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2 章
接下来的一天,我将机票延期,然后蒙头大睡。
做梦、回忆、思考、痛苦。我在浑浑噩噩中麻痹自己。
下午醒来,我决定去拜访一个人。
酒店很快为我定好了汽车。
体型宽大的豪华汽车一路顺风地开出城,当地人模样的司机兴致勃勃给我讲述巫师的故事,几乎雷同的内容并没有引起我的兴趣,因为我有些紧张。
汽车渐渐远离文明,漫漫的黄沙地上,零零落落地分布着土黄色或白色的小土屋,或破旧不堪,或残破不全。
车子在一栋白色的小屋前停下,惊跑了几只羊,扬起了好大一片沙尘,我走下车子,一个邻居探头探脑地从门缝里张望我们,却没有出来。
司机敲了敲门,门开了一半,一个小小的身影出现在我的面前。
“桑妮!”
穆卡仰头看我,开心地笑了,露出白白的牙齿,黑乎乎的手指头抓住了我的衣服。
抱着我带来的一大瓶橙汁,穆卡指着一头满地乱跳的小羊给我看,这就是去年他抱在怀里的那只羊羔。
时光飞逝,羊羔长大了,我心中也多了几分沧桑。
“沙毕长老在里面。” 穆卡指指屋里。
我点头,跟着他往屋里走。
穆卡回头看我,黑眼睛露出一丝神秘的色彩,“桑妮,你信沙毕的预言吗?”
“我希望他可以让我信服。” 我说。
穆卡满意地点点头:“你将来就知道了。”
唉,穆卡是个顽固的小迷信,不过,我也迷信起来了。
屋子里点着油灯,弥漫着奇异的香味。狭长的矮桌前,一个驼背的老人席地而坐,他浑浊的目光看了我一眼,示意我坐下。
我对他恭敬地鞠躬行礼,然后坐到了他的对面。
“谢谢您愿意见我。” 我诚恳地对他说。
巫师微微颔首,用法语说:“我知道你会来。”
我大吃一惊,勉强压住心头的震惊和疑惑,盯着他急切地问道:“我可以问问自己的爱情婚姻吗?”
我将双手摊开放在桌上,他握着我的手,闭上眼睛,嘴里一阵唧唧咕咕。
是念叨咒语?我困惑不解。
巫师的念咒不同于小和尚念经,他的嗓音低沉微哑,却念得抑扬顿挫,似乎能牵引我的思绪。
不同男子的身影浮现在我的脑海,深情的注视,苦涩的微笑,难言的隐痛,孤寂的背影,喃喃的私语……
纷杂的颜色在我面前铺层交错,我眼花缭乱,什么也看不清。
咒语停下,巫师睁开眼睛,混沌的眼珠忽而变得精光四射,我的心里莫明一紧,心跳不禁加快起来。
“你想改变什么?” 巫师开口问我。
“什么?” 我不明白他的意思。
“你想改变什么?” 巫师重复道。
“我,我想知道我的将来,爱情婚姻会如何,我会不会幸福。” 我虔诚地说道。
“你的将来?” 巫师不再盯着我,他叹息道:“我不是早己告诉你了吗?”
“你说我会离开沙漠嗯,我的爱情不足为虑。” 我哽咽起来,“可我……”
我说不下去了,泪水扑簌而下。
巫师的目光又变得浑浊,他不再多言,从身后拿出六个大小不等的贝壳和六条麻绳。
我擦干眼泪,再度看他变戏法般地将贝壳穿起,拧成一个团,而后从团中抽出一个绳头,用食指挑起,将六个贝壳编成一个环状贝壳圈。
他将贝壳圈推到我的面前。
我摇摇头:“您可以解释一下吗?我真的不明白。”
巫师说:“你的将来不在这里,你离开沙漠后,命运会指引你,给你方向。”
我有些不甘心,继续问道:“我的爱情呢?我的婚姻呢?我会幸福吗?”
巫师似乎感到了我的贪心不足,给了我一个一成不变的回答:“不足为虑。”
我的心里没有欢喜,只有悲伤,想多问点什么,他却闭上了眼睛,不再理睬我。
大着胆子,我开口问道:“我如何改变将来?”
巫师没有睁眼,很随意地说道:“留在沙漠里。”
酒店里,我靠在床头,无聊地摆弄着巫师给我的环状贝壳圈。
我是一个无知而可笑的女人,自己都看不清的东西,怎能指望一个对我的经历一无所知的巫师来解答。
留在沙漠?我就能与乔依破镜重圆、重归于好?我就能与佩罗恩断义绝、成为陌路?
我摇头,都不可能。
离开沙漠,命运会指引我,给我方向?
我不禁苦笑,眼下,我可以预见的唯一的方向就是去巴黎,继续充当佩罗的情人。
佩罗,他难道是我此生的幸福所依?
往事如潮,他为我做的点点滴滴,如溪流般汇集,渐渐积聚成泉,冲击着我的心弦。
电话铃响了。
“桑妮。” 佩罗的声音似在耳边般清晰。
“佩罗。” 我喊着他的名字,扔开了贝壳圈。
“我就在楼下,马上就上来。” 佩罗说。
佩罗一路风尘仆仆,只随身携带了一个文件包。
放下文件包,他摘下墨镜,抚摸着我的脸道:“为何如此好哭?难道是想念我了?”
我打开他的手,面无表情地说:“我不会再为游击队做任何事。”
琥珀色的眼睛紧紧注视了我一会儿,佩罗笑起来:“噢,真让人失望,勇敢无畏的桑妮女侠决定金盆洗手了,严肃发表通告,我还敢劳动你吗?”
我的心里很烦乱、很难过,没有心情与他逗趣,一个人默默走到窗边,低头望着楼下的花园不语。
洗手间里响起了水声,佩罗一边淋浴,一边哼起了小调。
我走到床边,迅速将枕头旁乔依留下的蓝宝石项链和巫师给我的贝壳圈收起来藏好。
房间里乱糟糟的,我昏睡一天,没有让服务员进来收拾清理。
保罗留下的外卖食物已经馊了,我将食物盒扔进垃圾筒。剩下还有一瓶啤酒,我打开瓶盖,小口小口地浅酌起来。
苦涩过去,唇齿间回味有一丝甘甜醇香。
一双手臂抱住我,佩罗吻着我的耳朵轻语道:“到床上去吧,我想你了。”
他显然有些迫不及待,头发没有吹干,身上还有水滴,目光也少了往日的犀利。我没有说话,放下了酒瓶。他立刻打横抱起了我。
也许是我心不在焉,也许是佩罗旅途劳累,激情很快就告一段落,佩罗侧卧着,一只手绕着我的短发。
“为什么要剪发?” 佩罗问道。
“我喜欢。” 我回答。
“你留长发很漂亮。” 他说,口气有些惋惜。
“厌倦了,想换个发型。” 我略解释了一下。
“哦?真的?我猜,是你怕人认出你来?” 佩罗笑了笑。
被他说中心事,我有些恼,我是怕人认出来,可剪头发有用吗?!乔依、保罗、穆卡、巫师,包括你佩罗,谁见了我不是一眼就认出来!
一肚子气没地方发,我对他大怒道:“我不象你那么见不得人,假胡子呢?你怎么这次不戴上你的假胡子?!”
佩罗哈哈大笑,翻身将我压在身下,他摸了摸自己干净的下巴,玩笑道:“胡子嘛,我可以为你留起来,但是你得为我生个孩子。”
我挣扎起来,“放开我,你留不留胡子与我无关!我不会给你生孩子的!”
最后一句话我是无意间脱口而出,但我们两个同时都不动了。
佩罗的脸色有些难堪,他放开我,小心翼翼道: “对不起,我只是开玩笑。”
我别过脸,小声道:“没关系,我也是开玩笑。”
佩罗突然从后面抱紧了我,他吻着我的后背道:“我们要个孩子吧,我是认真的。”
我顿时石化。
孩子,我失去过一个,这件事佩罗一清二楚,现在他想要我为他生个孩子?
我没有回头,声音颤抖地问他:“你想娶我吗?”
这下轮到佩罗石化,他一动不动地抱着我,良久才说:“我很想娶你,但现在不行。”
我心里一颗石头落地,说不清是失落还是别的原因,语气平静地问他:“你结婚了?”
“没有。” 佩罗十分肯定地回答我。
“噢”,我冷嘲道,“如果你有太太,请立刻离开,我不当婚外情人。”
佩罗激动起来,他大力扳转我,疯狂地开始吻我,我拼命地捶打他。
一番混战之后,佩罗按住我,莫名变得柔情似水,我也停止打人,难以置信地任他抚摸,最终不可控制地叫出声来。
“我喜欢听你叫,很有风情。” 在我筋疲力尽的时候,佩罗评价道。
我觉得自己很失败。
佩罗这次来阿尤恩,似乎只为了我,他的文件包里仅装了一套替换的衣服。
第二天,我就被佩罗带上了返回欧洲的飞机。
汽车驶向机场的时候,我意外地看到在街道上独自行走的碧吉,以前上司的太太。难道上司还在阿尤恩工作?我有些吃惊。
“看到熟人了?” 佩罗问我。
我扭头看看他,漫不经心地说:“我现在没脸见人,你可以放心地金屋藏娇。”
“是吗?” 佩罗搂住我的肩膀,很亲昵地揉了揉。
我没有回应,陷入漫无目的沉思。
佩罗看着我,目光游弋不定。
飞机旅行有些无聊,我问了一个无聊的问题。
“佩罗,你相信巫师吗?”
佩罗合上杂志,微笑道:“你又去见巫师了?他怎么说?”
我闻言就开始后悔问他,不得不承认道:“是,但我不能理解他的话。”
“哦,沙毕长老说了些什么?” 佩罗绕有兴趣地开始盘问我。
我略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他说,我的将来不在这里,离开沙漠后,命运会指引我,给我方向。”
佩罗赞同道:“很对啊,你现在不就离开沙漠了吗。”
我有些不甘心,继续道:“我还问他我的爱情婚姻是否会幸福。”
“说呀。” 佩罗的神色很认真,似乎很在意巫师的回答。
我没有瞒佩罗,同时也想看看他的反应,“巫师说,不足为虑。”
佩罗伸出手,动情地搂过我,在我的脸庞落下一吻,“我会好好爱你的。” 他许诺道。
我的心里微微一动,这难道就是巫师预言的含义?
佩罗,他是我的归宿吗?
我望着眼前这个神秘、英俊、深情、桀骜的男人,心依然在摇摆,人却顺从地靠在他的肩上。
飞机窗外是一望无际的蓝天白云,命运会指引我走向何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