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以为接下来会是大热天,像往常一样起床,但是,天气并没有想象中的万里晴空,太阳的影子也没有看到,甚至,连鸣叫的鸟儿都没有听到,是乌云,沉重如墨的乌云,笼罩着天空,照理说,如果是这样的天气,我是不会起床的,不过,一个噩梦将我从睡眠中惊醒,大概是什么也记不起来了,只记得有一个人先是朝我微笑,笑的很甜,好像是小慧,又好像不是,因为到后面,那又变成一张男人的脸,一直盯着我,然后,他的七窍流血了,鼻子,眼睛,嘴巴,耳朵,鲜艳的血像殷红的葡萄酒,把我从睡眠中惊醒,起来的那会儿,还记得很清楚,好像身临其境,不过也就洗脸的功夫,这个梦变的很模糊了,无论我怎么回忆那个男人的脸,就是记不起来,宛若有人像剪片一样,硬是把我这段故事给剪掉。
洗刷完毕,我站在自己的窗口,看着外面的天空,就在我想要打手机时,豆大的雨点,很急从天空中掉落,我收起手机,心想,连手机费都省了,关掉窗户,打开电视看才知道,原来是台风又要来了,现在只是前奏,听说在邻省,如果想要拐个弯,也就过来我们这边做客,不过,大雨一定是肯定的,可能也就台风这么喜怒无常,要不然,一个台风过来,往往说好几个省市在做防灾工作,走下楼吃早餐,还是稀饭,配萝卜干,妈妈说家里有自己家母鸡下的蛋,叫我自己去蒸两个吃,我摇头说不吃,其实,不是我不想吃,而是懒的去动手,如果有现成的,我会毫不犹豫的拿起来吃。
喝着粥,看着外面的雨,我想到林小慧,也就不想再喝了,把咬到一半的萝卜干放在一边,我想自己是否要打个手机,过了片刻,我还是放弃了,哪怕我想到她一个人孤单在雨中行走的样子,看到雨水把她的长发淋湿了,还有她的衣服,更看到她瑟瑟发抖的样子,我还是拨不出去那个熟悉的号码,总之,她怎么样我不清楚,但我知道自己是饱受煎熬。
雨还在下,而且,风开始有起势的样子,最明显的标志就是外面的树不断摇曳,龙眼树上的龙眼,不一会儿就落了满地,原先打算,是要过几天,等那龙眼变的更甜一些,再摘下来,不过现在看来,是亏了。
就坐在厅中,这时,手机响了,妹妹她们打来的,她们说要回家。
我妈妈出来听到,对我说:“叫她们不要回来,台风快要到了。”
妹妹显然是听到妈妈的话,对我说:“我们已经在车上了。”
我对我妈说,我妈也只能说:“叫她们当心点。”
手机刚放下,还没多久,弟弟打手机过来,他很干脆的对我说:“哥,我今天回家,就这样,你跟妈说一下。”
然后,不等我说话,就已经挂了手机,我妈听到,说,今天还真是难得,都要回来了。
妈妈找了半天雨衣,终于在唠叨中找到,穿上雨衣,牵着电动车出门,今天弟弟妹妹他们都要回来,当然是要去买一些东西回来煮,我打开电视,里面无非就是些电视剧,巡视了一个遍,停在那个儿时就熟悉的声音,只见一只狮子,正在匍匍朝着鹿群前进,赵老师那独特的嗓音配合着狩猎的狮子,无论狮子狩猎怎么精彩,赵老师还是很淡然的说:“狮子正在靠近羚羊,这是一只好几天没有狩猎到猎物的狮子,它还有三只嗷嗷待哺的小狮子,等待它的喂食,它动了,速度还是那么迅捷,它成功了。”
而就在这个时候,外面摩托车的声音吸引我的注意力,站起身,还没出门,就看见摩托车已经停在门口,那个熟悉的人,当然是姐姐,没想到,她今天会过来,因为自从嫁出去,她就已经很少过来我们这边,在那边,她帮她老板开了个小厂,每天都要管理员工,忙的不可开交,我从暑假到现在,还从没有见到她,打手机叫她过来,她也总是推托,到后面,我也懒的再打,我妈说,我姐自从嫁过去,人就变了。
开始,我也是这么认为的,曾经她说上大学后,要帮我买电脑,当时我很激动,我妈说,你姐说的话,不能算数,我不相信,但是,我一上大学,并没有我想象到的那样,她带我去买电脑,像忘了一样,很多次,我对她旁敲侧推,可她却好像没听见,那时,我认为她变了,她再也不是我认识的姐姐,后来,随着年龄的增长,我才发现姐姐为这个家里也付出太多,原本,她应该从大学校门走出来,但是,因为我们,她辍学出来工作,而我对她就是一味索取,简单认为她不给我物质上的需求,她就变了,这是一种大错特错的想法。
我妈之所以嘴里一直念叨我姐说话不算话,还不是为了我们,我姐曾经承诺过,要二十五岁才嫁出去,要帮我妈,减轻家里的负担,不过,我姐没能遵守诺言,在我高中的时候,她二十三岁的时候,她喜欢上一个男孩子,然后,就结婚了,我妈妈对这件事耿耿于怀,每当我妈念叨起姐的时候,说到二十五嫁出去的承诺时,我总会跟妈妈说,姐已经为我们付出很多了,我们也不能再要求她为我们做什么!
我妈说,我知道她为我们这个家付出很多,但你妈妈这一生,最不喜欢的就是不守承诺的人。
也正为妈妈这句话,我不会轻易跟人许下承诺,因为一旦许下承诺,意味着就要承当责任,承诺越大,责任也就越重。
姐姐脱掉雨衣,一手提着袋子,一手拿着钱包,说:“妈呢?”
我说:“妹妹小弟要回来,出去买菜去了。”
姐姐说:“我买了条大鱼,你手机打一个给妈妈,叫她少买一些。”
我拿起手机,姐姐拎着袋子,把鱼放到厨房,我拨出妈妈的号码,听见手机的响声就在妈妈的房间里面,看来是说不成了,我挂掉手机,姐坐下来,我说:“怎么没叫姐夫一起来?”
姐坐下来,说:“叫他来干嘛,烦死人了。”
我说:“不会你们两个吵架了吧?”
我姐说:“哪有。”
我明显能从姐空洞的回答中,推断我的猜测是正确的,我也没有点破,这个时候,妈妈回来了,将车子牵进屋里,手里提着一大袋买的菜,身上的雨衣,雨水不断滴在地上,姐姐说:“买这么多,我也买了一条鱼。”
妈妈将袋子放在桌子上,脱掉雨衣,甩了两下,说:“过来就过来,还买什么东西,经常过来看看妈,我就已经很高兴了。”
我伸了个懒腰,一到这雨天,出去又不能出去,还无事可做,我只能做的就是睡觉,在雨天,睡觉是很容易的事情,眼睛一闭,当我醒来,已经十二点多了,看了手机屏幕上的日期,这才知道,不知不觉来到了七月的尾巴,今天是三十一号,也就是七月的最后一天。
走下楼,妈妈和姐姐坐在大厅,我走下来,说:“妹妹她们怎么还没来?”
她们没有回答我的话,我有种不好的预感,我说:“怎么了?”
妈妈对我说:“你妹妹她们下午两点多才回来,弟弟要晚点,你想吃什么,我去帮你煮。”
我坐下来,说:“发生什么事了,不要瞒我,反正我迟早都会知道。”
妈妈说:“没什么,你阿叔打手机过来,说要回来。”
说到阿叔,我想起来了,那个七孔流血的男子,现在是那么清晰,像失忆症者找回自己的记忆,我说:“阿叔怎么了?”
妈妈知道事情是迟早要知道的,说:“前两天,你阿叔打手机来,说自己咽不下去东西,原来妈妈以为只是生病,可是,都三天了,还是咽不下东西,一吃流食就吐,只能吃一点饼干。”
我心一沉,很低沉的说:“食道癌吗?”
妈妈立马否决我的猜测,说:“胡说什么,不是,你爸爸会保佑我们的,他在天有灵,不会再让你们受苦的。”
我说:“阿叔什么时候到?”
妈妈说:“明天,明天八九点。”
然后,我们都没说话,电视的声音,在我耳边缭绕,我在想,如果他真得了那种病,我们的生活是不是还会回到从前,我们这家是不是又要变的一贫如洗,家里多了一个累赘,再加上我的学习费用,我不敢想象,如果阿叔真是食道癌,他以后的生活也就不能自理,我想到爸爸生前得食道癌的那会儿,每天靠打点滴过日子,整个人骨瘦如柴,每咳嗽一次,都要有人为他擦痰,那黄的发褐的痰,像伤口发炎,流出来的脓水,听老一辈说,那不是痰,是体内的器官都烂了,吐痰几分钟就有一次,必须有人在身边时刻照顾他,想到这,我想到父亲,他骨瘦如柴的样子,他躺在床上不时吐痰的样子,还有,每次他不舒服时,不断交代我的话,但是,每次交代之后,父亲都挺过来了。
不过,父亲他去世的时候,他什么都没交代,很突然,根本令人措手不及,记得那时我在上课,然后,姑姑的儿子,跑去学校找我,当我看到他时,我就知道发生了什么,那时,我唯一能做的就是,拼了命往家里赶,眼泪不争气洒在温和的阳光下。
阿叔,他又要成为下一个爸爸吗?我不知道自己在怕什么,难道我怕他成为我们这个刚起色家的累赘吗?想到这,我暗自骂自己是禽兽,即使他最后怎么了,我也不能把他当成累赘,如果没有他在家的那几年,二楼也起不来,我们姐弟的生活,那就更不敢想象,即使他脾气不怎样,但怎么说,他是我们家的一份子,就像身体中某个重要器官。
中午饭吃的也索然无味,三个人没有说一句话,即使那热腾腾的菜,有我喜欢的味道,吃的也是索然无味,像失去味蕾的厨师,即使再美味的饭菜,也吃不出味道。
下午两点多的时候,弟弟打手机给我,叫我去载他,出门时,雨不算大,但是风却大了不少,我骑着电动车,速度加到最大,像一个不要命的酒鬼驾车,溅起路面的水花,打湿我的裤脚,到车站时,弟弟正在车站门口,还是一头长发,叫他去剪,他还是没有去,他坐上车,我说:“怎么头还没剪?”
弟弟搪塞说:“工作太忙了。”
我懒的回话,骑着电动车,很快就回到家,弟弟进来,妈妈问他吃了没有,他点了点头,一看妈妈的表情,弟弟知道是出了什么事,也没有问,走上楼,我上楼的时候,他问我:“家里出什么事了?”
我说:“不知道,阿叔好像病了!”
弟弟说:“什么病?严重吗?”
我说:“不知道,只知道是吃不下东西。”
弟弟说:“赶紧叫他回来。”
我说:“明天就回来。”
此时的家,就像这阴沉的天气,天上的乌云,密集的搅在一起,似在酝酿一场暴风雨,我坐在椅子上,手机扔在一旁,内心正在盼望,盼望千万不是那种病,可是,想到那天晚上那个梦,我的心跳骤然紧了几分,胸口有种说不出的闷,好像谁在揪着我的心脏,不让血液流过。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醒来还是妈妈上来叫我的,她叫我去载妹妹她们,看手机,原来已经五点多快到六点了,弟弟可能太累了,也在睡觉,姐姐在楼下看电视,看到我下来,她说要跟我一起去载妹妹,妈妈留在家里准备晚饭,因为阴天的缘故,天显然黑的比较快,只剩下绵绵细雨,风倒是越来越大,骑着电动车,即使雨很小,不过,迎面打来,还是感觉很大,来到车站,妹妹她们朝我招手。
二妹钻进我的雨衣里,欢快说:“走,哥,快点回家。”
我骑着电动车,妹妹说:“哥,直直开,我到农行取钱,发工资了。”
我说:“嗯,平时你钱多留一些,多买点吃的。”
妹妹说:“我知道。”
我说:“你们那里平常一顿多少?”
妹妹抱怨说:“贵死了,一顿最少要七块,而且只有一道菜。”
我说:“你平时都吃七块?”
妹妹说:“是啊,不过七块已经很饱了!”
妹妹说者无意,但是,我的心里却不是滋味,按道理说,身为大哥的我,应该出来,赚钱供养自己的妹妹,但命运似乎喜欢让我充满愧疚,让妹妹她们小小年纪就出来,总之,我欠他们太多太多,欠这个家太多太多,有人说,人的心品尝不出味道,为什么我的心在此刻,却如此之酸呢?
回到家,妈妈露出勉强的微笑,身为妈妈的子女,不只是我能看出妈妈有心事,其他兄弟姐妹都能看出来,一脸欢喜的妹妹知道家里一定出了什么大事,妈妈要我们先吃饭,她把菜端出来,一家子坐在桌前,妈妈站在旁边,说:“你们先吃,我等会儿再吃。”
我说:“坐下来一起吃。”
妈妈说:“我先前吃了些,还没消化。”
我说:“既然事情发生了,能怎么办,如果真是食道癌,能做手术的就要去做。”
妈妈泪水夺眶而出,一直摇头,似乎不相信这一切,哽咽说:“我想不明白,上天为什么如此对待我们。”
妹妹们听到我的话,三妹低着头,当她抬起头,打着抽泣的嗝,根本没有动筷,二妹满脸泪花,对我说:“哥,这是真的吗?”
正在低头吃饭的弟弟,红润的眼睛,盯着我的答复,我说:“还不确定,不过,和爸爸的症状太像了。”
妈妈,姐姐,两个妹妹,眼泪像泄了闸的洪水,妈妈跑到自己的房间里去哭,弟弟,我知道,他也流泪了,虽然他在不断的忍着,但我看见,一行泪水,像一条崭新的河道,缓缓留下来,我坐在那,拿起筷子,说:“哭什么,哭能解决事情吗,别哭了,快点吃饭。”
我率先动起筷子,也没有夹菜,就那样,一直吃着白饭,姐姐,弟弟,妹妹,四个人,哽咽动着筷子,一顿晚餐,吃的格外凝重,就像这落下来的黑幕,只有自己才能明白自己心中的那种苦涩,像哑巴吃黄连,那种痛,让人流的眼泪也变得那么固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