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池听到身后的动静转过头，看见的便是袁亚梦和她身后的尹梳城。她迅速地把韩磊陌递了一半的花接过来，撇着头说：“谢谢。”
袁亚梦和尹梳城已经走了过来，袁亚梦在最后几米内加快了步子，猛地撞向张池，顺手抱住张池，对韩磊陌眨着眼睛说：“好浪漫啊！”
韩磊陌朝袁亚梦笑笑，转过头看看尹梳城，又看看张池，最后再朝袁亚梦笑笑，站着不说话。
扎在车上的花，被风摇摆着动，在周围的灯光笼罩下闪耀起来。张池被袁亚梦抱着，尹梳城和韩磊陌站在旁边，大家都不说话。明亮的灯光下，四个人交叠的影子越发阴暗。
张池忽然想到了孔佳楠曾经提到的一个问题，“如果你有能力诅咒一个人和祝愿一个人，并且全部实现，你会诅咒谁死，祝愿谁幸福。”
当时，张池哼了一声，说：“无聊。”
孔佳楠说：“我希望自己幸福，希望孙威死。”停了停，她又叹口气，摇头说：“好像太自私了。”
袁亚梦把脸转像张池，说：“我希望……”又把脸转开，撑着下巴眯起眼睛看窗外，淡淡地说：“我希望我妈死。”
张池和袁亚梦的头发随风摆了摆，跟花一样，也在灯光下闪耀。张池一直在想：希望谁死？希望谁幸福？希望谁死……
袁亚零扶着孔佳楠走过来的时候，袁亚梦正皱着张俏脸摸着头来回着打量尹梳城、韩磊陌和张池。
张池看到喝得烂醉的孔佳楠皱了眉，她把花放到左手上，从袁亚零手里接过孔佳楠，抻着孔佳楠的身子，往后退了两步，才站稳。
袁亚零看看自己空出来的手，耸耸肩，对姐姐说：“我遇到她的时候，她已经喝成这样了。”
……
张池将孔佳楠安置好，站在阳台上朝外看。有人说：夜晚是生命的艳丽时装，总会有人明明不喜欢那总穿在身上的质感，却经常往自己身上套，比方说：张池和孔佳楠这类的人。
袁亚梦端着杯子经过桌上放着的玫瑰花，她拿起来，走到门口，看着张池低头沉思的背影，又把花放回桌上，走到张池身边。
张池仍旧一动不动地注视着栏杆的另一边。
袁亚梦陪张池站了一会儿，身前的夜晚太安静。袁亚梦想要调节一下气氛，想到电影里的情节，她靠近张池身边，将茶杯伸出栏杆，使它微微倾斜着，说：“你说，我把这杯水倒下去会不会正好倒在了我的白马王子身上，然后，我下楼向他道歉，帮他洗衣服，他……”
袁亚梦的话没有说完，张池打断她，“我不是让你离尹梳城远点吗？”
袁亚梦皱起脸，看向张池，“原先孔佳楠说好陪我看电影的，可是，忽然又不去了，我只好随便找了一个人。”
张池朝床上正呓语着的孔佳楠看看，抚了抚皱在一起的眉毛，朝屋里走去。
进屋之前，她停下来，转身对袁亚梦说：“我想，你不会把它倒下去的……要知道，杯子里是你最喜欢喝的橙汁。”
袁亚梦马上反应过来，她笑着朝张池做了个鬼脸。
仿佛，生活仍旧漫长得看不见边际，也找不到可以依偎的扶手。
张池、尹梳城、袁亚梦、孔佳楠、康葵葵、袁亚零、韩磊陌……都不可能找到，迈向遥远的生命尽头的空隙里只有闭着眼睛摸索时的恐慌感。因为他们什么都看不见，什么都无法依靠。
袁亚梦第二天找袁亚零是因为：孔佳楠一早起来说的第一句话便是：“让你弟弟离我远一点。”停了停她又补充道：“昨天有个帅哥想要跟我搭讪，看到你弟弟在我旁边，没好意思过来。”
袁亚梦听到这话后对着孔佳楠拎着包包离开宿舍的背影摇头叹气，想：理由都不能找个好一点的……西林大学里，不认识张池和孔佳楠的人几乎不存在，而认识她们的人又绝对不会和她们搭讪。
用孔佳楠的一句话来形容那些搭讪的男人们，“又不是搞促销，白送给你的东西能好到哪里去？！”
如果有人跟孔佳楠搭讪，孔佳楠一定会皱着眉头盯着眼前的人，直到那个男人开始渐渐觉得自己的脸由于刚刚打球，弄脏了，还没洗干净，最后悻悻地走开。而张池就不用说了，两个字：冷场。
袁亚梦坐在袁亚零对面问：“你是不是喜欢孔佳楠？”
袁亚零将杯子放到餐桌上，暗昧地笑着说：“姐姐跟尹梳城是那种关系吧？”
袁亚梦问：“你昨天跟孔佳楠说了什么？”
袁亚零把右腿翘到左腿上，靠向背后的座椅，“姐姐眼光真好！尹梳城挺不错的，我们班的所有女生都把他当白马呢，姐姐……”
袁亚梦也靠到背后的座椅上，拍拍自己的额头，打断袁亚零，径直说：“孔佳楠是个很好的女人。喜欢她，可以。但我要告诉你，她很爱孙威……非常爱。”
孔佳楠爱孙威，在张池和袁亚梦眼里，这是毋庸置疑的。可能，孔佳楠开始接近孙威仅仅是因为孙威跟她哥哥长得像。但是，后来它变味了，就像一只时间放太长了的鸡蛋，里面的蛋黄和蛋白都开始腐烂变质。这玩意也曾让原本就讨厌鸡蛋的张池和袁亚梦更加厌恶。
孙威比孔佳楠大三级，孔佳楠上大二的时候，孙威已经毕业了。那时，他们的爱情还不到半年。
孙威在校外专门买了一套房子，把孔佳楠接了过去，两个人正式开始了同居生活。用某些人的话来说就是进行着婚姻的售前试用。
可惜，孙威从来没有想到过和孔佳楠的爱情会涉及到婚姻。
孔佳楠说过：“世界是圆的。”她总觉得无论走得都远，脚底板总还是会搭到原点上来。
爱情也是。
就像有一天，她又被康葵葵约出去，接受完康葵葵的冷嘲热讽，她看到了一生最不想看到的画面：孙威搂着他的秘书出现在餐厅里。
当时的孔佳楠是完全愣着的，就像一只没有插上电源的电扇，即使被人强行转动，也只会发出僵硬的“嘎巴、嘎巴”响。
直到康葵葵也看到了，并且发出一声吸引所有人注意的尖叫。
……
看到过劣质光碟播放时的画面吗？就是那样的情景。
孔佳楠站在座位上看着愣在餐厅门口的孙威，身边的劣质画面闪着花斑，甚至出现了裂痕……
回过神后，孔佳楠做了一件一生最没有让她后悔的事情，她转过头对康葵葵骂道：“你脑子有病啊？你以为你有玛丽亚的嗓音吗？瞎叫什么？”然后走到孙威身前，说：“请让一下。”
——就这样，他们的分手仪式被孔佳楠用最简单的一句话做了了结。
孔佳楠搬回到宿舍后，跟以前一样继续学习，继续生活，继续玩闹。
但是，孔佳楠真的很爱孙威！
袁亚梦抬头看向对面的袁亚零，袁亚零从开始就一直只是慵懒地倚在椅子上，微微眯着眼睛，淡淡的神情完全看不出他的心思。但袁亚梦知道他在仔细地听，便直接往下说道：“孔佳楠今天早上搬走了。”
孔佳楠第一次搬走的时候，张池用手臂挡在门框上，说：“孙威可能只是在玩你。”
孔佳楠笑了笑，推开张池的手臂走了出去。
那时，张池就从孔佳楠身上得出一个结论：这个世界上最不值得女人相信的不是男人，而是女人自己的心。
孔佳楠就算知道孙威在骗她，她还是会拿着行李推开张池的手臂。就跟今天早晨一样。
袁亚梦把所有的事情说给袁亚零听，听完袁亚零仍旧翘着腿，坐在椅子上，袁亚梦把杯子里的饮料喝完，站起身准备离开。对面的袁亚零却先她一步，猛地站起来，冲出了餐厅。
袁亚梦又坐了回去，她忽然觉得这个世界有时很残忍，残忍得让人想哭，但她一时真的想不清楚自己是应该轻轻抽噎还是失声痛哭。
张池和袁亚梦去找孔佳楠，来到那栋让她们看了就厌恶的房子，袁亚梦第一次来时，对这栋房子的评价是，“哼！栽出来的树这么绿，被太阳一照，影子黑不溜秋的……青草味儿那么浓，难闻死了。”
听到敲门声时，孔佳楠正好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她出来开门，看到门口站着的是垮着脸的张池和袁亚梦，孔佳楠眯了眯眼睛，让她们进来，随手把电视遥控器扔在沙发上，她问：“要喝点什么？”也不等张池她们回答，就走进了厨房。
张池在客厅里环视了一圈，冷下了声音，“孙威呢？”
孔佳楠没出声，她在厨房里泡茶。
张池坐到沙发上，又问了一次，“孙威呢？”
孔佳楠端着泡好的茶出来，将它们放在张池和袁亚梦身前的茶几上，自己也在张池的身旁坐下，依然闭着嘴不说话。
张池的脸上凝着一层霜，却也不知道怎样再次开口。
沉默期间，电视里正好播放着一个女人为背叛自己的男人哭得死去活来，呛人的哭声在客厅里回荡。孔佳楠抄起沙发另一边的遥控器，对着电视机狠狠地按下关机键，骂道：“真贱！”
客厅里忽然变得很安静，安静得像这栋房子的门外，只弥漫着浓浓的青草味，孔佳楠尖锐的声音在客厅里驰骋。
张池伸向茶杯的手僵在了半空。袁亚梦又骂了一句，“被男人骗几句就爱得要死要活的，真是贱得要死。”
张池把手缩回来，靠在座椅上，重重地呼出一口气，朝孔佳楠厉声问：“你想骂谁呀？”
孔佳楠泄了气般地闭了闭眼。
袁亚梦把左手伸进孔佳楠十指交叉着的两手之间问：“你还是爱孙威？还爱？”
“爱？”孔佳楠笑了两声，将脸转向远处墙边靠着的柜子一角，说：“现如今，爱情都没有超级市场里的西红柿值钱。”又把脸转向张池，“我刚刚骂的就是自己，这么不值钱的东西我偏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