在又和她来往?别人说什么的咱不提,玉香又会怎么想?”
祥子说:“妈!这事儿玉香知道,后来还是她让我去的。”
母亲问:“你说的是真的?”
祥子说:“我还能骗你吗?不信你就去问问玉香嘛。”
“玉香这是怎么啦?真是怪事儿。”母亲说。“不管怎么说,你都不应该和秀花来往,又不像二喜没死,这风言风语的,有多不好听。”
父亲说:“还能有心思想这些。叫我看,就是书念的,墨水子喝多了。就说这个秀花,我就看不惯,年纪轻轻的,还带着个孩子,又不像男人没死,换上别人,早都另找一家了,可她倒过得挺来劲儿。人们在背后说长倒短的,可她倒满不在乎,也不知道她图个啥?”
祥子说:“秀花哪点不好?就因为她是个女人,领着个孩子独自过日子?女人就不能独自过日子吗?女人和男人来往就有说道?况且以前那件事儿根本就是我的错,是我喝多了酒,与秀花一点儿关系也没有。至于人们愿意怎么说就怎么说,秀花根本就不是他们想象的那种人。”
父亲说:“我不和你犟,你书念得多。这无风不起浪,人们怎么就不说张三,也不说李死哪?脚底下的泡自个儿走的,人们既然说就有说的根据。”
母亲说:“好了,你别喝两盅酒,就这个也根据那个也根据了。我看秀花也不是那样的人,要不是她和祥子你来我往的,又养鸡又孵鸡的,也就不会出来这些坏说道了。依我看,祥子你最好别再和秀花来往,这样不管对她还是对你,都没有坏处。”
一直没说话的二弟说:“我看妈说的对,男女之间来往时间长了,好事儿也会变成坏事儿。”
巧珍说:“照你这么一说就完了,人就是人,鬼就是鬼,男女之间就不兴许来往了?城里头男女两个人成年在一个办公室里,也没出啥说道。”
父亲说:“那是城里,城里怎么能跟乡下比哪?”
巧珍说:“城里咋啦?城里是人,乡下也是人。叫我看,就是咱乡下人文化低,太封建,啥事儿都往歪里想,邪里想。”
父亲没想到巧珍今天说话会这么冲,他眨了眨眼睛,没吱声。
巧珍又说:“秀花嫂就是好,人直,心肠热。她现在领着个孩子过日子,已经够难的了,我们该帮的就应该帮她。”
母亲说:“说的也是,一个女人家,里里外外都是一个人,不管男人的活儿还是女人的活儿,也真够难的了。”
二弟说:“谁又没说秀花嫂不好,只是有些事儿应该想想是不是值得。”
巧珍说:“啥叫值得,啥叫不值得?我问你,现在秀花嫂有事儿来求你,你会不会答应?”
“我.。”二弟一时不知怎么说是好。“理是理,可有些在理的事儿,在现实中是行不通的。”
父亲说:“不管在不在理,也别管啥叫现实不现实,总之,对不住人的事儿,到啥时候也不能做。”
祥子站起身说:“我自己的事儿,我知道该做不该做。你们吃饭吧,我回去了。”祥子说完,便往外走去。
巧珍送了出来。祥子说:“屋去吃饭吧。”
巧珍看着离去的祥子,心里沉甸甸的,不由得叫了声:“大哥.。。”
祥子听到巧珍的叫声,停住脚步,转过身问:“巧珍!有事儿吗?”
“我.。没事儿。对了,嫂子这两天咋样?”
“也看不出咋样,不过,我总觉得她是在硬支撑着。”
“叫嫂子别老是在家里闷着,出来多溜达溜达,也许能有好处。”
“我知道,屋去吃饭吧,我走了。”
巧珍望着离去的祥子,不由得产生了一种怜悯之心,轻轻地叹了口气。母亲走了出来说:“巧珍!快屋去吃饭吧。”
“我不想吃了。”
母亲发现巧珍的情绪有些不对,便问:“巧珍!你怎么啦?刚才还不这样哪。”
巧珍忙笑着说:“妈!我没怎的,这不跟刚才一样嘛。”
“不对,妈看得出来,你一定有啥事儿瞒着不说。”
“妈!我会有啥事儿瞒着不说?”
“你不说出来,谁能知道?”
“妈!我真的没啥事儿瞒着。咱们回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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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饭后,玉香去了妈妈家。只有妈妈和李万财在家。坐下后妈妈问:“玉香!秀花孵鸡,是不是祥子教的?”
玉香点了点头:“嗯,咋啦?”
妈妈说:“还咋啦,你咋就不想一想,以前都有那么一出了,怎么现在还叫他们往一起凑合,你咋就吃一百个豆也不嫌腥哪!”
玉香说:“我告诉祥子了,教会她就行。”
妈妈说:“话是这么说,可就怕不这样。听说还是你叫去的?”
玉香说:“是。我觉得秀花也够可怜的,况且以前的事儿已经过去了,该帮的就帮一把。”
妈妈说:“你呀,就是心肠软。按说,秀花是够可怜的,可这还不是她自找的吗。自打二喜死后,她领着个孩子,早就应该再找一家,何必这样苦熬着。我觉得她肯受这份罪,一定是在冲祥子使劲儿,你可要多个心眼儿。”
玉香说:“妈!秀花是很喜欢祥子,可我觉得她是不会冲祥子使劲儿的。”
妈妈说:“这话可难说。俗话说,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谁又没钻谁心里看去。”
玉香说:“妈!你放心吧。再说,祥子也不会那么做的。”
妈妈说:“这人变可是一时,你呀,就是什么事儿都喜欢往好处想。不怪二妹说你不吃亏是不会回头的。你知道不,今个儿二妹来,对这事儿发了好一阵子火气,幸亏你没赶上,要不还不说你个狗血喷头才怪。”
玉香说:“妈!什么事儿不能老是往坏处想吧。只要不是坏事儿,能帮一下就帮一下,总不会帮出孽来吧。”
一直坐在那儿摆弄犁杖套的李万财,这会儿放下手里的活儿说:“玉香!你这话说的对。过去的事儿,不管谁对谁错,毕竟已经过去了,如果把过去的事儿当做一回事儿,老是记在心里,终归不是个曲子。人活着是为了过日子,过日子就得互相来往。像你妈和二妹,啥事儿都喜欢大惊小怪,都喜欢往坏处想。照这样下去,我看早晚不过死门子才怪哪。”
妈妈不爱听地白了李万财一眼说:“你知道说的是啥事儿在那儿瞎搀和?真要是有那么一天,什么都晚了。”
李万财说:“我不知道?啥事儿我不知道?不就是祥子教秀花孵鸡吗。秀花孤儿寡母的,教就教呗,这又能有啥说道?说一千道一万,不就是因为以前的那档子事儿吗,那算什么呀?再说已经过去了。”
妈妈说:“你说的倒轻巧,怎么就不想一想,祥子和秀花本来就有意思,再让他们来往,我看早晚会出事儿。”
玉香说:“妈!你们不用为我担心,是你的谁也夺不去,不是你的想留住也难。我不想做得过分,那样也太不近情理了。”
李万财说:“玉香都想得这么开,你们哪,净在一旁瞎操心。”
妈妈说:“玉香!你真的想得这么开?”
“嗯。”玉香点了点头。
妈妈轻叹了口气说:“想得开倒也好。有些事儿,就跟拧劲儿的绳子似的,越拧劲儿反倒越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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