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初晴尽量让自己露出微笑,脸色和熙,也是真心为她们感到高兴,同时自己也觉得一种解脱。她说道:“你们忘了?我早就把你们的卖身契还给你们了,你们都是自由身,也不用伺候人了。这府里你们也呆不下了,这两张银票上还有点钱,你们拿了出去防身用吧。”
她伸出手拉了竹叶的手,竹叶却倒抽一口冷气,浑身颤抖了一下。
方初晴大吃一惊,立即紧紧抓住竹叶的手仔细查看,只见竹叶的五根手指已经红肿破皮,手指甲的边缘处都已经泡得发白,明显是长期泡在水里的缘故。
她往上一捋竹叶的袖子,竹叶的手臂上也都是细小的血痕,像是府里婆子施行家法用的竹枝,只是颜色已经发暗结痂,显然已经有一段日子了。
她顿时气得浑身发抖,握着竹叶的手腕,直直的逼视她们的眼睛问道:“是王爷命人打的吗?”
竹叶连忙说道:“王妃别误会,不是王爷命人打的。”
“那是谁?不是王爷,在这府里还有谁敢打你们?”
竹叶垂泪不语,兰叶这时“哇”地一声哭了出来,说道:“是洗衣房的那些婆子,王妃没回来,王爷很生气,罚我们都去洗衣房里,竹叶姐还是在我前面去的,为了护住我,被那些婆子折磨……”她再也说不下去了,既怨自己没能尽到职责,也恨那些婆子心肠歹毒。更心疼竹叶为了保护她,次次都被毒打。
方初晴苦笑道:“看来,你们两人是非走不可了。”她本来还打算征询一下她们的意见,可是照这样看来,这府里的人除了她这个王妃暂时不敢动口之外,什么都敢动。
竹叶和兰叶两人不安的说道:“王妃,我们不想离开你,哪怕在这府里做个粗使丫头也行啊!”
方初晴苦笑道:“不要胡说了,你们要是做了粗使丫头,只怕我的心里更是难过了。既然卖身契也都在你们手里,你们今天就离开王府吧,何必在这里给他们洗衣服?想去哪儿就去哪儿。总比我多了一分自由。”
她知道这件事以后,端王肯定是不会再容她的身边留下兰叶和竹叶了,留在这里她们反而会受更多折磨,还不如早早让她们出去。但是真正看到竹叶手臂上的伤痕,心里还是忍不住难受。一股怒气也在心里燃烧了起来。
她看了一眼兰叶和竹叶。兰叶哭得倒是伤心,竹叶显然比兰叶多了一份冷静,虽然哭着,但是也明白方初晴这次是真的打算让她们走了。
方初晴想了想又问她们:“你们有什么打算吗?去投靠亲友吗?”
兰叶竹叶两人摇摇头,她们都是从小就被卖进方府的,就算有家人也早就不知道到哪里去了。
方初晴对她们建议道:“既然你们都没有什么打算,我有个想法,说出来你们听听,看觉得合适不。那间玩偶铺的房契是白管事办理的,名义上属于端王府,我不方便给你们。不过,玩偶怎么制作你们也都清楚,日常怎么打理,你们也都和我一起去过店里,应该明白。这京城虽然繁华,可是江南余杭更是富庶之地。年关要到了,我舅舅过段日子也要回江南,不如你们随我舅舅一起回去江南吧,在江南也开间和这里一样的玩偶店,你们觉得如何?”
兰叶竹叶两人对视了一眼,惶恐不安的说:“那怎么敢呢?玩偶店是王妃想出来的,我们要是开了,岂不是盗用了?”
方初晴笑道:“胡说,既然我都允许了,就称不上盗用了。你们尽管去开,至于铺面人脉方面我让我舅舅来帮你们吧。你们过得好我也就放心了。你们若是过得不好,整日里让我记挂着,我人心里也会不踏实,你们过得好我也就没什么可以担心的了。”
她这一番话说下来,兰叶竹叶两人忍不住眼泪涟涟地说道:“王妃,我们舍不得你。”
方初晴叹口气说:“舍不得也得舍了。这也是没有办法的。”
说完以后,她摆手说:“你们走吧,今天就走,也不用向我辞行了,你们先去投奔我舅舅府里,改日我再去看你们。我心里也难受得很。让我安静一会儿吧。”说到后来,她的鼻子也酸涩得难受,言语间也有了哽咽。她走回床上,索性躺下背对着她们,也不回头再看她们一眼。
自她醒来,睁眼就看到竹叶和兰叶两人。在她心里,已是将她们当做了信赖的人,她虽然早就打定主意还她们自由,可是当她们真正离开自己,她心里也难受得好像刀割一般。
她几次连累她们。现在这种情况,即使她力保兰叶竹叶,就算勉强留下了她们,以后在王府,她们两人也不会很好过了,这一次,她是彻底惹恼了端王,没有了肚子里的孩子作为依仗,她的地位一落千丈!
她竭力想让自己过得自在,却总是受到约束,费尽心思的筹谋,到头来却被困在这房子里不能出去。
这场变故中最令她惊讶的是金面人竟然就是睿王!
治中已经和她说好,让她暂时不要透露睿王的身份,况且睿王也没有害她,自己还这么年轻,很多好玩的都还没见识过。可是在这陌生的地方,偏偏自己这种身份,被迫嫁给一个冷血的男人。要不是他将她从太子府里救出来,不知道她还会遇上多么可怕的事情。
太子就是个疯子!偏偏还是个愚蠢的疯子。疯子不分聪明和愚蠢,可是他手握重权,行事没有顾忌,横冲直撞那就很可怕了!
她躺在床上胡思乱想,时间不知不觉流逝过去。兰叶竹叶两人收拾好了包裹,在院子里对着方初晴的房门磕了三个头,哭泣着离开了王府。
方初晴一直躺在床上一动不动,也没有回头,她的心里也舍不得兰叶竹叶,她们被自己赶走了,以后在这府里,自己更加孤单了。
她的眼泪慢慢沁进枕头,打湿了枕头套。就连曹嬷嬷在她身后唤她用晚膳她也不理,只是装作熟睡。
傍晚时分,端王回到王府,曹嬷嬷就立刻派人向端王汇报了方初晴今天一整天的动向。
端王听了,长长出了一口气。方初晴赶走了两个心腹丫鬟,让他有点意外。细细一想,也能理解。她认为自己的两个丫鬟在这府里受了委屈,自然要送她们走。
走了的人不可惜,可是留下来的人他还是放不下。
他连着两次去看她,都是夜深人静,她睡得正香的时候。
他其实也很想和她说一会儿话,可是他不敢。她这次太不听话了,太让他生气了!
他很清楚,如果和她说话,她可怜巴巴的样子再加上那张能说会道的小嘴,他的心就会又软下去,就会不忍惩罚她。
可是这次她犯下这么大的错,怎么能让他不惩罚?没有了孩子,他心里也是非常的难受!甚至心里还埋怨过她,明明知道自己有了孩子,为什么不小心一点?为什么还要往外面跑?搞得全京城鸡飞狗跳,虽然他竭力隐瞒着,可是他心里清楚,皇帝那边是肯定瞒不过的,只不过是装糊涂罢了!
他迈着沉重的步伐走近了方初晴的院子,已经是掌灯的时分,秋天黑得早,院子里的丫鬟婆子走路说话都是尽量压低了声音。
看到端王进来,曹嬷嬷惊讶了一下,随即马上迎上前来给他请安。
端王轻轻问曹嬷嬷:“她还在睡吗?”
曹嬷嬷犹豫了一下,然后轻声说道:“看着像是睡着了,只怕根本就没睡着。”说完又解释的补充说道:“兰叶竹叶走了,她心里恐怕难受,刚才我都听到她在哭了。”
端王一听,皱了一下眉头,然后悄声走进方初晴的屋子。
屋门轻轻推开,上了油的门轴在端王的推动下还是发出很轻的声音。
他站在门口半晌,看着床上侧躺着的人,一头青丝逶迤在身后,配上大红缎面的锦被,让他不由想起了新婚之夜的那一晚。
他轻轻走近她。坐在了床边。
她的眼睛虽然闭着,但是红肿得好像个大桃子一样。
他心里忍不住生出恻隐,安慰她说道:“不就是两个奴婢吗?走了就走了吧!”
方初晴虽然闭着眼睛不理他,但是对他的话很生气,从下巴的动作可以看到她咬着牙齿压抑着怒气。
她在生什么气啊?不就是两个丫鬟走了吗?至于生这么大的气吗?
他忍着性子说:“我再叫人帮你挑两个伶俐的就行了,负责你满意。你也不用为这不开心。起来吃点饭吧。”
什么话啊,人又不是猫或者狗,走了再换两个?就算是猫狗,相处的时间长了,也会舍不得了,也不是再来一只猫狗就能代替的!
方初晴冷笑着睁开眼睛,微微转身,看着端王问道:“我问你,如果有一天烈风被人打伤了或者欺负你,你心里会不会难受?”
端王一诧,继而笑道:“怎么可能?烈风的武功好,轻功身法也高明,谁能欺负得了他?”
方初晴问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我是问万一呢?如果万一烈风受了伤或者给人欺负了你会怎样?你会不会生气?会不会难过?如果烈风被人杀死了,你会不会想着要为他报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