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要是自己只是一个普通的官员,就算还是一个将军吧,那说不定也有时间陪着自己的妻妾,说不定徐萝现在还活着。
林我存苦苦思索,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情况?为什么在自己当了皇帝之后,仍然没有太多的幸福感?自己需要的,到底是什么?
想起自己过去也曾经有过这种困惑的时候,林我存自省着,看来,这又是自己人生的一道关口,只要想通了,那自己对未来也就有了更明确的方向,就像以前一样。
这天下午,林我存在徐萝的棺木旁坐了良久,春困秋乏,忍不住躺在一旁的榻上休息,德赞看到了,忙拿了床锦被帮他盖上,又拉上帘子遮光,而后便退了出去。
林我存素来警醒,尤其这午睡,不过短短一刻钟便醒了过来,他躺在那里,一时间不知自己身处何处,正在这时,他听见传来声音,有人边说话边走了进来。
林我存一听便知是岳父岳母的声音,因为明天便要下葬,他们大概今天是过来再看一眼,他正想起身去招呼他们,这时,帘子那边传来的对话让他止住了动作。
正如林我存所想,徐益和徐夫人想着女儿明天就要下葬,心里难受,便想着过来再看一眼,这些天,他们徐家人出入宫中倒还不被禁止,刚过来时,正巧德赞因事走开,他俩不知道林我存睡在殿内,便走了进来。
徐夫人看着那沉沉的楠木棺材,眼泪就掉了下来,女儿就在那里面,一个人孤单躺着:“萝儿呀,娘还以为你这命是天下最好的,却不知你这么短寿……无福消受啊……”
徐益听着妻子的话,也忍不住擦起了眼泪来,女儿这么年轻就离开人世,这叫他们老两口伤心万分,白发人送黑发人是老年人最大的悲哀。
“萝儿啊,当年你爹非要把你嫁给皇帝的时候,娘还跟你爹吵闹了几回,岂料你爹的眼光那么好,可惜你没有享受的命啊……”
林我存这才知道,岳母当年当真是看不中自己的,那,还是得谢谢岳父坚持把徐萝嫁给自己。
才想到这里,就听徐夫人小声问徐益:“老爷呀,现在萝儿也去世了,你总可以把当年为什么会看中皇帝,坚持把萝儿嫁给他的理由告诉我了吧?”
什么?徐益挑选自己做他的女婿还有什么特别原因吗?连自己老婆也没告诉过?他难道也是……林我存不敢想下去,他不愿把自己敬重的人想得那么龌龊。
林我存只听见徐益擤鼻涕的声音,大概他也伤感万分吧。
“淑芬,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了,我也没有必要瞒着你,省得你总觉得我对你夫妻之情不深,不够坦白,告诉你吧,”徐益压低了声音,但林我存耳力极好,徐益接下来说的话他一个字也未漏过。
“当年我是因为看见了林我存的重瞳,想起了传说中记载的重瞳者状貌奇异,他日必能成大事,又想起慧理大师为萝儿瞧的命格,是极富贵的好命,加之那林我存连站笼之劫都能逃过,说明老天要助他成事,两厢一权衡,我便赌上一赌,将萝儿嫁给了他。”
“什么?你拿萝儿的终身大事做赌注?”徐夫人声音一下子大了起来,被徐益一把捂住:“好了,就是这么一回事,萝儿好歹做过皇后,我们徐家也沾了她的光,就这样,你也知道了,就别再提这事了。”
徐夫人点着头,是呀,丈夫虽然拿女儿的终身做赌,但总算是成功的,往事就不用去提了。
两口子哭啼了一阵才离去,留下帘子后的林我存呆木躺着,徐益选自己做女婿自己不是因为他的歉意,不是因为他爱惜自己的才能,而是跟书繁一样,只是下了一个赌注而已,书繁用的是她自己,徐益用的是女儿。
他掩住了眼睛,连徐益也是这样的人,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人值得信任?
左含香和郭玉塘的面容浮现在他的脑海里。
这个下午,林我存做出了一个决定。
皇后徐萝的葬礼极其隆重,人人皆叹其红颜薄命,也赞叹皇帝的深情。
皇后的葬礼过后,皇帝病倒了。
这倒没让众臣觉得意外,因为自从皇后生病以后,皇帝的气色看上去就很差,能撑着忙完皇后的后事才病倒,大概也是因为他以前行伍,身体足够强健。
郭玉塘是急得不行,她在这世上就只有这么一个亲人了,要是他再出点事的话,自己一个人怎么办呢?
夜里,她暗自祈祷,请苍天让林我存赶快好起来,让他们还有能够一起生活到老的机会。
林我存病倒后,也不大愿意见她,她去探望,也只能看见他躺在那里,好像已经没了生存的那个望。
一个月过去了,林我存的病还未好起来,朝政现由柱国上将军主持着,每天上朝时,臣子们总是翘首以盼,但就是不见皇帝的身影。
有人就暗自寻思,要是皇帝也去了的话,那这建元的江山将属于谁?皇帝没有儿女,听说也没有亲属,那么……难道这天下又要易主了吗?江山更迭时容易掀起腥风血雨,这想想就让人不寒而栗。
与水,随着时间流逝,有这样想法的人越来越多,而且,大多数人都把目光投在了柱国上将军身上,还有谁比他更合乎做皇帝的条件呢?
柱国上将军年纪不算大,才能出众,现如今治理国家大事游刃有余,手腕高明,像这段时间代理皇帝处理公事,根本不会给人以一国无君之感。
面对朝臣们的眼光,左含香有点坐不住了,弟弟这病怎么老是好不起来,难道他真的要追随皇后而去?照顾不好弟弟,这叫他怎么对去世的母亲交待?
他进宫去探视了几次,也命太医认真把脉开方,可就是不见林我存的身体好起来。
这天早晨,文武百官等了半天,也不见皇帝出来,心道今日看来又白等了,正把目光转向左含香,准备听他的指示时,就听太监叫道:“皇上驾到!”
听了这声音,百官们个个神情兴奋,精神抖擞,看样子,皇帝的身体开始恢复了。
但是,当他们看见走出来的皇帝时,个个呆若木鸡,皇帝瘦得脱了形,以至于走路时都要一个太监架着,只见他面色如土,晃晃悠悠走到龙座旁坐下。
众人只听见皇帝那有气无力的声音:“众卿平身。”站在后面一点的大臣甚至就什么也没听见。
左含香正要上前代表众人说话,就听林我存剧烈地咳起嗽来,顿时咳得面红耳赤,一副气都喘不过来的样子,身旁太监急忙上前帮他轻轻拍着背。
这咳嗽持续了好长时间,众人皆暗道:“完了,看样子这皇上也没有多少时间好活了?”
左含香看林我存咳成那样,心里大急,既然病情未愈,弟弟上朝来做什么?
林我存好容易咳停了,这才抹抹唇,前面眼尖的大臣就看见,那抹唇的白色丝巾上就现出一抹红色来,大家互相望望,心里一阵寒,皇帝都咳出血来了。
左含香自然也看见了,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完了,弟弟将不久于人世了。
林我存费力地抬起手来,止住了左含香的开口:“朕今日上朝……是因为自觉将不久于人世,所以来给诸位爱卿交待一下朕的身后事……”
才听到这里,下面百官哗啦啦全跪下了,殿内响起了一片哭声,尤其是跟着他打天下的那几位武将,声音最大:“皇上,你不能死啊……皇上,千万莫出此言……皇上,你是真命天子,不会有事的……”
林我存不悦地拧起眉毛:“朕还没死,你们哭什么?”他威严犹在,吓得百官止住哭声。
“朕自皇后离去,心里念念不忘,时时梦见她来,以至于忧思成疾,想来不久之后,将追随她而去了……”
说到这里,林我存又咳了起来,百官听着皇帝像在交待遗言,皆抽泣屏息听着,不敢遗漏半个字。
“朕膝下无子女,又是个孤儿,没什么亲属,将来朕去了,这皇位便传于柱国上将军左含香……”
下面左含香满脸震惊,弟弟就这么交待起后事来了,难道他真的不行了吗?
“左将军的功劳能力大家都有目共睹,不用朕多言,届时众爱卿要像辅佐朕一样辅佐左将军,左将军定能给建元国带来一个太平盛世。”
林我存说完,似乎是用尽了全力一般,就倒在了龙座上,边上的太监急忙上前搀扶,下面的百官抬头望望,号哭声四起。
有人心中就质疑,是不是皇帝受了左含香的胁迫,被迫立下遗言将皇位传予他,可是想想之前君臣的亲密关系,和皇帝对他的信赖和倚仗,又觉得不像。
百官再看看左含香震惊伤心的表情,也觉得他不像是在做戏。
从这天开始,皇帝再也没有上过朝,国事全部交予了左含香处理。
左含香想了又想,这日按捺不住,闯进宫来。
乾明宫内一片安静,德赞见左含香来了,冲他直摇头:“皇上今天又什么也没吃。”
左含香进了寝殿来见林我存,林我存只是躺着,没什么动静,左含香轻轻喊了一声:“陛下。”
就见林我存微微睁开双眼,似乎是跟自己打招呼,左含香眼泪一下子下来了,事情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难道真应了那句老话,英雄只怕病来磨?
林我存示意左含香坐下,就叫德赞:“你去把德妃给朕叫来。”德赞不敢怠慢,忙出去叫个跑得快的小太监去传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