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月后,大军修养康复恢复战斗力。
翘楚拽着群绣立于一旁,借口太多已经无法弥盖龙官失踪的事实。她低下头不语,小心查探林煜青脸色,心里将小姐念叨了千百遍。
军师摇着羽扇问道:“将军,这龙官虚实未定,你当真要委他先锋之职?”
“我自有分寸,”林煜青答道。转向翘楚,“你当真不知你家公子去了哪?”自从那夜在他帐篷聊了几句,某人失踪长达半月之久,而他派遣出的轻骑均无功而返。
翘楚猛摇头,以前公子都不会撇下她一个人走的!
又过两日。
午夜时分,许久未露面的人带着一卷地图掀开林煜青的帐篷。卧在粗糙搭就的木床上,轻睡的林煜青睁眼,快速抓起触手可及的长剑指向来人,见龙官一身狼狈走来。
他放下剑站起,接过随手丢来的一卷粗重地图。借着门缝透过的微弱视线,原本粗糙简单的草原地貌多了地形圈点,无比详尽。
他一惊,看着大伤刚痊的龙官,再看着她冻红的脸,手臂上几道摔痕。
半月以来,她孤身闯荡在辽阔冰冷的草原上只为大军弥补“地利”!
林煜青有些感激地看着她,抓起盖在身上的兽皮袍走过去。
龙官后退一步,整个身子便已被裹入男人独有的馨香中。
她拽着袍子想要脱落,林煜青单手攫住她左肩拉近距离,“接下来,该是大唐反军的时候!”
伤其十指不如断其一指!
他低头说话时,呼出的白气烧红她敏感的耳垂。好在黑夜,恰恰遮住此刻娇容。
次日傍晚,日轮将陷。
林煜青率领一支轻骑,协同龙官偷偷越过致人死地的沼泽泥,宛若进入无人之境赶到距离三十里外的匈奴营。远远望去,匈奴营驻扎于一片石山顶,三面悬崖,一面是凹凸不平的路。这唯一通人的路尽头被一张大网遮住,网上尽是大小不一的石块。在这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网后,又是天然磐石围成的圆堡,墙壁插满棱角尖细的刺枪。
所有人伏在草丛中借着阴暗光线藏身,只待将军下令。
龙官抬眼看着那张网。只要登山一发出声响,上面放哨的士兵定会放网落石,他们占尽天然地势,被巨石包围,四周又是环墙高耸直立。倘若大唐贸然出击,唯一出口被封只能爬墙杀入,那墙又尽是洞口随时可刺出刀剑伤人。
她侧身看着靠在一旁的林煜青,“什么时候动手?”
“深夜。”林煜青答道。
但是,在嗅到山顶传来的一股气味,龙官拽紧了他的手臂。林煜青回头,看着她的脸在阴暗的光线中飘忽不定。
龙官蹙眉,伸手捏住鼻子,“好臭的狼肉味!”
“对男人来讲,这是香味!”林煜青不漏声色平静道,侧目看她手臂抓在自己臂上。与自己右手相比小了太多,白嫩了太多。他回头望着山顶,突然挽起了嘴角。
空气中还传来胡椒粉的味道,龙官趴在一旁的草地忍不住拿出扇子扇开眼前扑来的风,还有辣椒,大麻,香草,枣子。
毫无疑问,半月前那群疯狼的狼崽子正是这群匈奴的火锅料!
虽是猜测,但与事实也八九不离十。那群狼正是群居在深林中的团体动物,大概冬季食物稀就连母狼也被派遣外出觅食,回洞发现狼崽子全被掏光,便以为是大唐军队所为。所以那晚狼群冒着鱼死网破之态攻击,军队用钢铁敲击愿意是吓退狼群,但适得其反。这是一群在豁出去的狼,狼王下令复仇,一听怪异的敲击声反而越战越勇。
“还要等多久?”旁边有位将军问道。
林煜青抬眼,黑幕刚降,空气中弥散不开狼子血腥气味与狼肉飘香。时辰差不多了,他举起右手打一响指,轻微的声响由前传后。马上,几十匹老马被迁到山脚下等候。
这些马每匹的尾巴系着一条布,林煜青下令,响指一打,站在旁边的步兵纷纷点燃布条。尾巴着火的老马受惊了,急急顺着凹凸不平的山路往前狂奔。杂乱的马蹄声马上引来的山顶巡逻人的注意,与此同时,一个将军骑着火驹从深林中奔出,铜笛声在死寂的深林中一场响亮。
这片死寂的山谷立即热闹起来,深林远处有一狼立于山丘之上仰天长啸,无数狼影齐齐出洞。
“快丢石头。”山顶上的匈奴喊着。正是因为天黑,他们只能听清来人马蹄声和林煜青吩咐人故意制造的喊杀声,所以他们急忙放下石块,不停射箭。
被石头砸中的老马发出惨痛的尖叫,匈奴听了更加得意,石块如雨漫天落下,大概维持了一个时辰多,山谷又回复一片死静。山顶上的匈奴见状,举着火炬唤声喝彩。他们以为大唐军队又失败了,居高临下望了一眼边回了军营庆祝。不久之后,狼肉火锅继续飘香。
大唐军队继续潜伏在山脚下,林煜青按兵不动。
他在等时间,“接下来呢?”有人继续问道。
龙官伏在林煜青身边,嗅到他身边私有似无的麝香。
他嘴角勾出一抹笑,转身,看着近在咫尺的龙官,双目发亮,“就快了!”
龙官嗅到了狼肉与狼血的气息,且越来越浓,仿佛也听到了狼子那痛苦的嘶吼。只是所有人还需等,等到匈奴得意忘形的时刻。
她在他身边一动不动,这计划是他们共同想出,只是想到为了那群无辜的狼崽子,她心底就悚然,有种相煎何太急的酸楚。
终于,那个将士吹着铜笛奔来,在他身后跟随一群双目发绿四爪尖利的东西。
快接近山脚了,一条绳子从天甩来。他拽紧绳子纵身跃上高树,失去主人控制的火炬立即跳入一旁的草丛躲起。
群狼追至山脚,山顶传来的狼肉飘香令它们越发疯狂。狼王在前方宛如一把搭箭弦出的弓,居高临下仰天一吼。
立即,几十条壮硕的黑影顺着山路快速奔去。
林煜青拉着龙官站起来冷冷说道:“刚才只是给匈奴一点甜头而已,现在,该是他们自作自受的时刻到了。”夺了狼子栽赃给大唐军队,他要好好回敬一番才对得起死去的将士。
见将士不解,龙官为他说白,“现在正是他们得意忘形的时候,每个匈奴人都在宰杀狼子庆祝又一次胜利。将军让大家等,是要等到他们的防备心渐弱,狼子被宰杀屠光才让狼进攻。狼王对地形熟悉,几十米的距离只要三秒就能拉近,狼群攀山快且脚步轻,一旦登上山顶,亲眼见到自己的孩子被杀尽,一定会大开杀戒。这样,我们无需一兵一卒,就能坐收渔翁之利。”
这便是断匈奴最尖细一指!
解释完毕,众人一惊一乍。
在林煜青赞赏的目光中,她将手从他有意无意握紧的掌心中轻轻抽出,耳后根微红。
果然,山顶上传来狼痛失子那悲凉的吼叫声,其中夹杂匈奴歇斯底里的惨叫声。
龙官侧身,脸上的淡笑逐渐逝去,只觉手脚发凉。大概,她在为那群狼子心寒。无意撞见林煜青冷峻的脸,她只盼半夜的屠杀完毕,狼群断断续续下山。
林煜青回头,捕捉到龙官那有些凄凉的眼神。
他轻声道:“……你现在是……龙官……”
她怔了下,微微颔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