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支高对自己的不断提拔,也就是为了他的利益,对,应该就是这样。
支高也算是个慧眼识人的人,能看出自己的能力而善加利用,真是厉害,他使用自己收复京师,西征若羌,救回皇帝,镇压叛乱,这大概都是他的手下做不到的,或者是他舍不得自己人去拼命。
看样子,现在自己已经帮支高扫清了眼前最大的障碍,他要过河拆桥了,正所谓狡兔死,走狗烹,自己只是他手里的一条狗而已,用完后可以杀了吃了。
林我存慢慢想着这两年自己的经历,心里悲凉无比,自己喜欢当军人,愿意保家卫国,竟然连这也要被人利用,那还不如像伊天伟说的那样,自己带兵造反算了。
他倏然坐了起来,在他所受的教育中,没有“造反”这个词啊,这样做,会让九泉下的父亲失望的。
那不如设法去救太子,而后辅佐他除灭支高,还熹商天下,想着太子那张瘦削犹豫的脸,林我存也犹豫了,那实在不像是一国之主的脸,何况他的母亲是支高的女儿,自己可别枉费了力气,最后落得个死无葬身之地,他复又摇着头,躺了下来。
支高自己现在做了皇帝,恐怕比之前做丞相的时候更加跋扈,现在又一心要除掉自己,那自己去给他溜须拍马表忠心也没有用,何况这也不符合自己的性格。
算了,不如等着明天一早,解散了讨伐军后,自己一个人继续游走天下去算了,也许可以回去看看书繁。
书繁……还有郭玉塘,她现在在哪里?还活着吗?林我存的手就不由自主地伸到怀里去,拿出了那个小小的青布包来。
包里的蚕豆还剩着五粒,他隔很久才舍得吃上一粒,但现在也快吃完了,他拿起一粒又放下,最后只舍得舔一舔豆的表皮,因为吃下一粒就又少了一粒了。
突然,林我存发现,只要自己拿着这个青布包,想着郭玉塘,他的内心就格外平静,是的,只有她,没有让自己觉得有压力。
或许,自己干脆去找到她,把她抢走,到一个没有人的地方,两人过着幸福的日子。
黑暗中,林我存哑然失笑,自己已经是什么年纪了,怎么还有这么单纯的想法,单纯……对了,自己是有妻子的人了。
林我存就这样,一忽儿想到朝野中重重黑幕,一忽儿想到自己遇到的这几个女子,就这样慢慢睡着了。
他的睡眠很不安稳,梦中好像徐萝在找他,需要他的怀抱,而郭玉塘呢,只是静静跟在自己身边陪着自己,书繁却没有出现。
遥远的地方响起一声号角,林我存被惊醒了,帐篷上隐隐发白,天快要亮了,早早起来把自己打扮整齐已经成为他的习惯,为的是避免旁人看见自己的眼睛。
他心里已经做好决定,今天一早便解散队伍,而后,自己带着侍卫回京,但行踪要隐秘,到达京师后,先暗中去找左麟,打听一下这时局的情况再做打算,要是能跟左含香见面谈谈,那就更好。
照往常,他梳洗完毕走出帐篷。
太阳照耀着大地,眼前是自己手下的数十名将领,静悄悄地在等待着自己出来,看样子他们等了很久了,前面这几个人的眼中尽是红血丝。
林我存刚要说话,伊天伟和仲谋就走了上来,一直走到他身边,伊天伟突然抖开手里的一件衣裳,披到林我存身上,仲谋也伸出手来,帮着把那衣裳整理系好。
林我存愣住了,对于他们的动作,他只感到高兴,他们还蛮体贴自己,这是军营中的男子汉们身上少见的柔情。
但他低头一看自己身上,不由得大惊失色。
自己的身上,赫然披着一件龙袍。
林我存抬起头来,难以置信地看着仲谋和伊天伟,还有身边这些部下,惊得说不出话来,周围也静悄悄的,就像是一片空阔的旷野。
林我存伸手就去解袍子的带子,仲谋死死拉住他的手,冲伊天伟使了个眼色,伊天伟也紧紧抓住他的手:“大帅,这是我们全体将官昨夜商量了一整夜的结果,只有这样,我们的心里才觉得不枉你这几年戎马倥偬,血染沙场。”
“大帅,我们之前对你不了解,有人对你还有误会,可是跟着你这段时间,打了这几仗,才知道没有人比你更合适做我们的领袖了,你的智慧、你的勇气、你的能力都能够担当起一个国家的责任。”
“就拿上次西征和这次平叛来说,说实话,我们自问任何一个人都没有能力像你这样,用最快的速度、最少的伤亡,获得了最大的胜利。”
“这个大行皇帝的品性大家心里都有数,也早就看不惯了,只是以前他是国丈,有皇帝为他撑腰,谁都敢怒不敢言。现在皇帝尸骨未寒,他就做出这样大逆不道之事,这不平我们不踩谁能踩?”
“你如果回京,等待你的是什么大家都清楚,轻则丢了官职,重则丢了性命,难道我们这样出生入死,就是为了帮他把难题解决了,而后被他一脚踢开?就算是他养的狗,怕也不舍得这样吧?”
“我们连夜请人做了这件龙袍,就是要今天一早给你披上,昭告世人,这天下,就要改天换日了,我们为民除害,还给世人的,是一个清平安宁的世界。”
“我们不是为了自己的将来才这么做的,因为我们早已认定,不管你做到皇帝,还是只是跟我们一样的普通将军,都不会让我们吃苦受罪的。”
“还有,也是我们的一点私心,我们一直跟着你打仗,相处又融洽,那皇帝会不会也把我们当做你的党羽,过后设法又把我们分别处置掉?”
“与其被他分散力量再各自单独消灭我们,我们不如趁现在还没有解散,打他个措手不及,就让他看看我们的厉害。”
“大帅,我们愿意奉你为皇帝,一起去讨伐支高,把他赶下台去,重建一个大好河山。”这话,是众人一起说出来的。
林我存只觉得热泪盈眶,自从和郭玉塘在永红县城外分别后,他再也没有这样流过泪,现在,一群热血的汉子,信赖他、支持他,他能不激动吗?
可是,自己能担起这个重任吗?
一想到这个,林我存就冷静了许多:“诸位将军,让我想一想。”
“你还想什么,大帅,就这样吧……”有人叫道,林我存微微摇头,转身走进了自己的帐篷。
帐篷里的东西都还摆在原位,可是林我存觉得,那些东西上面都镀上了一层金光,新鲜耀眼,令人兴奋。
他没有察觉到自己已经照着老习惯,在帐篷里踱起步来。
这些部下胆子也真大,竟然敢私制龙袍,并当众给自己披上,他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龙袍,不由得苦笑起来,光凭这件袍子,自己就是死罪,为了不死,那不就只能被赶鸭子上架了?
不成,自己不能受他们的摆布。
但是,自己拒绝他们后会怎样呢?会不会被他们乱刃分尸?林我存笑了起来,他突然察觉,这个时候,自己还能笑得出来,说明自己也并不惧怕即将到来的事。
是啊,怕什么,自己孤身一人,没有什么牵挂,就连娶了妻子这事,知道的人也很少,将来就算是自己以失败而告终,至今没有下落的徐萝他们大概也不会受什么牵连。
连外面那些拖家带口的将领们都敢踏出这一步,自己还有什么不敢的呢?脑袋掉了碗大个疤,二十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如果将来真的能够打下一片江山,做了皇帝,那就更好了,自己不用再担惊受怕眼睛的事,也能够设法找到徐萝,接来书繁,让她们都过上好日子,对了,还有郭玉塘,到时候就下旨命令她丈夫不准再欺负她,不,直接把她抢来,让她跟着自己享福就是了。
对,就这样!先干起来再说,至于将来,那就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好了。
林我存拿定主意,迈步走了出去。
当天,林我存率兵起义,自称“武烈皇帝”,向顺昌王朝宣战。
大行皇帝支高接到紧急驿报,心中顿生烦恼,他最怕的就是这个。
他早就看出这个林我存能耐过人,又紧跟着左含香,唯恐左氏一派势力壮大,忙着把林我存调去锋翼军,结果翁晓强不但没能把他解决掉,倒反还搭上了自己的性命。
接下来,把他调去万敌军,他也干得风生水起,弓武那个懦夫,到了西征时才敢下手,而且同样是失败了,自己怎么总是遇上这样无能的手下,就不能有一个林我存这样的人来帮助自己。
他却忘了,是自己先防备并谋害林我存的。
就是因为太子,才让林我存升迁到了今天这个程度,支高怨恨地想着自己的外孙,外孙渐渐长大,有了自己的想法,自己的地位即将不保,还好自己主动出击,把太子给废黜了,要不然,等着林我存一回来,他们再跟左氏父子一联手,那自己还有什么好果子吃?
不过左含香也真厉害,竟然能从班永超和仰重思那样严密的关押中逃走,还顺手救走了秋畹仪,真他妈有能耐。
本来自己命班永超和仰重思将左含香关起来,而不是立即把他杀掉是有着自己的用意的,从目前自己治下的臣子来看,还真需要左氏父子这样有威望、有能力的武将辅佐,还想着等把林我存解决了再将左含香押进京来进行说服,结果前两天让他给逃了,现在他逃到哪里去了也不知道,林我存也紧跟着凑起了热闹。
支高烦恼不已,看看殿上那些大臣,自己登基后,并不敢过分为难原来熹商的臣子,他也明白,自己的那些门生手下有多少草包,有多少人是靠着钱买下的官职,这些人,和平年代附庸在自己身边是可以的,但现在这种紧急的时候,完全派不上用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