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1 章
我的桌上放着一个长方形的盒子,用高档的水绿色包装纸包裹着,在一个没有阳光的冬日里,它为沉闷的空气增添了不少生机。
今天上班没多久,前台的小姐就让我去前台拿东西,她说盒子是花店送的。
在希娜古怪的目光里,我抱着盒子和一堆要拆的信件回到座位,却没有立刻打开盒子。
是谁?兰斯?波韦?我越想越心惊肉跳。
穿着湿漉漉的靴子回到家,我心想,如果这昂贵的花可以换钱的话,我倒希望可以买双防水的新靴子。
打开盒子,水绿色的缎子面料上,躺着一支带刺的长枝玫瑰,深红的花朵含苞欲放,旁边的卡片上印着一句话:
祝你快乐!
没有署名。
波韦?我简直要一口咬下自己的舌头。面条在锅里慢慢翻滚,如同我的乱糟糟的心情。
送抢,送子弹、送衣服、送鲜花、请我去卡萨布兰卡、请我当厨师。
我想不透,波韦虽然言语有些暧昧,可深究一步,他除了利用过我,根本没有表现过任何其他意思。
思绪不受控制地回到那个瑞士之旅,银行的要求,波韦的帮助,电话里说美式英语的男子,旅馆里同样的匿名礼物,一支带刺的长枝玫瑰。
接下来,接下来是什么?
美丽的别墅,肉串的香味,跳动的火焰,白色长袍的男子,他宽阔的胸膛,紧紧的拥抱。
他背着我奔行在夜色里的卡萨布兰卡,我在颠簸中的卡车等候他。
手电筒的光束,带着体温的奶油夹心面包,不经意的玩笑,无情有情间的暧昧。
帐篷里他深沉的目光,默默的守候。
漫漫黄沙上,迷人的阿拉伯音乐,卡龙清新与富丽的演奏,只为我们祝福。
……
商铺林立的市场,圆顶尖塔的大清真寺,郁郁葱葱的山坡,绿草如茵的斗兽场……
古朴的银手镯在我的手里发光,脑海里不断浮现出那个身姿挺拔的身影。
我将脑袋埋在手臂里,心里怎么也平静不下来。
当我担心鲜花会源源不断地送到办公室的时候,它根本就没有来过第二次。我的自作多情看来是无药可救了。
在办公楼工作的这些天,我一直没有见到我的大老板,尊敬的银行家先生,哈维有条不紊地处理着整个办公室的运作,俨然是这里最有权利的人。
在哈维的指示下,我渐渐脱离秘书希娜的‘指手画脚’,开始逐步接触公司的日常业务。
我的主要工作是管理客户档案。与墙壁一般高的铁柜里,拉开其中任何一个抽屉,就能看到无数的文件夹。所有客户的资料都存放在这些按字母排序的文件夹里,文件夹因对象不同而颜色各异,比方说,普通客户的文件夹是淡黄色的,重要客户的是紫红色的。此外,为防止火灾盗窃之类的意外,还有一套一模一样的备份安放在银行家在郊外的一个别墅里。
虽然管理办公楼里的客户档案是我的工作,但归档备份却是希娜的工作。只有哈维和希娜才有那个别墅的钥匙。工作两天后,我发现了其中的一个问题,或者说是漏洞:我从来没有机会接触备份文档,而希娜从来没有机会接触文档的原件,所以能够确定文档与备份是一模一样的人只有一个,那就是经理哈维。
也许是因为我在大公司工作过,才会对文档的管理有不同的认识和看法。这里的文档除了客户档案,还有财务档案、投资档案、分配档案,等等,所有的档案似乎都是采取这样的管理方式,即助理管理明细档案,向哈维一个人负责。而所有的人都似乎觉得这一套体系合情合理,毫无疑义可言。
为了表现自己的工作能力和认真负责的精神,有一天,我趁着哈维在办公室,向他提及了我对文档管理的看法。
精明的三角眼注视着我,让我感到压抑和紧张,说到最后,我居然结巴起来,然后很搞笑地说不下去了。
“你有什么建议吗?不妨直说。” 哈维道,脸上不动声色,语气不辨喜怒。
“我”,我想得突然都忘了,真是变态啊!
“不要着急,慢慢说。对于你得看法和建议,我非常感兴趣。” 三角眼打量着我,语气里充满了鼓励,或者说是鼓动和诱惑。
我想了又想,左思右想后,开口道:“我觉得每隔一段时间,我应该核对一下以确保这里的文档与备份的文档完全一致。不然万一,我是说万一有意外发生的话,备份文档如果有什么缺失,我就完全没有办法来弥补了。”
三角眼中露出一道精光,哈维的嘴巴拉长,笑了起来:“好,很好!我立刻就吩咐希娜给你准备一套别墅的钥匙,你可以自己决定何时去完成核对工作。我们就以你为试点,看看效果如何,然后再进行推广和完善。”
第二天上班的时候,我收到希娜给我准备的别墅钥匙,同时还收获她古怪的眼光与一个冷笑。
下班回到家,我收到一个取包裹的通知,东西是从瑞士寄来的,包裹单上注着:衣服与鞋子。
仿佛是天上掉下一个大馅饼,波韦的秘书居然将波韦在瑞士时送我而我没有拿走的东西一样不少地寄过来了。全部是秋冬的衣服和鞋子,正好应了我的急,还省了我一大笔开销。可这些东西我能收下吗?
寄来的衣物里,有一件毛衣和一条裤子我在瑞士缺少冬衣的状态下已经穿过,还给波韦似乎太不象话,除非还他钱。其他没有穿过的衣服都被除去了商标,似乎失去了退还给商店的可能。我不知道这些东西的具体价值,但是光看看面料和式样就知道,它们应该价值不菲。
衣物鞋子都是按我的尺寸买的,再寄给波韦吗?也许付钱更合理些,只是我缺的就是钱。
学生贷款已经开始罚利息了,我要是有余钱的话,买些普通衣物就可以了,为什么要塞给我这些贵重的东西让我用着心疼,付钱更心疼呀!
整理东西,很晚都没有睡觉。
嫂嫂经过我房间的时候,看到了我床上堆积如山的新衣服,微微张了张嘴。嫂嫂虽然比我矮点,但比我丰满,我们衣服的尺寸应该相差不大,我连忙对嫂嫂说:“一个朋友送来的衣服,嫂嫂喜欢的话,就挑几件吧。我也穿不了这许多。”
嫂嫂笑笑,脸色却有些冷,“我整天油烟里进出,哪用得上这些高级衣服,跟你这样的办公室白领是没法比了。”
嫂嫂走了,哥哥走进我的房间,看到一床的新衣服也是大为吃惊。
“哥哥,一个朋友送的,我也是无可奈何,准备慢慢赚钱还给他。” 我苦笑道。
哥哥“噢”了一下,拍拍我的肩膀问:“是男朋友?”
我摇头。
哥哥笑道:“我的妹妹原来有许多男人追求,我这个当哥哥怎么什么都不知道啊!”
“哥哥!” 我被激了,摇着哥哥的手臂说:“不许胡说!没有的事!”
我穿着暖和的新靴子去上班,脚丫子是舒服了,可心里却难免别扭。
哈维开了一个临时会议,将我的想法和提议都说了,底下很安静,许多双眼睛注视着我,分不清是赞同还是反对,或者仅仅是敌视和排斥。
会议结束后,我一个人在走廊里走着,总感觉背后似乎有人盯着我,回头看去却什么也没发现。一路上,只听见关着门的小办公室里传来窃窃私语声,当我听到“桑妮”这个名字时,竟然如芒在背,生出几丝寒意来。
这一天,我总共收到两封从美国寄来的信,都是有关西尔瓦理先生的。
西尔瓦理先生是一位美国投资人,文档里关于他的个人信息不多,但他投资的种类却十分丰富,除了外汇、股票、债券、期货、期权以外,还有房产、土地和艺术品。
其中一封信是给我们公司的回执,期权交易的授权书,另一封是委托我们支付一个小型艺术品拍卖会的押金,信中附带了一张数额为十万美元的私人支票和一张同样签了名的空白支票。
我将所有的东西都复印了两份,然后拿着信件向哈维请示。
哈维说,十万美元的私人支票存入公司帐户,然后让财务处开公司支票交付拍卖馆,空白支票暂时由我保存。
我刚回到自己的座位,希娜就立刻跟来,她告诉我哈维的补充指示:支票必须马上存入银行,另外,我可以顺便去郊外的别墅核查一下西尔瓦理先生的备份文档是否准确无误,这一点很重要。
看来,哈维对我的建议还是很上心的。我心里有些小得意,笑着对希娜说:“好的,我马上就去办理。”
希娜瞟了瞟我脚上的靴子,眼神里有了几分羡慕,“法国货?你可真舍得。”
我的脚不由自主地缩后一步,打岔道:“哪里,你今天穿得很漂亮,这件紫红色的衬衫很衬外面的银灰色外套,看上去很高雅。”
“是吗?” 希娜得意地一笑,“一个男人送的。”
从银行出来,我坐上了开往郊外的公共汽车。
接连数天的大雪之后,天彻底放晴,金色的阳光透过云层照耀着银装素裹的世界,为冰雪寒冬带来了暖意和温馨。
我解开围巾,从贴身的衣服里掏出蓝宝石项链。对着阳光,椭圆型的蓝宝石坠子散发出晶莹璀璨的光,让我的眼睛都有些睁不开。
乔依,圣诞节就快到了,我真想你啊!保罗,安东尼,还有其他的朋友们,他们都还好吗?
想到沙漠里那些快乐的日子,保罗的吉他曲,安东尼的海鲜烩饭,乔依温柔甜蜜的亲吻,我忽而惆怅起来。离开沙漠以后,我似乎很少有高兴的时候,难道我的选择是错误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