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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母亲(3)

因为有糖,二贵和三贵起得很早。他们搬了小板凳坐在母亲身边,兴致勃勃地看母亲把苞米秸塞进彤红的灶坑。二贵问吃完饭你就去镇上吗?母亲说吃完早饭我就去镇上。二贵问能带上我吗?母亲说你和你哥你弟在家等我……等我回来,你们就有冰糖吃了。大贵抱一捆苞米秸放到母亲身边,蹲下来,看着母亲的脸。大贵说外面好冷……我在家给你烧锅热水,你回来好洗澡。母亲摸摸大贵的头,凄然一笑。母亲说现在我们有十块钱。我们有十块钱,就能过个好年了。

母亲拿水抹顺头发,套上粉红色的对襟小袄。小袄上开满紫色花瓣黄色花蕊的小花,二贵痴痴地盯着那些花儿出神。母亲又包上红色的头巾,那头巾将母亲的脸庞衬托得无比娇艳。母亲从枕头底下摸出那十块钱,用布包好,揣进贴身口袋。母亲就像一位即将远赴疆场的将军,母亲身姿挺拔,表情骄傲。

突然三贵说,爹。

锁柱不知何时出现在院子里,正纳闷地盯着焕然一新的母亲。母亲的脸色霎时变得煞白,身体开始颤粟。锁柱上前一步拦住母亲,问,你要去干什么?母亲不答话,身体缩到灶台一角。三贵仰起脸,自豪地说,妈要去镇上买冰糖。

买冰糖?

妈有十块钱,妈说能过个好年。三贵弱智地说。

锁柱猛蹿上来,揪住母亲的头发。母亲拼命挣扎,两手死死地抱住灶台,一张脸憋得通红。锁柱腾出一只手锁住母亲的脖子,另一只手握紧成拳,猛捣母亲的乳房。母亲惨叫一声,身体瘫软下去。锁柱顺势将母亲拖到院子,然后拳变巨掌,猛搧母亲的耳光。母亲被打得晕头转向,她仰躺地上,只剩下痛苦的呻吟。她不试图保护自己的脸,恍惚中她紧紧护住的只是自己的口袋。锁柱的巴掌抡成风车,耳光清脆响亮,每一下都扎扎实实。他稍微休息一会儿,然后用双膝抵紧母亲的胸脯,一只手强行伸进母亲的口袋。母亲发出绝望的嚎叫,忙用双手去挡,指甲抠掉锁柱手背上的一块肉。她的反抗将锁柱再一次激怒,他站起来,瞄准母亲的小腹,一脚一脚狠狠地跺。

三个孩子挤成一团,惊惧地看着父亲的暴行,不敢哭也不敢动。后来大贵壮起胆子冲上去,抱住锁柱的腿。锁柱低头看他,皱皱眉,骂一句去你娘的,将大贵踹向空中。大贵翻两个跟头,重重跌落地上,他抹着额头上的血,坐在地上嚎哭。大贵说爹别打了,妈要被你打死了。锁柱看着大贵,照母亲的胸口又是一脚。大贵说我们不要吃冰糖了……爹你别打了。

锁柱到底还是从母亲的口袋里翻走那十块钱。他坐在院子里呼哧呼哧地喘气,招手要二贵和三贵过来。他问二贵是你要吃冰糖吗?二贵恐惧地摇头。他问三贵那是你?三贵懵懂地看着父亲,表情呆滞。锁柱说你哑巴了?我问是不是你?三贵说,是。锁柱运足气力,啪地赏给三贵一记势大力沉的耳光。三贵咧开嘴哭,锁柱大吼一声,不准哭!三贵马上没有了动静。他的两边脸不再对称,他的脑袋变成椭圆形。

被抢走了钱的母亲变得温顺并且可怜。她静静地躺在冬日的院子里,看着冻僵的太阳,看着发抖的树梢,看着她的三个孩子。二贵缩在角落里,身如筛糠,两滴眼泪挂在眼角,马上就要滴落下来。母亲想冲她做一个鬼脸,却没有成功。

锁柱从灶台抓了菜刀别在腰间,然后双手揪住母亲的衣领往门口拖,就像拖着一条死狗。母亲的对襟小袄上沾满泥巴,那些花儿灰里土气,不再娇艳。高高的门槛阻挡了母亲的身体,锁柱命令母亲站起来,母亲就站起来。锁柱照母亲的屁股上狠狠地踹一脚,母亲蓦然倒地,嘴巴磕上门槛,一颗门牙飞起很高。锁柱再命令母亲站起来,母亲动作稍慢了些,又挨上两记耳光。他押着母亲走上山路,走向甫大夫家。母亲的眼睛只剩下一条缝隙,脸上血迹斑斑。母亲的脚板将雪地犁开两道浅辙,那浅辙弯弯曲曲,这端连着母亲,那端连着三个瑟瑟发抖的孩子。锁柱骂你这个婊子!你敢让我做王八!他抽出菜刀,用刀背剁一下母亲的脖子。他猛转回头,冲一群看热闹的孩子咆哮,滚!孩子们立刻魂飞魄散。

锁柱押解着母亲,一直来到甫大夫家门口。对襟小袄上的两粒钮扣早已经脱落,母亲粉红色结实的胸脯一览无余。从门口就可以看到坐在阴影里的甫大夫,甫大夫专心地剪着指甲,用了一把更大的剪刀。锁柱从腰间拔出菜刀,挥舞着砍向甫大夫门前的一株月季。花枝上挂着干枯的叶子和颓萎的花蒂,那天锁柱将那株月季削成一根筷子。锁柱大叫着这就是奸夫淫妇的下场!没有人理他。母亲看着屋子里的甫大夫,甫大夫看着他的指甲和剪刀。锁柱将菜刀别好,重新将母亲揍了一顿。他像拳击运动员那样晃动着身形移动着脚步,他的嘴巴甚至喊出有节奏的号子。然而这次母亲却没有倒下,她在雨点般的拳头里左躲右闪,就像汪洋中的一棵高梁般仰着卑贱或者高贵的头颅。她嘴角的弧线固执并且坚硬,她的目光如同一把一点一点变得锋利的刀子。锁柱一个扫膛腿,母亲像被伐倒的高梁般訇然倒地。

锁柱再看一眼屋子里的甫大夫和甫大夫手里的剪刀,然后扬长而去。他一边走一边高声叫骂,用了天底下最粗俗最恶毒的语言。那个春节锁柱终于没有回家,他搂着镇上理发店里的姑娘在集市上闲逛,又将来此卖艺的外乡人打得落荒而逃。那天甫大夫始终没有往这边看上一眼,剪刀在他的两只手上灵巧地转来转去,他对锁柱的叫骂和母亲的惨叫充耳不闻。

母亲走回了家。她走得很慢。有一段路,她更像是在爬。但她的确走回了家。大贵已经烧好一锅开水,他坐在门槛上,耐心地等着自己的母亲。母亲不在时,他一个人挑起了水桶。每次他只能挑四分之一桶水或者更少,他往返在湿滑的村路上,肩膀被磨挤出一排血泡。母亲在炕梢静静地躺了一会儿,然后起身为三个孩子做晚饭。大贵摸摸母亲的脸,问,痛吗?母亲笑笑,不说话。二贵蹭到母亲身边,傻呵呵看着母亲肿起很高的眼眶。很久后她终于鼓足勇气,试探着问,妈,今天还能吃到冰糖吗?

母亲往灶坑里填一把柴,扭过头,捂紧自己的脸,肩膀剧烈颤抖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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