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后,时间如指缝流水,轻俏滑过,滑得没有痕迹。
这一转眼间,便又是黑夜落幕,歌舞升平,太平盛世。
京城依旧繁华如旧,皇宫依旧夜夜笙歌。
这夜,安静的湖面突然飘来不计其数的彩色花灯笼,街道人来人往,男女纷纷携伴同往,围在岸边齐齐望向湖中央搭建的原型舞台。红色罗曼垂下,四张金丝绣花的楠木贵宾桌,衣着艳丽风韵犹存的琴娘正催促几人赶紧将桌上的东西摆好。
四桌各自呈东南西北摆放,四种截然不同的菜式,各自以春夏秋冬为题,每一桌尽是各地各季美食,口味赌徒,色香味俱全。独具匠心的花魁选举,万金才能享有这一席之地。
“丞相大人到!”岸上传来悠悠地喝声,琴娘抽空望去,只见人群纷纷让路,一辆锦色大轿缓缓抬上岸边的小船。接着又一声,“蒋王爷到!”“殿前女学士莫大人到!”
琴娘轻笑着,命鼓乐声起,几名俏婢上前迎接,然后走到舞台中央底催促姑娘们准备上场。自家一掷千金,能否飞上枝头变凤凰便要姑娘们八仙过海,各凭本事。
“妈妈,看看我的衣着如何?”六七名年轻貌美的女子顿即围住她娇声问道,琴娘笑着说好好好,便催促赶紧到前台做准备,然后快步走向一边尽头,掀开帘幕看着里面盘腿抚琴的女子。脂粉未沾,犹如清水出芙蓉般标致动人。
“龙姑娘,”琴娘一敛笑容,略有些恭敬唤道。
龙官的琴技,如同她的武艺越发精湛。只是曲声如此抑郁,不绝于缕。
“龙姑娘?!”
琴声戛然而止,龙官顿即醒了神,缓缓掀开眼皮朝她望来。“对不起,刚才想得入神了。”
“吃腥的猫已来了。”琴娘轻笑着,“蜂拥而至。”
“是吗?”龙官听罢淡淡答道。
她撩过垂在眸前的发丝,嫣然笑着却不出声,十指在琴上滑过,琴弦顿即移位。
细碎的脚步声在后台传开,有人跑来掀帘道:“弯刀姑娘,快轮到你出场了。”
龙官望着琴娘,散淡道:,“弯刀?你为了我取了一个好名字。”
她抱琴起身,边走边轻声道:“放心,我不会砸你场。”
琴娘缓缓跟上,回道:“砸了,有赔就行。日后洗玉楼的生意,多半就靠你了。”
“承蒙你看得起,秒琴夫人。”龙官回眸一笑。
琴娘,化名秒琴夫人,专杀负心男子,官府追缉榜上排名第五。
龙官,化名修罗,专杀女帝宠臣,官府咬牙切齿,官府追缉榜上排名第一。
“我鲜少做亏本生意,”秒琴夫人幽幽笑道。
龙官的美,神秘高雅。她的琴,同样醉人着迷。她现在就可以猜想日后洗玉楼日进斗金的情景。
意料之中,安陵湖那惊艳绝色的弯刀不过一晚便声名鹊起,不计其数的人慕名前来,自此以后,洗玉楼来往的人络绎不绝。
“琴娘,弯刀姑娘可否出来一见?”逢人踏入,甚至一掷千金只为此。那居于后院特地修建的红阁楼,唯有高官皇室可踏入,琴声悠悠然。
龙官卖艺不卖身。
她的容貌琴艺为秒琴夫人赚了日进千金,而秒琴夫人为她搜罗宫廷秘密,两人互不相欠。
在这些日子里,她从那些高官皇室口中得知,三年前的南陵王刺杀君王,当时仅有女后在场。龙氏皇帝与南陵王同日死,且那日,恰恰是女后以“国不可一日无君,先帝之子过于年幼”为由登机称帝。人说女后野心勃勃,十四岁进宫,早见惯官场权斗,世态炎凉,凭借小小才人往上爬,不择手段。乃至六亲不认,动手掐死自己的初生女儿,诬陷皇后谋得后宫之主。
人说不久之后,宫中另一失宠皇妃抱着一女婴儿发疯奔至狼谷,狂笑着,“我错了,偷龙转凤彻底错了,蒋皇后够狠,够狠,她掐死了我的女儿,既然这样,我要她的女儿陪葬,一起喂狼。”喊罢,便在侍卫的追迫下转身跳下悬崖。
人说……
人说女帝宠臣先后遭人暗杀,便下令命林煜青将军彻底清查。
人说林煜青将军乃人中之龙,前几日林夫人请求女帝赐婚。
这最后一句,她不得不承认带给她的震惊远远胜于前。
“小姐……”
刚送走某位大人,龙官回头,却见翘楚一身白衣立于身后,双臂无力垂在长长的纱袖中。
“怎么了?”龙官轻声叹道。
“我想听琴。”
龙官轻轻点头,走过去扶她坐下,燃起茗香熏得一屋温暖。十指放在焦尾琴上,悠扬的琴声如潺潺流水。但前段旋律苍凉,后段蓦然转入刻骨的忧伤悲痛。因为她知道自己心中充满仇恨,南陵王在她幼时做得这半曲,她无法将这大气的曲目延续下去。
“嘭!”弦断了,断裂的琴丝弹起,在她唇角滑下一道细细的伤痕。
翘楚望着她的伤口禁不住颤抖,龙官知道她的病又要发作了。
她平静看着翘楚疯狂地挥舞双臂大声呐喊,然后遮住琴。
“弯刀,有位俊公子找你。”夜里,琴娘敲门唤道。
龙官正仰躺在贵妃椅上,握着那块金丝镶边,绣有游龙戏凤的锦布自出神。琴娘一出声唤道,她便将锦布放入抽屉里,缓缓走去开门。
“是奉旨查询凶手的林煜青将军。”琴娘想了想,又补充道,“听说他功夫不错,不容易解决。若要帮手,有钱好商量。”
“大可不必。”她环保双手倚在门上,勾起唇角。“这只猫不吃腥的,可以请他上楼了。”
琴娘似笑非笑,便转身将等在楼梯口的林煜青请来,然后自己退下。
林煜青推开门,檀香扑面而来,顿即醒了醒神。刚踏入,左边便传来一句问候:“这位公子,似乎很面善呀?”
他转身,左手边另有一处卧榻,隔了几层纱布,朦胧中只能见一消瘦的女子倚在贵妃椅上,轻轻摇着扇,朝他望来。
林煜青原地站定,眯着眼想要竭力看清对面的人。
那端,娇娇地嗤笑着:“怎么,想过来吗?”
“你就是花魁娘子?”林煜青反问道。
“公子,你这岂不是明知故问吗?若我不是这花魁娘子,你岂会前来找我消遣?”她靠着背垫,玩着垂在胸前的长发。突然感觉一股疾风扑面而来,她便抬眼,林煜青不知何时站在一旁正居高临下地望着她。
“功夫不错嘛……”她笑着,缓缓抬起腿,半撑起身子伸手过去,“深更半夜前来,可是睡不下,要我陪陪你?”
她伸过去的手突然落空。
林煜青退后几步,合拳作揖道:“弯刀姑娘,林某只是奉旨前来调查几位大人遇害之事。据我所知,蒋大人、丞相大人、尚书大人生前常曾光顾这洗玉楼,与姑娘相谈甚久。故请姑娘合作,可否告知这谈话内容,好让林某找出蛛丝马迹。”
“原来是为查死人案而来,这可伤了我的心呀。还以为这么俊的公子当真是为我弯刀而来。”她轻声笑着,朝他勾勾手指,见他不动,便道:“林公子,你不是要听几位大人和奴家说什么吗?奴家声音太小,你不过来便听不到了。”
林煜青犹豫一会,便走近几步。她便抓住他的双臂,顺势爬上那壮硕的身子。明显感觉到林煜青的身子僵怔住,正欲后退时,她伸手缠住他的脖颈不放,在他耳边吹气如兰,看着他逐渐窘红的耳后根忍俊不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