航运业如日中天
“达里尼”是远东最好的出海口,在这儿,只有发展航运业,才会有大的作为。孔昭仁与梅美和子要在这儿建造一支船队,名字就叫仁记轮船公司。建造轮船的资金全部由高桥从日本国内办得的低息贷款,高桥全力支持他们建立这样一支船队。对于以后大日本帝国的战略考虑,应该拥有一支属于日本人掌控的航运力量。轮船的设计制造,都是在日本国内完成的,船型的设计早就埋下了伏笔,一旦世事有变,仁记轮船公司的轮船经过稍微改装,就可以当作运输舰投入战争之中。
经过这一段时间昼夜与梅美和子在一起工作,孔昭仁对和子的敬业精神所折服。她似乎不知疲倦,他与她一起操劳,可到头来照顾他的,却是和子。第一条以高桥命名的商船已经投入了使用,第二条商用梅美丸也投入了运输。第三条客轮昭仁丸也即将开到大码头来。航线他和她也设计好了,专门跑日本朝鲜,还可以跑山东与关东这条航线。自古以来,关东到山东就没有过轮船的运输,一直是木帆船。这一回,山东人闯关东,可以乘坐火轮船了。要问这条船是谁的?他可以自豪地告诉山东老乡们,这条船姓孔,是孔昭仁的。凡是乘坐仁记公司火轮船闯关东的山东人,每个人可以免费获赠一块香胰子,还有一条洋毛巾……
当一个人的事业得到一个国家的支持,得到一些有识之士的支持,他的事业必定会蒸蒸日上。业务越做越大,船队的吨位也越来越大。支撑这样一个公司,需要有学识有见地的人才。仁记公司便在天南海北招用人才。公司招用的人才,一要读过书,二要人品好。进入公司,先是学习实习阶段,头两年,不开工资,只管吃穿住。第三年正式上岗开饷,饷钱也由账房寄到员工的老家父母手里。他们是月月开饷,饷钱超出一般公司员工的二三倍。所以,仁记公司的员工走到哪儿都那么挺胸抬头,一色的富田西装,一色的捷克皮鞋,看上去个个精神,个个都有自豪感,人人都以能进入仁记公司工作为人生的目标,都朝着这个方向努力奋斗。也有人拉关系走后门,对于那些靠着人情面子求到门下的,孔昭仁一般置之不理。有本事就参加考试应聘,也用不着求爷爷告奶奶的花人情钱。但有一个人例外,他叫吴修竹。他能进入记轮船公司,是梅美和子引荐的。他是从日本来的,也有高桥的因素。吴修竹是学经济的,他直接进入了仁记公司的总账房,担任总账房的总管。
孔昭仁刚刚发迹的那几年,人们凑在一起的话题,总是离不开汉奸孔昭仁。有人羡慕,有人妒忌。车站码头都在说一个歇后语,孔昭仁的毛驴——吃里爬外。可这几年,总是给嘴皮子过生日,不如来点切切合实际的。人家孔昭仁除了办轮船公司,他也创办工厂,开油坊,甚至创办了自己的银行,能成为关东洲的首富,三江四省的首富,也证明孔昭仁是个能力超群的人。渐渐地,骂人家汉奸的人自己也有点感觉自己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是酸的那种人了。孔昭仁从无到有起步,工厂一个接着一个地建立,轮船一艘接一艘地开进了码头。码头上成千上万吨的货物装上卸下,买卖越做越大,银行也有了支行分行。生意场上,越大越想大。挣得越多,发给员工们的薪水也越来越多。那年月,多少人想跟着孔昭仁做事。只要能当上仁记公司的员工,那就高人一等,就有趾高气扬的感觉。与此同时,仁记公司的员工们也都尊孔昭仁为神明,都死心塌地地为他效忠卖命。因为员工们也都看到了,孔昭仁不吝啬钱财,爱惜人才,跟着他有干头有盼头。
关东与山东这条新航线的开通,梅美和子提议,“我们是不是应该庆贺一下了?”
“公司的每一个进步,都应该庆贺,咱们怎样庆贺,到大和宾馆去吃日餐?”
梅美和子说,“还是到俄罗斯人的红酒坊去吧。我喜欢那里的黑列巴,喜欢他们的格瓦斯,还有他们的红蒜肠。不过,我更喜欢那位拉小提琴的大胡子。”
坐在马车上,看着窗外不时映过的景物。梅美和子说,“我一直没有研究过俄罗斯的文化,我只读过普希金的诗歌。它应该是一个诗与音乐的国度,还有他们的绘画。”
孔昭仁说,“你没看见,码头上倒着的醉鬼,都是老毛子船上的水手。”
和子笑了,“你们中国人喜欢给别人取绰号,你们叫俄罗斯人老毛子,叫我们小鼻子。其实你们和我们的鼻子是一样的,扁扁的,圆圆的,同属于蒜头鼻子。”
“称呼小鼻子,应该是把你们与俄罗斯的大鼻子区别开来。”
“俄罗斯人与中国人混血儿,你们叫他们二毛子。那俄罗斯人与日本人的混血儿,你们叫什么呢?应该是三毛子吧?俄罗斯人是纯正的白种人,你比她们还要白,你是不是三毛子?”
“昭仁君,你太坏了。说着,和子挥起了小拳头,捶打着孔昭仁。孔昭仁顺势把和子抱进了怀里,那一刻,他看着她,她也看着他,四目对望,望了好一会儿……”
进了红酒坊,他们选了一个灯光幽暗角落,一个留着大胡子的俄罗斯人在拉小提琴。
孔昭仁本以为梅美和子会喝俄国人的格瓦斯,可和子偏偏要喝酒,而且不要喝红葡萄酒,她要喝烈性的伏特加,俄罗斯的伏特加。
孔昭仁有些不敢个信,“伏特加?你能喝这样的烈性酒?”
“我要喝,你也要喝。只有烈性酒才能让我们放纵开来,难道你不想放纵一下吗?我们一直在努力工作,神经绷得紧紧的。好不容易得到了放松的机会,我们真的应该放松一下。”
“好吧,喝烈性酒。来,拿伏特加来,我们也向老毛子学习。”
孔昭仁想制止已经不可能了,他陪着和子,由着她的性子,让她放松一次。难得有这样的机会,平时紧张忙碌得他和她甚至连喝茶的时间都没有。孔昭仁很适应酒精,一连几杯下肚,他的头脑依然清醒。但是,和子喝醉了,她已经支持不住了,伏在了桌子上面。孔昭仁叫来了马车,拉她回公司。
上楼梯的时候,他把她抱到了楼上,抱进了她的卧室。卧室里面弥漫着一股淡雅的清香,自从遇见了和子,这股清香就一直在他的气息中在他的丹田中荡漾。对于性,他敏感,也很渴望。而眼前的这个日本女人,则是他真正近距离地接触的女人。她有能力,她通晓几个国家的语言。整个仁记公司的运作,真正的决策者是她。除去这些,她还是一个女人,一个日本女人。码头上的中国男人对日本女人也充满了许多向往。中国女人贤惠,比起日本女人来,似乎有那么一丁点的欠缺。
梅美和子醉得不省人事,她仰面朝天,她用手胡乱撕扯自己身上的衣服。也许此时酒精正在她的腹腔里面燃烧,她的全身滚烫。孔昭仁拧了一条湿毛巾,放在和子的额头上。他替她轻轻地解开纽扣……码头上传言,日本女性对待丈夫,忠贞不渝,而且温柔体贴。在外面工作的丈夫回到家里,进门以后,女人们要跪在男人面前,给男人脱鞋子。然后,替男人洗脚……这些都是真实存在的。如果和子是他的妻子,和子就会这样……当和子的身体逐一在他的眼前显现时,他的血液流动得渐渐地加速了。他的心跳也不知不觉强烈起来……在他的记忆里面,她的身体是那样的洁白,白得让人眩晕,甚至让人恐惧。他甚至怀疑,她是不是雪堆砌起来的,会不会是白面制作而成的。世界上根本不存在这样的洁白,而日本人制作出来的这样一个尤物,让她来诱惑他们的敌人……
和子是真实的,有人说,日本女人的白净,使用的方法就是粉脂,她们为了达到白净的目的,她们会花费大量的时间,把大量洁白的粉脂刮涂在自己身体表面。孔昭仁用手抚摸过了,那层细腻的皮扶上面什么也没有,只有女人的温热,只有女性的肉感。
和子似乎也感觉到了是他在触摸她,她的身体变得十分的柔软,她从衣袖里褪出的胳膊,也从裤腿里脱出了大腿。还是那具洁白如玉的躯体,这一次,她没有要求他洗浴,她甚至主动把大腿微微地岔开了,他的眼前似乎绽开了一朵无比名贵的兰花,兰花的蕊散发出来的那股清香似乎也在瞬间充满了浓烈的诱惑气息……
本能驱使着他挺起了坚硬的身体,俯身冲向了那具洁白的身体……猛然间,他的眼前一片雪白,脑子也一片空白,他的感觉似乎一下子掉进阴冷的通道里面,他一下子僵直了,瘫软了,他就像从一座冰山顶峰滚落了下来……
孔昭仁垂下了脑袋,他莫明其妙地叹了口气。
直到第二天的清晨,孔昭仁的脑子里面依然搅着一盆浆糊。和子走进他的办公室,她的脸色依然洁白,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就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样。她告诉孔昭仁她要回日本去了,她要把昭仁丸接回来。
孔昭仁居然把这事给忘记了,他心里一片茫茫然。
梅美和子离去以后,孔昭仁的心情舒畅了起来。当天晚上,他去了德华楼,这里的上海菜做得地道,他叫了水晶虾球,还有一个炒鳝丝和白斩鸡。他喝一口白兰地,夹一口菜,细细地品味。如今的这些美食对于他来说,是想吃什么,就能吃到什么。刚刚发迹那时候,他经常一个晚上要吃几家大馆子。那时候,他的食欲也好得惊人,吃过了鲁菜再吃粤菜,吃过了中国菜,才去吃日餐。一直吃得感觉腻了,他才罢嘴。如今吃饭,他讲究品味,同样的食物,名厨做出来与一般厨子上灶做出来的不可能一个味道。到了什么层面就要有什么层面的享受。他是个海南丢,如今,他这个海南丢可不同凡响了,是第一个出人头地的海南丢。是人人见了他点头哈腰的海南丢。
那个唱莲花落的孙大舌头如今也从小码头来到了大码头,他敲打着牛胯骨,依然在大酒店,大馆子的门前唱些引人发笑的段,向过往的有钱人讨几个小钱花花。
“二月二,龙抬头。大爷进了德华楼。
我吃的是老龙肝,我喝的是葡萄酒……”
孔昭仁走出酒楼时,孙大舌头像跟屁虫一样跟在了他的身后,摇晃着牛胯骨,现编现唱,“孔家兄弟了不得,当年牵驴去拉客,如今出门坐洋车。都说前世修来的福,孔家二爷肯施舍……孔二爷呀,想当年刚下船那会儿,你我本是一个样。不信命不行,货比货得扔,人比人得死。二爷如今发达了,老乡我还得唱莲花落。”
孔昭仁掏出了一块小银洋,扔给了孙大舌头。接过钱,孙大舌头趴在地上一连磕了好几个响头。人家走远了,孙大舌头朝着孔昭仁去的方向吐了几口唾沫,“呸,汉奸比婧子恶劣,卖了国家卖祖宗。到了改朝换代时,砍他脑壳挖祖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