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9 章
在暖箱里呆了一个礼拜以后,西蒙被送到我和兰斯共同的病房里。
孩子很弱很小,红红的皮肤,黑色的头发,棕色的眼睛,挺挺的小鼻子,一点也不象我,也一点不象他的父亲。好吧,也许我根本不会看。
兰斯的精神很好,裹着蓝色绒布包的西蒙睡在兰斯的枕头边,大人逗乐,小孩哭闹,两个人彼此忙得不亦乐乎。
“你累了吧,不如我让护士抱他走吧?” 我问兰斯。
兰斯挑眉,盯着孩子道:“小子,你一点也不给面子!为什么象个丫头一样哭个没完没了?”
就在两个男人闹得正欢的时候,突然有人敲门。
专职护士得到兰斯的默许了打开了房门。
“是卡米罗和弗兰两位先生来访。” 护士站在房门口,隔着屏风告诉我们。
“两位进来吧。” 兰斯说。
想想西尔瓦理的私人飞机,弗兰和佩罗的同时出现就变得更加合情合理了。
佩罗有很多张面具,因为他,我也不得不一次又一次地戴上自己的伪装。
我缩进被子里,装成虚弱不堪的病人。
病房里突然安静下来。
脚步声逼近,我闭了闭眼。
后面的场景没有出现让我担心的诡异局面,佩罗彬彬有礼地与我们寒暄,而后目光落在兰斯的枕头上。
“我的儿子西蒙!” 兰斯自豪地说。
“听说他早产了,一切都好吗?” 佩罗保持着礼貌的微笑,他伸出手臂想抱抱孩子。
“他哭了很久,刚刚睡着。” 兰斯拒绝了佩罗的念头。
西蒙很配合地紧闭着眼睛,一副请勿打扰的天真模样。
佩罗点点头,收回了自己的手臂。
“你恢复得还好吗,夫人?” 佩罗突然朝我看来。
我的浑身紧绷着,紧张极了,点点头道:“很好。”
“我太太过于担心我的手术,她一直等候在手术室外,所以早产了。” 兰斯象对待普通朋友一样述说着事情的经过,我看到佩罗的嘴角不易觉察地动了一动。
“暖箱比你母亲的肚子要宽敞,是不是?” 兰斯微笑着看着熟睡的孩子,又看看我,喜悦溢于言表,如同孩子的亲身父亲。
“是啊,当时一切都太突然了,我也惊吓不已,幸亏在场的护士反应迅速。” 弗兰补充道,似乎想让谈话的气氛更加生动有趣一些。
弗兰知道孩子不是兰斯的,却不会在外人面前戳穿。上层社会的丑闻是锁在壁橱里的秘密,永远也不能让外人知晓,成为大众取乐的笑料。
听了弗兰的话,佩罗看看孩子,又看看我,琥珀色的眼睛中闪过一丝不易觉察的痛楚。
也好,这样一来,佩罗应该相信,这个孩子不是他的。
劳伦斯来看望我们的时候,我已经可以自由地下床走动,准备出院了。
依旧是一番客套的寒暄,兰斯与劳伦斯不动声色地嘲讽着对方,不时拿哭闹的小孩做抵挡对方的挡箭牌,我好笑地看着他们打嘴仗,病房的气氛出现了从来没有的轻松与愉悦。
病房的沙发上放着兰斯随意翻阅的报纸,劳伦斯看到报纸的时候,说了一个让我意外吃惊的新闻。
“你们看到了吗?报纸上那个垃圾股的传奇故事,大财团购买了矿业公司的资产,主要是地皮,哈哈,所有的金融分析家都被他们愚弄了!购买资产显然不同于购买股票,结果却同样使得股票的价值翻倍,现在矿业公司的现金流足以让某些购并投资人眼红,可当时的许多股票持有者已经将他们手里的废纸扔到垃圾桶里去了……”
兰斯接过劳伦斯手里的报纸,报出了一个我无比熟悉的矿业公司的名字――我有它的股票,很多很多,一部分以投资方式匿名投入兰斯的公司,另一部分则原封不动地放在老太太的铁盒子里。
“我发财了!” 兰斯欣喜地叫道,“我公司的帐面上就有它的股票。”
劳伦斯不敢相信地看着手舞足蹈的兰斯:“你?你有这个垃圾股?!”
劳伦斯走后,兰斯情绪一直高涨,不过很快就在疲倦中沉沉睡去。
生活中曾经经历的陷阱使我没有被这个消息冲昏头脑,我决定告诉兰斯关于股票的故事,然后一起决定应该去怎样选择。
夜色宁静中,西蒙喝着护士喂的特别配方睡着了,我和兰斯目送护士带着西蒙离开,相视一笑。
“我要对你说一件事情。” 我坐到兰斯的床边,微笑着对他说。
“什么?难道还是晚餐时我多了吃点巧克力布丁的事吗?” 兰斯拉起我的手,靠着枕头挑眉。
看他情绪稳定,我说起了自己以前的旧公寓,与邻居老太太的交往,然后便是我如何得到了股票。
“桑妮,原来是你!” 兰斯的眼睛红了,“是你第一个站出来帮助我!你,我――”
“嘘――”,我握住他的手道,“我们已经是夫妻了,我理应帮你,对不对?你为了我和家里闹翻,也失去了很多。这件事情说出来,我想让你高兴一下,但不希望你激动得又胃疼。”
兰斯没有彻底释然,但被我逗乐了。
“桑妮,你会得到一大笔钱,而我依然一无是处,还生着病,你会后悔嫁给我吗?” 惊喜过后,兰斯很快想到了好消息会带来的经济效果。
“哈哈哈”,我笑了,“我指望你病好以后挣更多的钱。”
兰斯也笑了,“还要多造几个小孩子。”
这天夜晚,我失眠了,不是为了从天而降的财富,而是为了兰斯的将来。
我们没有做过真正的夫妻,可能永远也不会有孩子了。
兰斯,我……不,我必须继续隐瞒。
钱生琐事。
劳伦斯也被我的股票故事惊得从椅子上跳起来,他不支持兰斯的建议立刻将股票出手套取现金,而是鼓动我继续观风,争取更大的利益。
我不是一个贪心的女人,对劳伦斯的建议丝毫不感兴趣。
“这样,你出手一半,持有一半,我来做你的经纪人,为你严格保密。” 劳伦斯不死心地继续劝说我。
我的血液里一定有冒险的基因,我同意了。当然,更重要的是,我知道劳伦斯的工作能力,也信任这个自己落难时相交的朋友。挣多挣少本来就充满了太多的变数,这笔钱我不打算全部占为己有,我想拿出一半来帮助兰斯公司的运营,用另一半来帮助象邻居老太太一样贫困孤独的老人们。
兰斯出身豪门,却一直没有机会掌握大额财富,对金钱既是渴望又是厌恶,难得他对我所有的决定都没有意见。
“说到底是你的股票,而且我对投资交易也一窍不通。” 兰斯挑眉道,“慈善是好事,哥哥也一直做,不过,我觉得你的动机更加纯粹。”
我笑了,“兰斯,无论如何,我觉得你是个大度的好人。”
兰斯也笑:“那就弄点熏鲑鱼吃吃吧,好久没吃了,想着就让人肚子饥饿。”
我立刻扭头就走。
熏鲑鱼是腌制加工的生鲑鱼,切成近乎透明的薄片来吃,它是传统的西班牙美食,却是医生禁止兰斯接触的食物。
“你是个抠门的老婆!” 兰斯在我身后抱怨。
手术过后一个月,兰斯出院了,化疗在继续,但是他体内的黒点被短期地压制过后,很快死灰复燃,以顽强的势头在新的部位出现,并继续发展。
医生说,年轻男人由于新陈代谢能力旺盛,癌细胞的繁殖也相对较快。
一切不过是时间问题,多几个月,或者少几个月。
金钱给了我们片刻的喜悦,却不能改变我们的命运。
劳伦斯帮我出手了一部分股票,兰斯憔悴的状况使劳伦斯看出了一些端倪,我不再隐瞒。
劳伦斯对我说:“桑妮,你真是一个随时可以让人惊得掉下巴的女人,未婚先孕,莫明其妙地发小财,新婚就准备守寡。还有什么?不如都说出来让我一次吓个够吧。”
我笑,“别这么夸张,我见过死亡,也害怕面对死亡,却无法逃避,无法改变,我做不了什么,只希望在他活着能让他多一点幸福快乐。”
“几天前,我很嫉妒你,因为你白捡了一大笔钱;今天,我很妒忌你的先生,因为你实在太爱他了。” 劳伦斯长叹。
自医院一别,我没有再见到佩罗。
兰斯、西蒙、我,共同组成了一个幸福的三口之家,来自兰斯家族的反对声在兰斯每况愈下的病情中渐渐销声匿迹。
我不知道将来要如何再一次经受亲人死亡的打击与伤痛,但我从来没有象现在这样积极与乐观。
在这个时候,久不见面的波韦出现了。
我和保姆推着婴儿车在公寓下的街角花园散步,波韦象是等了我很久似的从花园的长椅上站起身,笑容可掬地喊我:“桑妮,还记得我吗?”
这绝对是个黑色笑话,因为这个男人有着和佩罗无比相似的面容,最明显的不同仅仅是眼睛的颜色:波韦的眼睛是黑色的,佩罗的眼睛是琥珀色的。
这对孪生兄弟可谓是世界上最离奇的亲兄弟,他们从来没有一起出现在众人的面前。一个年幼起跟着父亲生活在欧洲,保持着贵族的优雅与骄傲,而另一个年幼起则跟着母亲和继父生活在美洲,充满了冒险家的激情与胆略。
认识波韦的时候,我不知道佩罗的真面目。和佩罗生活在一起的时候,波韦很快便淡出了我的视线。
无事不登三宝殿,他要做什么?
波韦从婴儿车里抱起懒洋洋的孩子,吻了吻孩子的脸颊说:“啊,多象我啊!头发、眼睛、鼻子,老天,简直和我小时候一模一样啊!”
我假笑,不动声色地看波韦表演,然后对保姆说:“你带着孩子先回去,对兰斯讲,我遇到了一个很久不见的朋友,晚一些时候回去。”
保姆推着婴儿车离开,我和波韦在花园的长椅上坐下。
“桑妮,说实话吧,他是我的侄子,对不对?” 波韦微笑着取出了烟斗,“你无权让伯爵世家的继承人给外人当儿子,我想收养这个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