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灵汐跟在领路的小公公身后,一路上七拐八绕,穿花绕柳,紧张的心情渐渐消散。
虽然离开皇宫七年,但大致景致与儿时的记忆并未发生多大变化。
一簇簇镶金嵌银的亭台楼阁,玲珑别致,华丽大气,恢宏威仪。沿途经过的御花园更是勾起了她的无尽回忆,她犹记得,那座假山,那片桃林,还有那一汪镜湖……
每一处,都有过她的身影。只不过,今夕何夕,物是人非……
又绕过了两个阁楼,穿过一处幽径,终于走到了礼乐司。
露天的院子里,伴着乐师的琴音,一群穿着明艳宫装的舞姬正水袖低回,舞衣翩飞,举手投足间尽显妖媚。
这就是礼乐司,皇宫训练歌舞乐师的地方,从现在开始,她也是其中一员了。
没有人注意到她走了进来,更没有因为她的到来而停下手里的动作。
在这深宫,这些歌姬舞姬比其他宫女唯一的优势,就是更能吸引到圣上的目光,有朝一日被皇上招幸,或者被王孙贵族看中,做个侍妾也比其他宫女强得多。
只是,灵汐是不屑于当个舞姬的,她在天香院受够了男人色眯眯的目光,再也不想给任何人跳舞,慕容绝这么做,简直是在羞辱她。
小公公把她引给这里的管事宫女便离开了。灵汐站在那里手足无措,任凭那个管事宫女上上下下的打量着自己。
“早有耳闻你是京城第一美人,今日一见,还真的是个美人坯子,不过,再怎么才色双绝,也不过是一个烟花女子,皇上肯让你来这礼乐司是你上辈子修来的福分,在这里就老老实实的,如果发生了魅惑主上的事,那可是死罪,你再美也没人能保得了你,明白吗,”管事宫女紫萱一边说着,一边用居高临下的目光上下打量着灵汐。灵汐太美了,美的让她妒忌。一直渴望能得到皇上垂青的紫萱,在礼乐司三年却也没有爬上皇上的龙床,现在又来了这么一个倾国倾城的美人,让她心里泛起阵阵怒意。
“是呀,要不是皇上开恩,让她进了这礼乐司,恐怕此时还不知承欢在谁的身下呢。”
“就是,听说皇上是在她被拍卖处子之身的时候宣她进宫的,哎呀,莫不是看上她了吧”
“怎么可能,皇上怎么会喜欢一个风尘女子。”
大家七嘴八舌的议论着。
灵汐则一言不发,双眸冷的如千年寒冰,静静的站在那里。此时,她说什么都是徒劳的。
“可别跟我紫萱摆什么公主架子,时刻记住你现在的身份。”紫萱的话的确戳中了灵汐的痛处,此刻她的心在颤抖,她和他早在七年前就已没有了交集,他已经是皇帝,而她只是他众多舞婢中的一个。
心里开始骂自己,想骂掉自己的胡思乱想。他是慕容啸天的儿子,是慕容啸天杀了她的父皇母后,她对慕容绝,即使不恨,也更不能有爱了。
如果有机会,她一定要离开这个再也给不了她温暖的皇宫,隐居世外,再也不要回来。
紫萱又对着一众舞姬道“,过些天西梁和东越会过来恭贺咱们大燕的新皇登基,到时咱们礼乐司免不了要献舞,大家到时可机灵着点,听说西梁的太子和东越的年轻皇帝都尚未纳妃,也许会在咱们大燕的皇宫为自己选妃,要是被选上了,那你们的荣华富贵一辈子都不用愁了”
“啊?真的吗,太好了”一众舞姬开始雀跃起来。
“不过灵汐,你进来的时间太短,到时你就不用跳舞了,随着其他的宫女负责端茶倒酒就可以了。”紫萱又对灵汐道,她不可能让灵汐大放异彩。
“是”灵汐轻轻点头拂身,她刚好也不愿跳舞,这下倒是成全了她。
“那你这几天就不用练舞了,去帮帮浣衣司的人打打下手,把这些脏了的舞衣给浣衣司送过去吧。”紫萱丢给了灵汐一堆衣服,又道。
“是,奴婢谨尊教诲,这就去给浣衣司送去”。灵汐微微勾唇,拂身行礼,遂出了礼乐司去往浣衣司的方向去了。
而院外,慕容绝看到这一幕,心,不知被什么刺痛了一下。
曾经那个每天把笑容挂在嘴边,永远不知忧愁的小公主早就不在了。她冰冷疏离的眸子,如六月飞雪,让人不敢靠近却又心存怜惜。
可这一切,又怎是对与错就能理得清的呢,纵然他也恨,恨那个萧云天让自己从小失去了母爱,可是,他也没有想过要剥夺她的幸福,他并没有参与宫变,那时,他也只有十二岁。
只是,现在看来,他是宫变最大的受益者,他高高在上,而她,卑微到了尘埃。
很多事,是无法用语言表达清楚的,很多人,是无法选择自己宿命的。
如今,她应该更恨死他了吧,可是,他真的不知道该怎样对待她,仇人的女儿?他也没有做到最狠,心爱的女人?他也没有尽到保护她的责任。
他的皇位尚不稳固,也许有一天,宫变还会在他手里再次上演。他现在要时刻警惕着任何风吹草动。
想到这,慕容绝的双眸逐渐黯淡下来。
王者都是孤独的,作为君王,烦恼比普通人不知要多上多少倍。
而此时的灵汐,倒是越来越处之泰然了。
有时候,只有被逼到一定程度,才会发现自己原来并没有想象的那么脆弱,才会发现自己的强大。
就像当年被发配到天香院。
刚开始,她不知道为什么要来这里,她哭,她嚷,免不了挨打受骂,不过好在她年幼,受的都是皮肉之苦,没有像两个姐姐那样被逼接客。一想到姐姐灵碧还在天香院那座苦海,她忽然觉得上天其实已经算是眷顾她了。
如今,她不会再吵,不会再哭闹,因为无济于事,不会有人可怜你,更多的是嘲讽,她在天香院读书识字,练习琴棋书画,闲时还跟厨娘学会了一手好厨艺,跟绣娘学会了刺绣。
想到这些,灵汐嘴边荡起一丝浅笑,自己再也不是衣来身手饭来张口的小丫头了,不需要别人的服侍也可以好好的生活了。
使人成长的,不是岁岁年年,而是烟雨红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