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你别这样难过,我不忍心看着你痛苦得死去活来。谁知道你的家世竟然是这样的凄惨和复杂。咱们别寻根了,别自找苦吃了,只要你是中国人就行了,你明白我的话吗,你是中国人这就够了,你是炎黄子孙就行了,别在找哪个是你的爹娘哪个是你的祖宗了,这些真的是不重要。你知道吗,现在中国第一大姓是 ‘李’ 姓,可是唐朝以前的‘李’姓只是一个小姓,人数也很少,只是到了唐朝李姓做了皇帝才变成了国姓,姓李的人才多了起来,许多不姓李的人,都被唐朝皇帝赐予了国姓‘李’,徐世绩等有功的大臣都改了姓‘李’,徐、安、杜、胡、郭、麻、鲜于、猞猁、阿铁、阿布等几十个姓氏改了姓,唐朝的李姓才成为大姓,说不定一千三百年前我们是一家人呢。况且,唐朝皇帝也不是纯粹的汉人,他们的血管里流淌着鲜卑人的血,是民族融合的产物。
现在的中国人,包括海外的华人没有说唐朝的皇帝是少数民族,没有人蔑视他们,反而以大唐帝国为骄傲,你能说你的干爹、李兴民,就是一个纯正的李姓后代。现在的科学是发达了,能够克隆人了,能够通过基因来鉴定遗传关系了。这是科学,科学是理性的,是没有感情的。人是什么,人是感情动物,是感情的结晶,人是不能用科学来解释的。亲爱的,在感情的领域,请你不要相信科学,科学会害了人类的,让人类美好的东西,情感丧失。科学是杀死人类、杀死人类感情的刽子手,你明白吗,当今世界最大的危险不是爱滋病、不是毒品,是核武器,是生化武器,它们是科学家制造的,科学家是这个世界上最大的刽子手。科学也是人类情感的最大敌人。要是感情屈服于科学,我们这个世界还是人类吗,那是动物世界,也不是,动物也有感情的。亲爱的,请你不要相信科学,你要向它宣战!
我流着泪,在安慰我的老公程山。宝琪也吓得哇哇大哭。
程山把他小爷爷赵振抗的《我的艰难人生》一书合上,痛苦地摇着头对我说:安丽,亲爱的,别说了,你怎么能明白我的心?看完这本书我只想死,看看这个世界上,还有谁比我痛苦呢,自己的爹娘是悲惨的死去……,这是一个非常重要的问题,我认祖归宗的结果,就是得到了这些吗,不,不,我不是耶稣基督,我不要博爱,我要找到谁是我的亲爷爷……呜呜呜……这个世界上还有谁比我更可怜呢,如果,你和儿子允许我死,我马上就去死!
宝琪在哇哇地哭叫,我也是被老公的伤心所感动,陪着她流泪。
我抱着宝琪说:亲爱的,你要是死了,我们娘俩马上跟着你去死,你是来认祖归宗的,还是来给自己断绝后路的!
我和宝琪抱在一起痛哭。他看到我们悲痛的样子心里软了。
我抬起头来,埋怨他说:从香港到北京,从北京到小李庄、到铁矿,从铁矿到枣城,你都在想着破解你怀疑的问题,认了亲,续上了家谱,所有的谜题一个个解开了,你满意了吧。我们浪费了多少时间,跑了多少路,让我和孩子受了多少苦,这些我不计较,可是你的痛苦更是加深了,你看完这本书,你还有什么话可说呢?亲爱的,我问你,你现在是姓赵还是姓李,还是姓程呢?
程山看着天花板说:我还是回到从前,以前我姓什么叫什么还是姓什么叫什么,一切都没有改变。
我抱起了宝琪,笑着讽刺他说:家谱可是让你姓赵了,回到了小李庄你可是姓李,你没有一个确定的姓氏,以后宝琪上学了到底姓什么呀?
程山难过地说:别笑话我了,我就姓程,你呢就叫程安丽,宝琪叫程宝琪,好在我的娘是真的,是千真万确的,还好,我有一个亲娘,生我的亲娘,我娘叫程月凡,我是程月凡的儿子,是一个工人的儿子。
程山恢复了精神,他苦笑着说:我这是何苦呢,绕了一个大圈子,还是回到了出发的地点,真是自寻烦恼。
我和程山抱着我们的儿子在天亮后,离开了枣城。
枣城是个小山城,它在我们的眼里只是一个小乡镇,在它的身上看不出一点城市的味道,狭窄的街道,稀少的车辆,上班时候也没有拥挤。它没有高楼大厦,天空到也显得广阔,街道上卖小吃的却不少,在吆喝着。我们在一个小摊子前吃了早点,看着好客的枣城人,程山问,为什么叫枣城呢?卖豆腐脑的中年妇女说,为什么叫枣城,因为前面的山上有两万亩枣树,到了秋天,枣树上的枣子红了、熟了,枣子的味道刮到了城里来,整个城里都是枣子的味道,它就叫枣城了。现在外国人投资,搞起了每年一度的中秋吃月饼、品赏大红枣儿的招商引资经贸洽谈会。枣城的蜜枣是一绝啊!我们吃完早点,专门买了二斤枣城蜜枣,留在车上吃,枣城的蜜枣真得好吃。我说,这是到枣城最大的收获。
我们回去的路线改变了,往南到了徐州城,从徐州机场乘座飞机回北京。可是,在去徐州的时候,程山突然决定,他要到铁矿去,要给他爹、他娘立墓碑。他一定要给自己的爹娘立一个墓碑,这样,他的心里才会好受一点。以后逢年过节,他好来到这儿上坟。
程山对我说,这儿毕竟是我的出生地,是我爹娘生活的地方,我的老家在哪儿,它就在我爹娘沉睡长眠的土地上。
到了铁矿,找到了铁矿领导交涉,他们同意了,按照程山的意思办理。
墓碑就建在程山的爹出事时的那个露天大井旁。大井自从出了事,井底下的水冒了出来,就再也没有抽干过。葬在井底下的人也没有见到天日,大井成了他们的理想安身之地。
墓碑建造好了,在堆起的坟堆旁立起了墓碑,上面书写着:先考妣程国光、程月凡之墓,儿子程山,儿媳安丽,孙子程宝琪,二零零二年*月*日立!
我们在墓碑前烧着了火纸,烟火升起,死亡者的灵魂也被招了回来,受苦的人啊,你们回家吧。
程山哭泣着为他的爹娘招魂,宝琪跟着跪在墓碑旁,跟着他的爸爸流泪,哭泣他的爷爷奶奶,我哭了一会,抹了眼泪在劝慰我的老公,扶起宝琪。
我说:你的心愿也实现了,我们以后来了就能在这儿哭泣了。
程山坐在墓碑旁,心里好受了,不哭了,看着深深的矿井。这时,矿井里的清水冒出了水声,咕噜噜的,是一串巨大的水花翻涌上来。深不见底的矿井,它是通向东海龙宫的吗?程山的爹就是从这儿被叫到东海龙宫去的吗?矿井,可怕的矿井,你不是神话的诞生地,是死亡的所在,是恐怖的所在。
巨大的水花,难道是程山的爹知道我们来了吗,他也有感应了吗?
矿井岸边已经有许多墓碑了,那是受难者的墓碑。
矿井已经不在被开采了,成为那段历史的见证者;矿井是历史的眼睛,矿井里的水,是历史的泪水,它永远也不会风干的。
我们离开了矿井,是带着悲哀的心情离开的。从此,程山和我和宝琪的心里有了这个伤心的地方。
矿井的四周疏稀的长着些槐树、柳树和野枣树,清清的树啊,在风中咏唱着我们的哀歌。我们离开了矿井,听到了回荡在矿井上空的哀鸣:是树上鸟的叫声、是翻涌的水花声、是井下工人的劳动号子、是一群寡妇的嚎啕大哭或者是生产遗腹子时女人无助的呻吟……
我们从徐州坐飞机回到了北京。一路上,程山都在搂着宝琪,恐怕他会离开似的。我和他聊着天,宽慰着他。果然,他的心情好多了。我告诉他,别在胡思乱想,好好工作吧,逢年过节我和孩子会陪着你给父母上坟去,也算你尽了孝心,你终于找到了自己的根。
他看着蓝天,点点头说:是啊,是终于找到了,古人说得好,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我费了这么大的精力,到头来都是假的,都是无用的,只有我娘是真的,我爹是真的,是啊,我何苦呢,费了这么大的精力来寻根,想想续家谱的事真是荒唐可笑。
我说:这是一个后患,将来他们会找上门来,跟我们攀亲。
程山说:管他呢,亲兄弟反目为仇的多的是,何况我们和他们远得八杆子也打不到一块去。
我说:家谱也不是可信的,只有感情才是真的。
他看着我苦笑。
我们都盼望着尽快回到家里,好好洗个热水澡,除去身上的灰尘,然后再做自己要做的事情。
到家了,我们家里的房子简直称得上是金碧辉煌,比起在外面住的吃的,真是两个世界两重天呀。我爱我家,我的家真是幸福啊。想想程山的父母那时的工作环境,如果不是亲身体验,我是不会想到的,我在虚幻的电影世界里生活的时间太长了,我根本不理解中国现在还有这么多的穷苦人。我也算是体验生活了,这一趟没有白跑。
到了家,米大姐已经把迎接我们的东西买好了,我们随时可以享用。米大姐见到了宝琪,在心肝地叫着,宝琪对她是有感情的,亲热地投进她的怀抱里。
到家了,程山计划着休息两天的,可是几个分管的副总经理汇报说,现在北京闹非典了,生意急剧下滑,他们害怕传染上非典。
他坐不住了,要出去。我不让,我对他说:老公,你还是在家里休息一下,把身体调养好,然后再出去工作,千万要记住,不要在外面久留,没有什么大事就回家来,外面闹非典闹得很厉害的,你上下班叫小洋接送,我叮嘱小洋,不要让他在外面逗留,不要在外面和什么人鬼混,小洋也学会了油头滑脑,你要对他严格些……
他嫌我罗嗦,就打断我的话,拨电话要小洋,问小洋:公司里员工的情绪如何,非典的影响力到底大不大?
小洋听出了是老板,说:程总是你呀,公司员工的积极性还是蛮高的,就是担心外面的非典。
他对小洋说:咱们要学学别的公司是怎样预防非典的,我们公司也要尽快制定出来相应的预防措施,明天一大早我就去上班。
吩咐完了小洋,我就忙着准备丰富的晚餐。我嘱咐米大姐要做什么菜,要喝什么酒。
吩咐完,我们开始洗澡,我们一家人走进了浴缸里,米大姐已经烧好了热水。热水真好啊,把我们身上的灰尘洗去。洗澡的感觉真是爽快啊。
我计划着,我们一家人要好好地吃一顿晚饭的。我换好了衣服,打开音响,家里的DVD播放着美妙的小夜曲。宝琪也换好了衣服,在客厅里跟着我唱着,我高兴地拉着儿子在跳舞。我为了这次晚餐,换上了晚礼服,好像参加盛大的舞会。我还是喜欢穿宝石兰颜色的服装,好似我是大海的女儿,是一个会唱歌的精灵。我想让我的快乐把我们以往的沉郁赶走,赶走得干干净净,一点儿不留,不让它们影响我们新的生活。
先进行的是我们家里的舞会,程山抱住我跳舞,听着优美的歌曲。
我对他说:老公,我们新的生活重新开始了,忘记过去的一切吧。
他看着我,会意地点下头说:重新开始吧,我会忘记过去的,从今天,不,从现在开始,开始我们新的生活。
宝琪在我们的身边跟着快乐,他拉住我的裙子,把头伸进来。他想钻进裙子里玩,程山停下来,把他抱在我们的中间,对他说:爸爸妈妈抱住你跳舞好不好啊?他乖了,幸福地加入到了我们的中间来,跟着享受快乐。
这个晚上真是快乐,跳完舞,我们开始喝酒吃东西,一会儿,宝琪就睡了,被米大姐抱走了。我和老公俩人喝酒,喝得要醉了,被米大姐劝住,说你们都不能再喝了,再喝,大姐可要生气了,喝酒过量会伤身体的。她拿来热毛巾,给我们擦了手擦了嘴,我们拉手走进卧室,我们暗示过要做爱的,可是到了床上,我们醉眼惺忪地搂着就睡着了。
这一夜,我是太疲乏了,累得我一夜无梦。我睡得太香了。第二天,我醒来,床上已经没有我的老公了,我出去上卫生间,问米大姐:宝琪他爸爸呢?
米大姐正在洗衣服,对我说:程总大清早就去上班去了,他不放心外面,他交代我,让你好好休息几天。
我哼了一声,回到床上,又睡着了。这个回笼觉睡得真过瘾啊,如劳苦挨饿的工人喝上一碗稀饭吃上一个烧饼似的解搀。
这时,电话响了,是找我的,是小洋打来的,他向我问好,说你一路辛苦了,安丽姐。
他在电话里嬉皮笑脸的,问我在干什么?我反问他,你在干什么,你的老板在干什么?
他说,老板正在和几个部门经理开会,为了应付非典,我呢,就在办公室里处理业务,没有事了给你打电话,我想问问,我的事情什么时候有眉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