渤海上墨浪滔天,暗云中惊雷万道。一场史无前列的大地震爆发了。霎时,房倒屋塌、尸横遍野,正值三伏天气,三十万条鲜活的生命,半日之内变成腐肉,任蛆虫噬咬。
活着的人悲伤成海,他们拼命挖掘亲人的遗体,找到遗体的,面对着破碎不堪的遗骸,他们哭泣,他们震惊,他们游走,他们嚎啕,他们不知所措。悲伤的气息自每个人头顶逸出,向上,凝聚苍穹,久久不散。真是惨绝人寰的天灾。
一望无际的新魂在鬼差的牵引下,懵懂地被一列列火车运到冥界。一个与众不同的魂魄在腐尸间穿梭,魂魄胸口有一粒米粒大小的内丹猛然间迸发出了五彩光芒,直射九霄。
顷刻间,风云汇际,一道耀眼的闪电刺破苍穹,直击魂魄的内丹,魂魄早已邪魅地望一眼苍穹,掩好内丹,一晃之间不知去向。
闪电咔嚓一下打在魂魄站过的断垣残壁上,击出焦黑一片深坑,雷公用手比划着出招的动作,发誓下次要快,再快,厉咳一声收云散雾。
新的生命和事物慢慢填充人们内心悲伤腐蚀出的孔洞,愁云惨雾渐渐散去,对于劫后余生的人们来说,时光如水流不经意的流逝中带走人们心中的苦难,伤痛慢慢被遗忘深藏。
十几年之后,这个靠海的村庄,拥有了只属于他们自己的金色海洋,风轻轻掠过,翻起一层层稻浪,除了那些孤寡老人,已经没什么人对那场史无前例的天灾念念不忘,村里人大都过着祥和富饶的生活。
在这样一片和平美好的地方,村民们烂在一片欢声笑语中的时候,却有一个人正遭受着苦难。
这是一片学校后的树林,因为经常有学生在这里活动形成了一片空地。
空地上,一群半大小子正围着一个少年,喊打喊骂,少年默默不语低头任由他们打骂。
少年面容清秀,浓眉星目,唇红贝齿,有着一头阳光帅气短发,他一语不发,藐视着这群粗鲁的半大小子,高贵的像天上的星星。
他叫独孤多林,是这个村庄被赋予诅咒的人。
独孤多林的态度激起了半大小子们更大的愤怒,半大小子们,你一脚,我一脚踹在独孤多林背上,把他踹翻在地。
“打,打死他个羔子,看他还他妈嘴硬。”
独孤多林身上疼极了,他忍着眼泪,就是死也不能认输,不能被这帮小王八蛋看扁了。
“听说王瞎子给你算过命,你还是嫡仙转世?那我就是玉皇老子转世了?”
大家哈哈大笑,羞辱中独孤多林气得发抖,如果自己真是嫡仙一定把这些人渣全杀光。
“有本事你们今天就打死我!”寒光自独孤多林的乱发中射出,他狠狠地在地上淬了一口唾沫。
又引来一阵嘲笑和猛打,一个半大小子指着独孤多林的脸骂着下流话,神色中带着轻蔑,独孤多林被他污蔑的目光灼伤,猛地咬住近前的手指。
那小子疼得立刻龇牙咧嘴:“唉呀唉呀,疼疼,放开我,放开我。”
为首的韩三扇了独孤多林几个嘴巴子,独孤多林瞪着眼就是不松嘴,越发猛力地咬,这时的独孤多林只有一个念头,死也要把你的手指咬下来。
拳脚雨点般砸下,撬不开独孤多林那张铁了心的嘴,忽然,独孤多林的头歪向一边,嘴巴张开,口中的手指得以脱出,一股鲜红由独孤多林脑后涌出。韩三把手里的砖块扔向一边,拍拍手上的余灰,一招手,一群人相跟着鱼贯出了树林。
被咬的小子还不解气,临走踹了独孤多林一脚。
日落西山,独孤多林清醒过来,耳边已听不见脚步声,独孤多林艰难地站起来,屈辱的眼泪经由嘴边滴到地上,无声却难忍,那是发自灵魂的哭泣。他在哭自己的命运。
他狠命击打旁边的大树,即使手掌皮开肉绽也散不出心中的积怨。
他浑身是伤,疼痛难忍。
哭声渐止,独孤多林慢慢向树林深处走去。往事一幕幕浮现在脑海,韩三平时身边总是狐朋狗友一堆堆,自从那次得罪了韩三,独孤多林便成了村里被诅咒的人,他时不时被一帮人堵住揍得鼻青脸肿。
韩三爸是这村的村长,牛逼哄哄,自己爸是个拐子,寒酸兮兮,整天唉声叹气喝大酒,对自己非打即骂。
未谋面的妈妈因生产自己而香消玉殒,身边的爸爸又被车撞成拐子,村里人视独孤多林为不祥之物,恐独孤多林为自己带来晦气,躲还来不及更没人为他被打而出头。
独孤多林感到心里灰灰的有些绝望,眼泪又流下来,他不想再这么累下去,好吧,他承认自己是个懦夫,他输给了命运,他要到另一个世界去找自己的妈妈。
虽然独孤多林从未见过自己的妈妈,但他知道妈妈会把自己当成宝的,自己到了那边,两人还有个伴。
不如……
就这样,就在今晚,了结吧。
夜已深,树上的鸟儿已睡去,间或响起几声虫鸣,远远传来青蛙呱呱的翠鸣。
独孤多林借着月亮的银辉寻找合适的歪脖树,准备让一根裤腰带带着自己去见老娘。
忽然,独孤多林手上碰到什么,扭头看去,刚刚碰触到的是一双悬在半空的脚,独孤多林的心噗通噗通跳得厉害,他的目光一寸一寸向上挪移。
及腰的长发被风吹得飘飘扬扬,头低垂着,布满长发的头颅分不清前后。
这个人是谁呢?她上身穿着白地撒花的确良红上衣,月光下看不清具体什么红,藕白色的手腕上一只玉镯流动着盈盈的光。下身着黑色散腿裤,一双手工做的偏带布鞋。
独孤多林晃晃脑子,赶走身上的疼痛,反正自己是要死的人了,不如临死前做件好事,把女人解下来。
想着,独孤多林转到女人身后,艰难的攀枝爬干,伸手去解女人勃颈处的绳扣,女人低垂的头忽然仰起,本该是后脑的地方露出的居然是女人的脸,女人扬起的脸与独孤多林的脸对个正着,由于惊吓,独孤多林的手僵在半空,整个人凉了几秒。
独孤多林猛醒,扑通一声滚落地上,裤子湿了大片,刚才那点赴死的勇气早吓没了,恐惧带他往前跑,树上那人喊:“别跑,我没死,你救我下来吧。”
独孤多林没有停,他脑中只有一个想法:跑出去。
跑了老远,弯腰喘气,一抬头,眼前还是那个上吊的女人。
女人苦苦哀求:“快救我下来,我要不行了。”一种熟悉的感觉扫过心田,独孤多林记得好像见过这个女人,一时又想不起在哪见过。
女人在树上挣扎着,喘吁吁地让独孤多林快点救自己,说自己一时想不开,现在好难受。
独孤多林看看女人挣扎的样子,活脱脱,水灵灵,哪有半点鬼样?揉揉眼,低头皱皱眉想,一定是自己的头被人打坏了,刚才看花了眼。
独孤多林回身把女人救了下来,解嘲道:“大姐,你是谁呀,这深更半夜的吊在这里会吓死人的。”
女人坐在草地上揉揉脚,用小指将长发往耳后掖了掖,拉着独孤多林的手在自己身边坐下,双手抚摸着独孤多林的脸,她的手很凉,月光下女人的双眼流动着莹莹的泪光。
“我是你妈妈呀,你不认得我吗?我控制不住自己,刚才把你吓坏了吧。”
独孤多林扫了她一眼,拽起她,不耐烦地说:“看你年纪轻轻的,怎么到处认儿子?少废话,赶快回家吧。”
女人站定,拉住独孤多林,伤感地说“宝贝,我真是你妈妈呀,来让妈好好看看你。”
女人从后面紧紧楼住独孤多林,嘤嘤啜泣起来。
一股腐臭直刺独孤多林鼻孔,双目所及,女人的手臂忽然变成森森白骨,拖着大长尾巴的蛆虫在上面一拱一拱的蠕动。
身上刚才整齐的衣服现已破败不堪。
独孤多林真的恐惧了,猛烈挣脱出女人的怀抱,女人怒了,忽然变脸,脸上浮肿白森,双眼射出阴冷的光,她厉声长啸:“拿命来。”
它骨节僵硬,行动诡异,嘴里发出吓人的声音。行动处阴风飒飒,枯乱的长发被阴风吹的猎猎作响,双臂平伸,脚不沾地,速度极快,一瞬间到了独孤多林面前,干枯的手指刺进独孤多林胸口。
独孤多林痛得大叫,猛然坐起,张开眼睛,原来在自家炕上,做了一场噩梦。
独孤多林大口喘息着,摸摸胸口,心脏还在,皮肤完好,低头看去,心脏下面透出一点五彩的光来。
光芒渐渐消失,皮肤下面留下一个米粒大小的疙瘩,用手摸摸滚来滚去的,不疼,不痒,却比先前耳聪目明,身体轻盈了许多。
窗外晨曦微露,他爸独孤树广在旁边鼾声雷动,睡得正香。
独孤多林轻手轻脚下得炕来,左手碰到枕头边一个冰凉之物,举到眼前,一下子惊呆了,仿若胸口有台鼓风机“呼呼”鼓动,这不是梦中女鬼左手腕上戴着的玉镯吗,上面流动着翠盈盈、温润润的光。
放在在鼻下,一股腐烂腥臭的味道立刻钻入鼻腔,才发现手上有一股黏黏腻腻的感觉,好像还沾上了什么白条状的东西,臭臭的,烂烂的。
独孤多林留恋的又嗅了一下,一口昨晚的白粥自口中喷涌而出,他把嘴胡乱抹一下,动作轻柔的将玉镯放进口袋。
捧起镶有妈妈相片的相框仔细端详,借着熹微的晨光,他一下愣住了,像片中的妈妈肤白胜雪,施着淡淡的妆,红唇贝齿。单手托腮,正朝着独孤多林宠溺地笑。
等等,‘单手托腮’?相片手腕上那只玉镯吸引了独孤多林的目光。心脏又猛烈鼓动起来,他掏出口袋里的手镯和相片上妈妈左手腕上的手镯仔细对比,怎么看都觉得两者是一样的,难道梦中的女鬼是我妈?她给我送镯子来了?
仔细端详,梦中的女人的眉眼和照片上的妈妈是那么想象。
他摸摸自己的脸,梦中女人留下的那种凉凉的感觉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