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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4章 东洋水远大仇报(1)

深秋的阳光明亮却不炽热,南山与琅玕正在后园观看南山豢养的两只白鹤起舞,南山问道:“琅玕哥,这次朝廷要重新分封四道忍者,你会出面接受朝廷的分封么?”

琅玕道:“当然不会。而且我与归凤兄的看法一致,恐怕此事并非如此简单。”

南山又问道:“有什么不简单?”

琅玕道:“这道圣旨本身便有些蹊跷,所有色忍以上忍者必须全部集合到一个绝地深谷之中,只怕所为不善。”

南山道:“你是说皇帝想要对忍者不利?可是他应该知道三道忍者一向对他忠心耿耿,若非三道忍者暗中助力,朝廷怎能打败那些贼寇?何况如今北道忍者也已归顺朝廷,小皇帝没理由想要加害诸道忍者呀。”

琅玕道:“三道忍者忠心效力朝廷不假,可是若没有北道忍者相助,黄巢也不会张狂到如此地步。再说,圣旨虽名为皇帝之旨,还不知是谁的意图呢。”

二人正说着话,忽见天边飞来一只白鹤,径直落入前面院中去了。

南山说道:“是哥哥回来了,咱们瞧瞧去。”说罢拉着琅玕便走。

二人进了堂屋门,见光波翼正与蓂荚说话,南山叫道:“哥哥,你回来了。”

光波翼应道:“你们来得正好,我马上要去见风长老,你们也快收拾一下,明日便启程去杭州。”

南山讶道:“去杭州?为什么?”

光波翼与琅玕对视了一眼,琅玕道:“归凤兄果然有先见之明。”

南山急道:“你们两个打什么哑谜?什么先见之明?”

光波翼道:“我去探过那个山谷,朝廷集结了许多兵马在那里,名义上虽为护驾,只怕另有所谋。”

蓂荚插道:“归凤哥正是要去劝说风长老,不让诸道忍者奉旨入山。”

南山道:“难道小皇帝真想加害忍者不成?可风长老一向是个老愚忠,他如何肯听哥哥的劝?”

蓂荚道:“南山,不得无礼。”

光波翼道:“你还记得你们与孙先生临别时,孙先生托琅玕兄转告我的话么?”

南山想了想,琅玕接话道:“孙先生说,广明元年正月初八那日,归凤兄离开长安之前,孙先生曾给归凤兄看过一幅图画,但那只是第一幅图,如今这三幅图画均已完成,都在圣上手中。”

光波翼点头道:“不错,你们可知那三幅图画所画何物么?”

南山好奇问道:“是什么?”

光波翼道:“孙先生本是一位闲逸之士,非官非宦,却被点为钦差,出访各忍者道,所为何也?”

南山摇了摇头。

光波翼又道:“他们看重的正是孙先生的丹青妙术,还有他的过目不忘之能。命孙先生出访各道,实为让他绘出四忍者道之详细地形图来。”

南山讶道:“如此说来,小皇帝早就想要对付各道忍者了?”

光波翼道:“当时皇帝年幼,这恐怕多半是田令孜的主意。田令孜城府极深,我看他早已对忍者多心了。”

南山道:“这么说,这次下旨重新分封四道,也是田令孜的主意喽?”

光波翼道:“未必尽然。那山谷在陕州境内,守在山谷四周的都是朱全忠的部队,或许此事与他也有干系。”

琅玕道:“朱全忠自从归降朝廷之后,一路平步青云,追剿黄巢时立功最大,如今非但是实力最强的节度使,还被封作同平章事,此人绝非等闲之辈。”

南山道:“陷害李将军的不正是此人么?当年带领南诏武士劫持先皇的也是他。这人一定不是好人,小皇帝居然还重用他。”南山扭头见光波翼蹙眉深思,又问道:“哥哥,你在想什么?”

原来光波翼听琅玕说起朱全忠之事,忽然想到目焱说的那股新生力量,还说那人与黄巢不可同日而语,乃是真正作大事之人,不禁又想起当年会稽城那一战,也正是因为这个朱全忠——当时名为朱温,黄巢大军才得以全身而退。

听得南山相叫,光波翼忙回过神来说道:“我忽然想起当年一位道长送我的谶语,他说我‘逢凶化吉历惊险,木龙吟时隐南山。’今年岁在甲辰,正是木龙年,只怕是要应了这句谶语。”

南山忙说道:“前一句倒是应验了,这‘木龙吟时隐南山’却是何意?是说我么?”

光波翼笑道:“你也有份,不过这南山恐怕是指杭州西湖畔的南屏山。”

“南屏山?那里不是有我们纪家的别墅么?”南山怪道。

光波翼点头道:“新宅未建好之前,只好先到那里住一段日子。”

“什么新宅?”南山又问道。

琅玕接道:“三个多月前,归凤兄便在余杭径山脚下置买了一块儿地,打算建一座宅院,让咱们都搬去那里。另外,西湖畔南屏山的宅院有些损毁,如今已修葺得差不多了,刚好可以住进去,所以适才我说归凤兄有先见之明。”

南山问道:“咱们为什么要搬走?”

光波翼道:“如今这清凉斋已不再是个秘密所在,忍者中很多人都已知晓此处,难保朝廷不会知道。不但我们要搬走,所有忍者都要搬家。”

南山诘道:“为什么?就算朝廷要和咱们翻脸,难道咱们还怕他不成?只须哥哥一人,便能杀光那个小皇帝和他手下所有大臣,咱们为何要躲出去?”

蓂荚道:“傻丫头,难道归凤哥当真能去将他们都杀了不成?如果朝廷对忍者起了芥蒂之心,咱们既不能将他们杀掉,也不想被他们不断追杀骚扰,就只有避开而已。”

南山又问道:“那西湖南屏山的宅子就不会被人寻到么?”

光波翼道:“径山的新宅尚未建好之前只好先住那里,毕竟知道那宅院的人不多,短期内应该不会出什么差错。再说,这清凉斋和南屏山的宅子我们都不会荒废掉,时常换换住处,也未尝不是好事。径山那边,就要请琅玕兄多费心了。”

琅玕道:“归凤兄放心,我再多雇些匠人,年底前一定住进去。”

南山捶了琅玕一拳道:“哼,原来前几次你都是偷偷去盖房子、修房子,还骗我说东说西的,你这个臭石头!”

琅玕嘻嘻笑道:“归凤兄是想给你们一个惊喜,可怪不得我。纵然没有这场变故,你难道不想回江南去么?”

光波翼看着二人笑了笑,对蓂荚说道:“蓂荚,你去把药师兄送我的那瓶药粉和那两个蜡丸拿来,我这就动身。”

蓂荚点了点头,却看着光波翼,并不急着去取药。光波翼微微笑道:“放心吧,我会小心照顾好自己的。”

送走了光波翼,蓂荚几人便开始打点行装,因为要带着小萝与纪祥,还有琅玕的雪螭马,大家便只有乘马车赶路。

一路风尘仆仆,总算赶到杭州城外西湖南岸的南屏山慧日峰脚下,却见那纪宅的大门与院墙都已粉饰一新,果然是新近修葺的。

曾叔听见叩门声迎将出来,见到阔别数载的蓂荚等人喜出望外。蓂荚却暗自感慨曾叔年岁已老,眼见腿脚不如几年前那般爽健了。

进到房内,但见到处陈设着双喜摆件,并蒂莲的插瓶、鸳鸯戏水的桌布、凤求凰的门帘,四壁也张挂着大红的纱幔,结着大红的牡丹花结。

南山惊讶地看了看琅玕,琅玕笑道:“原本便说要给你们惊喜的。归凤兄早同我商量好了,十月十八咱们双喜同门,不知两位姑娘意下如何?”

南山张着小嘴怔了怔,挥臂捶了琅玕一拳,然后转身扑到蓂荚怀中,抱住蓂荚,竟嘤嘤地哭了起来。

琅玕却笑呵呵地上前对蓂荚施了一礼,道:“在下石璞,字琅玕,愿娶南山姑娘为妻,特向蓂荚姐姐提亲。”

蓂荚也羞红了两颊,此时低头看了看南山,轻声叫道:“好妹妹。”

南山忽然噗嗤笑了一声道:“全凭姐姐做主,叫我作甚?”仍伏在蓂荚怀中不肯出来。

蓂荚道:“我不答应。”

南山闻言立时放开蓂荚,问道:“为什么?”

蓂荚笑道:“你不是说全凭我做主么?为何却急成这样?”

南山红了脸,道:“谁急了?我又不想嫁他。”

蓂荚又对琅玕笑说道:“我就只有这一个妹妹,也是我唯一的亲人,连一件像样的聘礼都没见到,怎能随随便便就把她嫁给你。”

琅玕忙从怀中取出一个小锦盒道:“聘礼自然有,而且应有尽有。不过一般的俗物也不稀罕,只有这一件才配得上南山姑娘。”

蓂荚闻言忙将锦盒接过来,转身放在案上轻轻打开,南山也早已好奇地凑过来观看。

锦盒轻启,一只银白色指环现在眼前。

南山拿起指环细细把摩了一番,见指环上有三个梵文字母,并无其他特别之处,便说道:“这有什么稀罕?不过是只银指环罢了。”

琅玕道:“这可不是寻常的指环,也并非白银打造成的。这个指环叫做噶玛指环,不知其何所从来,也不知由何物所成,却有奇特妙用。”

南山道:“不知何所从来,你又如何得来?”

琅玕道:“这是先父从一位胡人手中买来的,只是那胡人也说不清这指环的来历。”

南山又问道:“却有何妙用?”

琅玕道:“将这指环戴在指上,但凡欲为大事,先念一句咒语,然后在心中默想所欲作为之事三遍,同时用手指轻轻抚摸指环,指环若显黑色,则所为之事必不可做,做之有害。若指环显红色,则尽可为之,为之有益。”

“若仍是原来本色呢?”南山追问道。

琅玕笑道:“若不变色,那便说明所欲之事非善非恶,做之亦无甚意义,何必再做?”

南山点点头道:“还有些意趣。”

琅玕道:“还不止呢。这噶玛指环还可加速业果成熟,也即是说,无论为善为恶,只要戴着这指环,都可令善恶业报尽快成熟,现世现报,甚或转眼即报。”

南山笑道:“哪有人带着它,要恶报尽快到来的?”

琅玕道:“恶报早到也未必是坏事,早报早干净,还有警醒人去恶行善之功。不过有些人即使造了恶业,也未必自知,世上以恶为善之人随处都是。”

蓂荚此时插道:“石大哥说的是,世人不信因果,颠倒善恶之事的确不在少数。看来这噶玛指环果真是件稀世之宝。”

南山嘻嘻笑道:“倒也有趣,只不知是真是假,我便戴上它试试看。”说罢便要戴上,被琅玕一把拉住,道:“且慢!这指环的摘戴、使用都有咒语,若是随便戴上,想要摘下来便不容易了。稍后我将咒语教你,待你记熟了再戴不迟。”

蓂荚道:“好,既然石大哥拿此等宝贝来作聘礼,我只有答应将南山嫁给你了。”

琅玕忙笑着施礼称谢,南山却拉住蓂荚道:“姐姐这是什么话,难道我就只值这一枚小小的指环么?”

蓂荚笑道:“莫说这一枚指环,纵是拿这大唐江山来,也换不走我的好妹妹。只不过,石大哥真心爱你、疼你,妹妹嫁给他,一定会得到幸福,姐姐也就放心了。”

琅玕又施一礼道:“多谢蓂荚姑娘信任。在下一定不负所托,尽我所能,让南山幸福一生。”

南山瞪了琅玕一眼道:“油嘴滑舌。”心里却倍感甜蜜。

琅玕又道:“等咱们安顿好,我还要再去置办两套婚礼服。上次在苏州为蓂荚姑娘与归凤兄采买的婚礼服尚在,若蓂荚姑娘不喜欢,我便一道买新的来。”

蓂荚道:“那两套我很喜欢,不必再买新的。”

南山道:“你要去哪里买?我也同你一起去。”

琅玕笑道:“怎么,新娘子要亲自去采买礼服么?”

南山又瞪了琅玕一眼,蓂荚笑道:“你们一同去吧。”说罢下意识地向门外瞥了一眼。

南山最懂蓂荚心思,忙说道:“姐姐不必担心,哥哥不会有事的。如今哥哥的忍术独步天下,没有人能够打得过他。”

蓂荚微微笑道:“我倒不是担心这个。”

南山又道:“哥哥既然跟琅玕哥定好了喜日,他很快就会回来的。”

蓂荚轻轻点头,“嗯”了一声。

家中安置妥当,次日早起,南山便驾鹤带着琅玕飞往苏州而去。

不多时,二人在城外降落,携手而行。

琅玕道:“你不是一直想知道我祈求准提菩萨所为何事么?”

南山问道:“怎么,你愿意告诉我了?”

琅玕道:“你可记得,当初你问我时,我说过什么?”

南山道:“你说待你所求之事应验时再告诉我。”

琅玕笑道:“正是。”

南山怪道:“到底是什么事?”

琅玕含情脉脉地望着南山道:“你说呢?”

南山这才明白原来琅玕所求者便是娶自己为妻,不禁红了脸,羞道:“谁说应验了?说不定明日我便反悔了。”

琅玕摇头道:“你是菩萨赐予我的,你跑不掉的。”说罢将南山拉过来,抱在怀中,二人愈拥愈紧……

话说光波翼见了风子婴,与之长谈彻夜,晓明厉害。而风子婴也正好得了回报,朱全忠调集了三千弓箭手正发往陕州。最后,风子婴终于答应抗旨,拒绝分封,率众归隐。并当即吩咐人手,令西道全道上下尽快收拾行装,准备上路。

光波翼又驾鹤带着风子婴飞往胜神岛,面见川洋长老,与其共商归隐之事。

到了川洋长老家中,川清泉与沐如雪也出来与风子婴和光波翼见礼,沐如雪怀中还抱着一个婴儿。光波翼方知,秦山会战归来不久,沐如雪便嫁给川清泉,如今已生下一子。

大家无暇叙话家常,直说大事。近年混战,川长老等人也早已对朝廷灰心,听说要归隐,可谓一拍即合。只是率领诸道忍者如此之众,归隐于何地,一时拿不定主意。

光波翼道:“我倒有个提议,不知两位长老意下如何?”

风、川二人忙问有何提议。

光波翼道:“咱们各道所居之地,乃是当年忍者祖上为避武宗之难而千挑万选出来的,如今却均已被朝廷知晓。九州虽大,莫非王土,如今再想觅得更加隐蔽之处,只怕不易。依晚辈之见,倒不如离开大唐疆土,远到异国他邦去。”

“异国他邦?”众人均面面相觑。

风子婴道:“翼儿,你心中可有明确地方?”

光波翼道:“我看日本国便是合适之选。”

“日本国……?”川洋沉吟道。

光波翼又道:“日本国也算与忍者有些渊源,传说当年贤尊者便到过日本。”

“哦?”风子婴等人并未听说过贤尊者驾鹤救贵妃之事,故而光波翼也未言明。

光波翼接道:“我也曾驾鹤到过那里,还寻到过一些秀美清幽之地,若两位长老愿意去,我可请御鹤族忍者先去探好路径,在日本国海岸接应大家。”

风子婴问道:“怎么,你还与御鹤族忍者有联络么?”

光波翼道:“实不相瞒,当年御鹤族忍者与北道反目,是我帮助他们逃走,并指给他们藏身之所。”

风子婴点头道:“如此也好,川长老,你看呢?”

川洋道:“好,就这么说定了,咱们就去日本。”

大家很快议定,由川长老率领东道忍者准备出海船只,风子婴与光波翼共同飞往南北二道,调集众人,同到东海岸边会合登船。

当下,风子婴传令回西道,让风巽率众向东海出发,自己则与光波翼先去幽兰谷。

四道忍者众多,加之皆有妇孺老幼,举家迁移,谈何容易?一路上又不能暴露行迹,各道中只有极少数几名带队者知晓目的地,却也只知到东海岸边而已。

上下忙碌半月余,总算会齐了诸道人马,分批登船出海,头船便由冯远海掌舵。

御鹤族忍者也早已往返了十余次,接走了一大批忍者,先去日本开拓家园,准备迎接四道忍者到来。

光波翼正在岸边为众人送别,忽见药师信与花粉双双走来,光波翼忙迎上问候。

光波翼见花粉始终拉着药师信的手,说道:“药师兄,花粉是我妹子,可我没有尽到兄长之责,没有照顾好她。她的命是药师兄救回来的,日后还请药师兄好好待她。”

药师信道:“贤弟放心,我会尽力的。”

花粉听光波翼说了这些话,此时方开口道:“哥哥,你也要多保重。”眼中竟有些湿润。

药师信见状说道:“你们兄妹两个说会儿话,我先送行李上船。”

见药师信上了船,光波翼微笑道:“这世上没有比药师兄更好的人了,妹子是有福之人。”

花粉点点头,问道:“哥哥日后会来看我们么?”

光波翼道:“当然会。茫茫海中有相依,看来那位道长的谶语都应验了。”

花粉笑了笑,又道:“哥哥回去替我向南山姑娘与蓂荚姑娘问好。”

光波翼从怀中取出一个小锦盒递给花粉道:“我答应过要送一个玉坠子给你,好容易才寻到这个,也是我对你和药师兄的祝福。”

花粉将锦盒打开,见里面是一对翡翠雕成的人偶,一个老翁与一个老妪笑呵呵地抱在一起,通体碧绿晶莹,唯独两个人的头发处恰好是纯白色的玉质。

花粉噗嗤一笑,道:“好可爱,谢谢哥哥。”

光波翼道:“祝愿你们白头偕老。”

花粉轻轻点头道:“从前,我只知道爱一个人是如此痛苦,如今我才知道,被一个人深深爱着是如此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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