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微竹的心立刻提了起来,急忙命周行远赶快说清楚。
周行远跪在地上,从袖子里掏出一本账册,低头,双手举着账册说道:“请几位大人一观。”
袁微竹忙命差役拿了账册过来细看。他翻开账册,只见账册上写着一笔笔的银两支出,起先他还看不出什么不同,后来看下去,就看出了蹊跷,那一笔笔银两的数目甚为庞大,远远不应该是一个米店应该有的数目。
周行远继续说道:“小民已经探听清楚。太子在京城所开的米店,除了几家特别供应朝内百官和各大公爵侯府,皇亲富商之外,其他的米店一概都是以次充好,虚抬米价。除了太子的米店,城内不允许其他无权势的人再开米店。而且,太子的米店关键的地方在于养兵。”
袁微竹的心一沉,睿王这时也沉不住了气了,终于失声喊了出来“养兵?”
周行远点头说:“没错,太子的外祖薛太师有两子,长子薛仁是户部重臣,挪用户部钱粮帮太子营建私兵。次子薛贵手底下的兵早就是太子的私人兵马了。薛贵前段日子出京,就是为了太子收买人马,扩充军队。”
他越说越深,简直硬生生把一顶谋反的帽子已经扣上了太子和薛家的头上。
方青云这时站了起来对袁微竹说道:“袁大人,到了这个时候不能再拖延了,一旦走漏风声,惹得贼子狗急跳墙,你我万死难赎其罪啊!”
方青云的话外之音就是已经默认太子谋反之事属实。袁微竹虽然一向不耻迎合太子,也对太子的所作所为暗里腹诽,但是谋反罪名一旦落实,就会使无数人头落地之时,他不敢擅自做主,方青云却是咄咄逼人的姿态。睿王一直没有做出任何表示。
袁微竹沉吟不语,端王不是急躁的性子,此次突然向太子发难,难道有十足的把握?否则怎么会每一步都安排得这么恰当?
周行远进太子府是半年前的事情,在太子的米店里做账房也是这几个月的事情。地动之后,太子府在破板街的米店也差点闹出一场大骚乱,听说幸亏当时是端王妃在场,才压制住了这场祸事!
看来端王这一场局早就在半年之前就已经布下了啊!
方青云又逼近袁微竹的面前说道:“袁大人,事关重大,不能再犹豫拖延了,为防走漏消息,今日在场之人也不能离开,你我二人和睿王殿下赶紧带了证供进宫面见皇上吧!我们向皇上奏明此事,看皇上如何判定。再晚,天黑以后,宫门就落钥了。”
袁微竹也无可奈何。这件事情到了现在已经不是他所能判定的了,只有点头同意。
睿王本来就带了两名侍卫随身,此时一起押了众差役和周东海、周行远父子以及那倒霉的管家周仲康看管。
袁微竹则和方青云、睿王匆匆赶出大理寺,乘坐了轿子赶往皇宫。
皇宫内
皇帝一脸铁青的听完了袁微竹的禀告以后,狐疑的看向方青云,问道:“此事当真?你们确定那周行远不是有人指使?”
方青云镇定的上前鞠了个躬,回答道:“皇上明鉴,耳听为虚眼见为实,臣也不敢相信太子会做出这种大逆不孝的事情。臣恳请皇上立即出动大内侍卫,去太子府一搜,就可知道那人所说是真是假。”
皇帝沉吟不语,转而厉色看向睿王。
他冷声问道:“你认为此事当如何处理?”
睿王没想到皇上居然会问他的意见,浑身一抖,然后嗫嚅道:“我、我,一切听从父皇的。”
皇帝恨铁不成钢的瞪了睿王一眼,随即叹息着说道:“既然如此,那就去搜吧,一定要弄清楚。”
睿王低眉垂眼,一付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事实上,他非常乐意看到这种场面。
太子和端王不管谁坐上皇位,都和他没多大关系。他高兴的反而是看到老皇帝生气。老皇帝越生气,他的心里就感到越开心畅快!
皇帝发下命令以后,心里实在难受极了,他几乎已经可以肯定,这次大内侍卫去太子府,是一定可以搜得出证据的。
无论太子品行如何恶劣,总是他的长子,谋反罪名成立,就算他想包庇他也包庇不了!太子完了!
方青云和袁微竹、睿王领命离去,他们还要负责监督抄检太子府,严防走漏消息。
皇帝走出大殿,一名太监急忙跟上。皇帝摆摆手,示意对方不用跟随。
他只想独自去走一走。
他走到御花园,花园里一片萧条。才省起如今已经是深秋,百花都已凋谢,菊花也已经开过,只有满地萧瑟的落叶在脚下发出沙沙的声音。
他停住脚步,驻足不前。
夜已深,他的心里极度寒冷。
前面就是皇后的寝宫,可是在这个时候,他不想去皇后的宫里。
他想见的人也不是皇后,皇后也没有善解人意的温柔。她一向自恃薛家平乱有功,即使在皇帝面前也不加掩饰,对待其他嫔妃更加没有容人的美德。
这几年,他们在众人面前都只是做做表面功夫,彼此之间早已有了隔阂。
也许过不了一会,太子谋反确实的消息传来,就会立即传到皇后的耳朵里。
到那个时候,他不想见皇后也得见他了。只怕又是一场让人烦心的吵闹。
皇帝叹了口气,向左边的路口走了几步,笔直前行就是曹妃的寝宫。
曹妃一向温柔体贴,对太后也尊重,对皇后也是事事忍耐,不敢拂逆。不给他添半点烦恼,深得他心。
曹妃还给他生了个好儿子——端王。
今天的事情他心里非常明白,虽然端王一直没有出现,可是这事的背后无疑少不了端王推动。
方青云是何人?他就是端王的岳父,既然太子由他弹劾,此事就一定是端王指使。
这么多年来,端王办事能干,太子昏庸无能,两者之间对比,明眼人一看就知。
他迟迟不废太子,大概端王也忍不住了!
他的态度模棱两可,只怕太子也对他有了怨言,否则,地动当晚,他的那些侍卫和太监为何到现在都不知所踪?
他的两个好儿子!
皇帝缩回脚步,也不想去曹妃宫里。他信步乱走,突然走到一处幽静所在,看着林木掩映中露出的飞檐一角,他忍不住停住了脚步。
是丽妃的寝宫,他已经许久没来了!
其实他一直牵挂着这里,可是他没有勇气进来这里。
丽妃,是宫里唯一一个不眷念他的女人,唯一一个巴不得远离他的女人。
夜已经很深了,林木深处的小楼上还亮着一盏微弱的灯光,灯火闪耀,忽明忽暗,就像皇帝此刻的心情,忐忑不安,是进去还是不进去?
良久,他上前轻轻去叩响院门。
“谁呀!”伴随着问声,脚步声轻轻来到门前,打开院门,里面的宫女立即看到了穿着明黄色龙袍的皇帝站在院门前。
“皇上!”宫女吓得立即跪倒在地。口里说道:“不知皇上驾临,奴婢该死,请皇上恕罪!”
宫女说完,却不见任何回音,惊讶的抬起头偷看。却见皇帝怔怔地望着对面的小楼。
小楼的门已经打开,一位身着素裳的女人已经站在二楼,看着皇上。
她眉目如画,肤白如雪,就好像月中的仙子一般,临风而立。
她神态平和地欠身行礼,说道:“皇上万福。皇上深夜到来,有何事吗?”
还是那样清冷的性格啊!拒他于千里之外!皇帝心里苦笑。
他轻轻跨步,拾级而上,丽妃站在楼梯口,既不邀请他,脸上也没有任何欢喜。
皇帝叹了口气,说道:“我随便乱走,就走到这里,走累了,在你这里歇歇脚吧!”
丽妃伸手邀请他说道:“皇上请进。”
皇帝抬腿就进了丽妃的房间。
丽妃的房间布置得极为简单,不知道的人要是进来了,不会认为这是一个妃嫔的房间,反而会认为这是一个在家修行的居士。
整间房除了床、帘幔、桌椅,和一个香案、香案上摆着一个紫铜香炉之外,什么都没有!
皇帝坐了下来,看着那个香炉出神。
香炉里的三炷香明显是刚点不久,想来他来之前,丽妃正在上香。
皇帝撇开视线,不想看那香炉,桌子上摆着一个簸箩,簸箩里放着针线。搁着一只白绫袜子,想来,长夜漫漫,丽妃就是做这些针线活。
皇帝叹了口气说道:“宫里又不是没有针线房,你何苦自己做这些活计?你也不是小女孩了,当心熬坏了眼睛。”
丽妃浅浅一笑,神色看着那只白绫袜子,极为温柔的说道:“我也是闲着没事,给睿儿做的,是我的心意。”
是啊,他倒是忘了,她一向疼爱这个儿子,可惜的是,这个儿子实在不争气,一心沉溺丹青,不问国事。
皇帝沉声说道:“提到睿儿,你有空还是说说他吧!他每日里都是写写画画,不务正业。从来不肯把心思放到朝政上面。”
丽妃淡淡一笑,问道:“皇上,国家大事有太子和端王为您分忧已经够了,何必还要睿儿也掺和进来呢?睿儿不务正业也没什么要紧的。他有郡王的俸禄,难道皇上还担心他会饿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