芋头想一死了之,但是她没能死成,她就这样苟延残喘地活着,她做梦也没有想到自己还能活着从旅顺大狱出来,她蓬头垢面,只剩下了一悠悠未绝的气。孔昭仁扶起了芋头,“我来救你了,芋头,咱们走吧。”芋头惊恐万状,“你是谁呀?”“我是二哥,我是孔昭仁哪。芋头,老毛子完蛋了,你获救了。”“自由了,自由了,可我再也站不起来了……”芋头的哭嚎了起来,你怎么才来救我呀,不如让我死在里面算了……”“芋头,会好起来的,一切会好起来的,一切也都会挺过去的老毛子完蛋了,天下是我们的了。因为我,你才吃了这么大的苦头。跟着二哥走吧,你对二哥有恩,二哥一定会报答你的,芋头……”
孔昭仁一直想在金州盖一座大宅院,幸好也没有盖,一直拖到现在。现在好了,现在整个城市都是日本人的天下,日本人的天下,也就我孔昭仁的天下。我想在哪里盖宅院,就能在哪里盖宅院。我要在金州城选择最好的地皮,我要学习乃木将军,他从日本老家运来了花岗岩,我的老家也有花岗岩,要用最好的工匠,最好的建筑材料,建造一座最好的宅院。
就在孔昭仁酝酿着宅院的宏伟宅院蓝图的时候,高桥腾兵卫要回国了。临行前,他把孔昭仁和梅美和子叫到了一起。高桥说,“我要回日本了,我要回老家种稻谷了。这次走,恐怕再也不能回来了,真正要解甲归了……我七十多岁了,真的有点力不从心了。你们俩是我在大连最亲近的人了,你们俩也都为日本国做出了重大贡献。我感谢你们俩,我为你们,做得太少了……”
孔昭仁说,“如果没有先生,就没有我孔昭仁,也就没有仁记轮船公司。先生是我一生的贵人,恩人。我这辈子能够遇到先生,是我的福份,我的一切,都是先生给予的。”
“甲午年,我在码头上对你说过,我把和子交给你,昭仁君。十年了,再次回到故地,看到你们如同路人,我真的有些不能理解,你们俩为什么不能走到一起?这到底因为什么?”
孔昭仁脑门上沁出了一层汗水,他说,“先生,你是我孔昭仁的再生父母一般,我对你老人家就不隐瞒什么了……先生,在与和子接触之前,我有了家室……”
“你那时已经有妻子了?”
“是的,而且我的妻子还怀了身孕。我如果与和子亲近,我认为那是对和子的不公平,我也就不道德,不是君子。更何况,我还是孔夫子的后人,更不能停妻再娶。”
高桥说,“中国人不是可以纳妾吗?你为什么不纳和子为偏房呢?十年了,你让她一个人,孤零零的,呆在这座城市里面。而你却与自己的妻子和孩子享受天伦之乐。这就是你的公平?这是你们老孔家的谬论?请问,你这样做,天理能容吗?”
梅美和子的眼泪染湿了眼圈,她不知告诉高桥什么才好,她有说不出的委曲和疑惑,她真的不知原因究竟在哪儿……
高桥十分严肃,甚至十分严厉,他说,“今天,在我临离开大连之前,我要为你们俩举行一个仪式,一个成亲的仪式,中国人有个说法,好汉占九妻,和子这么杰出的姑娘愿意让你占有,你还有什么可以推辞的?再说得透彻一点,你别忘了,和子是日本人,而你呢……话到此为止,就到大和宾馆,咱们现在就去……”
孔昭仁还想分辩什么,高桥蛮横地阻止了他,“什么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与和子必须要有一个了断,不能再这样荒唐地拖延下去了。”
孔昭仁还是想起了孔氏祖训,他说,“孔家的老祖宗早在两千年前就有训诫,三姑六婆,实淫盗之媒;婢美妾娇,非闺房之福。童仆勿用俊美;妻妾切记艳妆。梅美和子就是一位大和美女,我怎么能停妻再娶……”
“你们孔氏的训诫,统统为虚伪之言。你再说,就是推托。我只想趁着我在大连的时候,完成这件事。昭仁君,我希望你不要推辞了。走吧……”
大和宾馆最华美的一个大厅,和子穿上了一件藕色的和服,孔昭仁穿上了一件藏青色的和服,高桥做为他们的长者,和子的义父,为这一男一女举行了一个大和民族风情的婚礼。
高桥说,“仪式只是一种形式,今天,在这个庄重的场合,没有别人,只有咱们三个人,我想让昭仁君说说心里话。”
孔昭仁心里挺慌乱的,他一时没理出头绪。他看了看高桥,也看了看和子,他说,“我也没有想到,我辈子能遇到高桥先生。如果没有那次码头上的相逢相识,也不会有我孔昭仁的今天。你们把我真正地看成了自己人,所以,仁记公司的事业才能如日中天。我早就应该娶梅美和子为妻,但我一直觉得自己亏欠了和子。她是一个多么出色的姑娘,她在我的身边默默地贡献了十年。今天,当着先生的面,我发句毒誓,我要与和子成为一生的夫妻,日后,我若做半点对不起和子的事情,日月共诛之,天地共诛之,人人共诛之……”
不就是面对一个女人吗,一个日本女人。日本女人与中国女人有什么时候不同吗?在肉体之上,她们没有什么时候不相同的,她们肌肤的颜色,骨骼的结构,甚至于生理结构,分辩不出她们属于不同的种族。为了检验自己的性力,孔昭仁也多次到日本妓院里面去与日本的女优发生肉体关系,每一次他的高潮到来之前,日本妓女已经成了一滩稀泥……他抱起了和子,和子与那些妓女也没有什么时候不同,她有美丽的胴体,她有幽兰一样的体香……
高桥满意地看着他关爱的这一男一女走进了他们的新房……
孔昭仁对这具肉体并不陌生,其实她就是属于他的一块肉,他可以尽情地吃她,蹂躏她。她凝视着他,渴望着,渴求着,她的唇微微地开启了,开启了一条细细的缝隙……
他解开了她的腰带,她开始向他裸露出她的躯体,他想像猛虎扑食一样,扑到她的身体之上。她不就是一个日本姑娘吗?说她是妓女,说她是淑女,说她是修女,甚至可以说她是仙女,到了爱欲最后的那一刻,都是泄欲,都是满足……
他已经裸露出了自己的坚挺,他的硕大,他分开了她的双腿,他正要进入她的身体的时候,猛然间,分的眼睛看见了那一片本不应该洁白的净土,白得如霜净得如雪,白的像盖尸布,白得像一块风化的尸骨,白得触动了他的心灵……他的心他的全身一下子掉进了洁白如晶的冰窟窿里面,冰冷的水一下了炸透了他的皮肉,他全身的血似乎凝固了,他的心脏也冻成了一砣冰……和子睁开了眼睛,失望,绝望,多少次的期待,都是这样的结局。她用手指狠狠的掐自己的乳房,掐自己的大腿,用力掐,她的嘴里发出了嘿嘿的嘶叫声。和子的洁白的身体上面留下了一块块青紫色的瘀血……和子大口大口喘气,她还是没有发泄出心底的那股子憋闷了许久许久的郁闷,她用牙齿咬自己的胳膊,她要无情地虐待自己,残害自己,虐待自己。她一边咬,一边嘶叫,发出的震人心魂呻吟……
高桥听到了,听到了和子的嘶叫,他满意地露出了笑意,因为只有在男人和女人在做爱达到了巅峰高潮的时刻,女人才会发出这样呻吟。有人做出过这样的界定,男人与女人做爱,得到最美妙快感的不是男人,而是女人。巅峰时刻发出的叫声不像哭,也不像笑,而是发自肺腑的嚎。此时此刻,他与她,已经进入了销魂摄魄的境地。肉体融合到了一起,他们的思想,他们的灵魂也就融合到了一起。高桥的心放了下来,走出了宾馆,他朝着大码头走去了,他可以放心地回国了……
金州成了日本人的天下,旅顺也成了日本人的天下,达里尼也成了日本人的囊中之物。日本军人迈着正步,雄纠纠地开进了萨哈罗夫没有忍心毁掉的城市。
达里尼,对于俄罗斯人来说,十万八千里,是太遥远了。可是对于日本人来说,只是隔海相望。日本人可以延续俄罗斯人设计建造的城市的雏形,但他们不想延续使用达里尼这个名字。日本人把达里尼叫成了大连,就像为孩子取名字。自从日本人成了达里尼的主人,日本人就开始叫她大连。
大连的那些最主要的街道,叫乃木町,叫儿玉町,有大山通,山县通……福岛安正,大岛义昌……所有日本将军的名字,还有军舰的名称,都将用于命名大连的街道。大将的名字命完了,就命中将的名字。中将的名字命完了,就用少将的名字。直到校级军官的名字,连一条小小的胡同,他们也不放过。他们趾高气扬,因为这座城市是他们用生命和鲜血换来了,他们有资格,他们也有权力这样做。他们不仅用名字来命名街道,他们把城市的土地也瓜分了,拉上了绳索,标得清清楚楚,这里属于海军,那儿属于陆军。他们以占领者自居,将来,他们就是未来大连的主宰者。
军人们蠢蠢欲动时,乃木希典,儿玉源太郎一些高级将领们却一直冷静地应对着战争刚刚结束的局面。军人的使命就是打仗,保卫国家的安全,替国家争得海外的利益。当战争打完了,使命也就结束了。他们的司令官大山岩就是一个例证,他从来也不参与政治,他认为军人就是军人,完成了使命,就应该解甲归田。国家应该让更懂得国家的人去治理管理。于是,乃木希典、儿玉源太郎一些大将们给天皇写信,表明了态度,恳请天皇陛下派更懂得管理和建设城市的人来到大连,管理这座浸润着日本人血液的城市。
有一天,大连的街头走来了一位骑着白马的人,那匹白马就是斯达塞尔赠送给乃木的礼物,骑马人举止儒雅,风度翩翩,他看着那些写着海军用地陆军用地的招牌,他问随从,“这里是大连吗?”“是的,这里就是你刚刚走马上任的大连。”后藤新平哦了一声,“我以为我走进了一个军事基地。这些所有军人们占据的土地,统统不算数,统统归国家所有,归天皇陛下所有。”听到这话,军人们恼怒了,他们找到了这个骑白马的人,“你是谁?你哪里来的胆子,敢跟我们军人作对?”“我告诉你们我是谁?我是后藤新平,是天皇委任的这座城市的第一任行政长官。我哪里有胆量跟军人作对。有了天皇的委任,我就敢与所有人作对。”
军人们不相信天皇会信任一个白面书生,来做这座城市的第一任行政长官。
儿玉源太郎告诉他的部下们,这是千真万确的,后藤新平,来这儿之前,是台湾的总督,他的能力超群,相信他会把这座城市建设和治理得胜过日本的任何一座城市。
乃木希典也告诫他的部下们,我们打仗,是为了国家,而不是为了自己。因为有战争,才有了军人。战争结束了,军人的使命也结束了。如果有人以自己的战功,或者以自己流血负伤而索要荣誉和利益,那他不是一个真正的帝国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