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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风雨

大沙河自张柿园出西华县境。在此处沿河堤西去七十余里会到一个叫张湾的村子。下堤一条土路,穿过麦田与菜地,通到庄户里去。庄子里有几十户人家,家家瓦屋泥墙,院落以半人高篱落隔开,院内遍栽桃树、柿树。到了夏天,懒散的家禽便与主人一并歇在果树的浓荫里打盹儿。

傍大堤有两户人家,从这两家住处再往西去九里就到了逍遥镇。这镇是西华地面上的大镇,因紧临沙河,镇街直通河滩,古时候从安徽地面下来经陈州往漯河及开封去的粮船以及往来两地的商船往往在此停泊。地利而人灵,若翻开县志便知西华历史上有名有姓的好人坏人,逍遥人占去不少。如今沙河早已不通水运了,镇子也冷落下来,唯有河对岸常社店的那座宋代灯塔,带着疲惫神情,微倾着身子,依旧俯视着长河古镇,标志着这地面上曾有过的一段繁华故事。

傍堤住的两户人家也是张湾人氏,76年沙河发水时两家一块儿往南逃荒到邓县。从邓县返乡后庄里的田地已分完了,队里将大堤旁的十几亩荒地分给两家,两家就地落户,傍堤盖了自家的小院儿。两家院子都朝南,正对着河。若是有客人来,主客在院子里喝茶,就可听见沙河的水声,看到远处对岸的塔影。于是不管主人还是客人都会生出一种感触来,渐渐谈及镇子近百年的物事人事、沧桑变迁,不觉已是星河垂岸,清辉满天。于是客人起身告辞,披着重重的柳影沿堤路回家。主人则送至院外,看一会儿朋友的背影,再看一会儿月下霜白的河川。这时候,会有人唤他回去,可能是儿子,也可能是女儿。

东家有个女儿叫水杏,西家一个儿子叫小丰。两家中间只隔了一道极矮的木篱笆,东家的柿树繁枝茂叶越过篱笆直爬到西家院里,小丰就拽住树枝,荡过篱笆去。女孩子被他逗笑了,连声叫他“猴子、疯子”。

小丰在沙河的涨落之间疯长,四季的光景仿佛一掠而过。他长到了可以伸脚跨过短篱的年龄,却又因为一种神秘的东西怯于进那个院子了。他倚在堂屋的门框上,从一个好的角度,看见密密的枝叶后面女孩儿闪动着的脸。逢着她在院子里做活儿,小丰总不自觉地避着,心里却冲动着想上去搭话。小丰自己被这无头绪的念头烦着,常常一个人呆在后面菜园子里,望着头顶的青色藤蔓发呆。有时候风突然吹来一些院子那边的笑语,他凝神听着,看着碎金的阳光从枝叶间摇落下来。

晚春,略有些旱。黄昏时,三口人一同浇菜园子。天气很暖,小丰就脱掉了上褂压水。水哗哗地从压井里顺沟子流,小丰觉得身上有使不完的劲儿。在一排茄子架前站着的娘忽而笑起来,向他爹说:“你看看,成壮小伙子啦!”拿着铁锹、负责疏通水流的爹也停下来,向他这边儿看。小丰说:“有啥好看?”两个老人也不说话,只管笑着。又一会儿,娘突然说:“小丰,你说东院的那个女孩儿好不好?”小丰顺口说:“好啊。”娘笑起来,说:“不如把她讨到咱家门儿里吧?”小丰这才明白意思,一时急躁得又说不上话。两个老人笑起来,还说:“大小伙子还脸红呢!”他生气了,觉得受了老人们的戏弄,于是说:“你们别乱说话,谁想要她!”因为声音低,像是自语。

晚饭后,小丰没有和老人说什么话,一个人走到河滩里吹吹风,回去便歇下了。黄昏时那个笑话这时候又钻出来,引他胡思乱想起来。小丰想起那个总在眼前闪动的影子,那些他与她说过的话,还有小时候她赶着他叫“猴子疯子”的事儿。小丰记得小时候他是很烦她的,他喜欢和男孩子们一起玩儿,可她总爱跟着他,如果不理她,她会又哭又闹,躺在地上不起来。不过他从某个时候起就失去了这烦心事儿,如今反怀念起来。小丰有个叔叔在西华县城里开商店,小丰每回去送菜,叔叔总要挽留他住一两天,且劝他来店里做个帮手。小丰当然没有答应,堤岸边的家里有许多可留恋的地方,这些地方小丰说不出来,只推说父母照料老大一块地也少不了帮手。有时候小丰坐在叔叔的店里,看各式各样的女人走过去。他看到染了色、烫了卷、梳成各样形状的头发就不觉地拿杏子茂密的黑头发做个比较,看到那些纹了眉毛、眼皮化成青蓝色的眼睛又拿杏子黑亮神气的眼睛做个比较。小丰愈觉得要回去,便匆匆告辞,说家里有活儿,离开了城里。每一次,小丰骑车上了堤坡,只要看到黄昏的院落里那个身影一闪而过,或是听见她的说话声,他的心便着实地安稳下来,快乐起来。

小丰想着这许多事,觉得母亲很好,了解他的心思,只是他不知道杏子怎样想。虽然捉摸不透,他却并没有为这些愁烦,相反却怀着很多的希望和勇气,不知疲倦地想到半夜。窗棂下虫声很稠,小丰仔细地听着,且看着春夜的月光如浅水漫在床前的地上,小丰觉得杏子离他忽远忽近。他不知什么时候来了倦意,轻翻了一个身儿睡去了。这时候,远处村庄里起了第一阵鸡鸣。

第二天一早小丰就醒了,他听见东院里收拾东西的动静,知道水杏爹要挑着担子去逍遥镇上卖豆腐脑了。在这些动静里,他仔细辨别着杏子的话音,猜想她一定笑着,在院子里跑来跑去,叽叽喳喳地说话。他睡不着了,起床来到院子里,往东面瞟着,却没有看见杏子。小丰在院子里转了两圈儿,才注意到娘在厨房里忙活。他抱了两捆柴进去,说:“娘,我来烧锅吧。”他娘说:“用不着你,我自己就够了,你洗罢脸叫你爹也起来吃饭。”小丰正在水池边舀水,杏子叮叮当当地拎个水桶走到自家的压井边,隔着那道篱笆朝他笑。

小丰说:“杏子,你也起了?”

杏子道:“我天天都比你早。”说完便弯下腰身使劲儿压水,身子一弹一弹的。

小丰说:“你怎么知道你比我早呢,你起的时候我在后面园子里忙呢。”

“瞎说,管你什么时候起来。”

小丰昨夜里躺在床上想到的一些话此时不知该怎样出口,他埋下头洗脸,将一掬掬透凉的水泼在脸上。他听见水从桶里漫出来顺沟巢汩汩流着,水杏已提起桶走了。他也要走时,却又看见杏子正倚在她家灶火门口,小丰看她时,她便故意转眼往别的地方看,看摇晃在头顶的树叶,又看大门外淌过的河,突而笑了一下。

小丰问:“杏子,你笑什么呢?”

杏子说:“我笑男人家还那么讲究,洗脸洗那么久。”

小丰说:“脸当然要洗干净,我又不像有的人还要涂抹这涂抹那,急着找婆家呢。”他话一出口,便后悔自己说得唐突。

水杏却不脸红,扬着头说:“那和你有什么关系,你洗出个小白脸还不是急着想当个倒插门。”碰巧她娘从堂屋里走出来,听见这样说,骂她道:“傻子,这样伤人的话也胡乱说。”杏子瞪了小丰一眼,转身进灶间里去了。

小丰心里反不好意思,觉得自己不该提起“找婆家”这样的事,害怕水杏因此觉出了自己的心思。他一个上午都有些忐忑不安,又模模糊糊地觉着欢喜。杏子不是也激烈地回骂他了吗?那她心里不也想到这样的事情上来了?他觉得不该再和杏子说些调皮的话,他想正正经经地对她好。而接下来的几天,他每每想好好地和她说话,说的话反更加昏头昏脑,有时候又惹她恼火。她说些刻薄话的时候,小丰全容忍下来不回嘴,他只怪自己笨拙,不能让她欢喜温顺。

在那由春向夏过渡的日子,绿像水一样灌满菜园。园中的小丰浸在一种奇异的、带着忧愁和焦灼的欢喜中。他坐在丝瓜和豆荚的藤蔓下听细雨撒落在叶片上,或是在阳光闪动的菜丛中劳动,他的心总是在反复着一些话语和梦样的场面,属于过于,也属于新鲜的今天或飘飘乎乎不分明的将来。除了想看到那个人,和她匆匆说几句话再匆匆逃走,他实在并不能专心干些别的什么。他和父母亲在一起的时候,隐约地希望他们再提起那件事,而他们似乎已经忘记了。

日子已是暮春,若将水池蓄满井水,从午后晒至傍晚,那水就会有一股酥骨的温暖。而那天午后突然落起雨来,雨不大,直落到黄昏上灯的时分。水杏家里来的两个客人被雨留了下来。

水杏爹让她去东家菜园里掐两把韭菜。东家已过了饭时,堂屋里黑着灯,只有东西两个厢房的灯在雨里昏昏亮着。杏子戴着笠帽,在院子里喊了两声,小丰娘在东屋里应着,出来的却是小丰,他在堂屋门口站住轻声问:“是杏子吗?”水杏应了一声,说:“家里来客了,院子里还有韭菜吗?”

小丰说:“怎么会没有,多着呢。”

水杏提高了声音问:“张叔,去我家喝酒吧?我爸叫你去陪客呢。”

里面的老人应道:“我躺下了,不去了,叫小丰去吧。”

水杏看小丰,小丰在屋檐下站着,昏黑里看不分明,水杏却觉得他正打量自己。水杏说“走吧”。小丰也取了一顶笠帽戴上,领她来到后面的菜园子里。园子里有丝瓜架子,遮了天光,比外头更黑了一层。小丰前面走,水杏在后面小心地跟着,都不说话,只听见瓜架上“叮叮”的雨声和远近的蛙鸣。菜花的湿香布到院子的各处,夹杂着不远处大田里麦苗的清香,使这夜里的柔软味道只能在轻轻呼吸间默然地感受。小丰蹲下来,水杏也在他身边蹲下,迎面吹来凉风细雨,风里有浓浓的韭菜香。两个人几乎同时伸手抚了抚齐刷刷的韭叶,水杏的手赶紧闪开了。小丰道:“我来割吧。”水杏默许了。

夜雨下得更紧了些,湿重的空气里小丰分明觉出了身边这个女孩儿暖呼呼的气息,觉得她那一双眼睛就在眼前,光光地亮着。仿佛有种东西压迫着他,使他连呼吸都紧张窘迫,暗地里通红了脸。水杏却小声地哼起歌来,但很快也安静了。

“你怎么不说话?”水杏问他。

“说什么?”他脸膛发热。

“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总比天天闷声不响的好。”水杏声音清朗,像只小鸟。

“我也不知道要说什么……”他有些嗫嚅。

“你怕的什么羞,你这个大姑娘。”她取笑他。

“谁是大姑娘?”他有些生气,但只是生自己的气。

“怎么,叫你大姑娘你生气了?”

他不作声。

“这样小气,又不会说话,将来肯定讨不来老婆。”

“谁说要讨老婆啦?”他顺口反驳。

“不讨便不讨,不要老婆就打光棍。”之后,她也不想说话了。

“够了吧?”水杏说。不等小丰手里停下来,她便站起身。小丰心里还想着刚才那一番话,觉得自己说得不好又惹她生气。他吸了一大口凉气,蹲着不动,轻声说:“杏子,你闻闻,这空气是甜的。”水杏站着不动,她往园子外望,望见堤树后面的一大块田,村子里的灯火在雨水里稀稀落落。雨“咝咝”地落,杏子和小丰一起闻着这园子里带甜味的空气。小丰也站起来,他把韭菜递给水杏的时候又碰到了她凉丝丝的手指。水杏说:“走吧。”她走得很快,小丰默默地跟在后面。

到了院子里的时候,小丰赶上去说:“我送你过去吧。”水杏说:“送什么,这么近,不用你送。”这时候却听见西面院子里的水杏爹大声说:“小丰也过来吧,过来陪陪客。”小丰还在迟疑,老人又唤了他一遍,小丰便随着过去了。水杏一回家便拐进灶火里了,小丰则到了她家堂屋。他看见那两个来客显然是一对父子,儿子面色红润,穿得也讲究。小丰约略感到这两人来意不一般,那父亲与水杏爹谈笑风生,显然是老朋友,儿子虽然不多插话,却看得出很得老人家的喜欢。小丰先被让了几杯酒,之后就坐在一边听他们东拉西扯,微微垂着头。水杏每次端菜进来的时候,他都抬起眼望她一下,她却不看他。

老人家先谈起田里的农事,接着提到镇里几个家族的历史上去,后来终于说到年轻人的婚嫁事上,说到水杏和青年各自的年龄。水杏爹还说“我不图人家的钱势,只要人好就行”。小丰在猜想水杏是否明白这两个人的来意,或者她是否乐意接受眼前这个体面的青年。水杏躲在灶房里不过来。但他知道她一定听得到这些话,或许心里正欢喜得很呢,她一定是不好意思进来,所以假装和母亲在灶房忙活。小丰被劝着又喝了几杯酒,他本来是不能喝的。他又想到刚才在菜园里她的冷漠,她匆忙要走的样子,再也听不清眼前的人们说些什么了。小丰嘲笑自己了。

雨一直没有停,雨声时密时疏。灯光仿佛渐渐地暗下去,小丰向主家告别了。他离开的时候,水杏也没有从灶房里出来招呼他一声,只是她娘走出来嘱咐他路滑要小心。小丰没有即刻回家,他上了河堤。堤上安静,没有风,雨打在小丰身上,一点点浇着他心里的火。小丰又顺小路下到河滩里,想抡去衣服,在冷冷的河水里泡一泡。河滩一片青,对岸柿树林浓浓的影如一团团水墨。近水有一大棵柳,小丰坐在横出的柳树根上,将火热的腿泡在水里。河水又涨了,树旁边一块青石已浸去了大半。雨丝落在河面划着千百条柔和的水线,水面不时有鱼儿跃起的响声,划出一圈圈涟漪又随即隐去。小丰想起小时候的光阴。夏天大人每晚带他们到河边洗脚,洗完脚就坐在大石头上,看天上的云飘过来、散开,看月亮落到水里。杏子和他靠着坐,用脚拍打被月光映照的鳞片一样的波纹。小丰喜欢这条河,喜欢从小相邻而居的杏子,在他心里,杏子和这河和这堤岸都是缠在一起的。而今天晚上,他却发现在他记忆的杏子之外,还有一个杏子,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守着自己的秘密,再不像小时候那样和他亲近。小丰爬上河堤,浑身都湿透了。沉睡的田野浴在白雾一样的雨里,小丰看着,更觉得空寂难受。

自那夜以后,小丰处处躲着水杏,水杏寻着他说话时,他也是说不上一两句就匆匆走开了。有时候听见杏子在西院里说笑,他心想她一定是心里有喜事才会这样高兴。小丰不爱笑了,也不和父母多说话,不下田的时候,他就呆呆坐在屋里或后面菜园里,心里又堵闷又空落。到了穿单衫的时候,他终于决定去县城里叔叔家帮工了。

小丰那天一大早动身,他出门的时候水杏正在自家院子里梳头。小丰想道别,告诉杏子说他要去城里了,会很久不回来。可他自己想到这件事,心里难过起来,没有开口。

水杏倒先问他:“小丰,进城呢?”

“嗯。”

“看你叔叔?”

“嗯。”

“这样早呀?”

“是啊,赶早不赶晚。”

河面上还飘着氤氲的水雾,早晨的风沙沙吹过河滩上的林子。小丰看见杏子穿着浅红的单衫,乌黑的头发垂在一边,同他搭话时还对他笑着。小丰越发难过了,心里竟有些迟疑。水杏梳完头却进屋了,他想:杏子怎么不问他什么时候回来呢?

小丰到了城里给叔叔当帮手,白天他不让自己多想,到了夜里一个人躺在黑暗里,他就想家,想从小便看惯的那条河。许多天过去了,他想:杏子是否已经嫁人了?他觉得如果她真的走了倒也好,看不见人就不会太伤心。 虽然家离城里只有五六十里路,他却没有回家,只是夏天快过去了,叔叔一直催他回去看看,顺带拿些秋天的衣服来。

这一天又下起雨来,天变得很凉。小丰缩在柜台后面,看街上的人匆匆赶路,听雨“澎澎”地打在阔大的梧桐叶子上。小丰想起河,河水在这天色里该是青茫茫的一片,河边的柿树上面也该结满了小小的柿核儿,只是他回去可能看不到杏子了。他眼睛湿了,后悔自己赌气离开家。

下午的时候雨小了些,天稍稍放亮。小丰出来站在楼檐下面,看了看行人和天色。夹道的梧桐树叶子都泛了黄边。这时,一个女孩儿撑着伞的影子从街角闪过去,他愣了一下,突然意识到那是谁。他把店门一拉,就跑出去。追了半条街才确认那根本不是水杏。

他失魂落魄地跑回来,心里一直憋闷。恍恍惚惚地坐了一两个小时,突然跑到后院对婶婶说,他有急事必须回家一趟。

“下着雨呢,孩子。”婶婶说。

“不怕,有雨披呢。”小丰说着,便去推车子。

小丰胡乱地套上雨披,飞快地骑着车子回乡。公路上行人和车辆都很稀疏,只有一行行绿色泛黄的杨树仿佛穿梭不完似的。杨树后面是安静地躺卧着的原野,雨雾里,一块块公路指示牌分明地在他眼前闪过。他觉得每闪过一次,他就离家和那个人更近了。这使他心里充满鼓胀的、奇妙的快乐,好像他就在自行车上飞翔起来一样。公路走尽了,他脱掉雨披,吃力地蹬车行驶在泥泞的村路上。他因为在前面等待着他的人和事而有点儿恐惧,但那热切的、巨大的欢喜却让他的心充实坚定。

当他看见河堤下相连的两个院落时,他就跳下来推着车子往前跑了起来。他看见院子在秋雨之中显得空疏静寂,但仍然干净齐整,显然有女人灵巧的双手在照顾着它。他家的院门敞开着,屋里却没有人。这样的天气,老人家如果不睡觉就是去别家串门了。他把车子停好,在院子里站了一会儿。最后,他终于走到她家的院子里,并且喊了她的名字。

水杏从屋里跑出来,看见小丰正站在柿树下面,被雨淋湿了。“小丰,你回来啦?”她温柔地问他,有点儿害怕看见的也未必是真的。小丰也有些不相信杏子果真还在这儿。后来,她把他领到屋里坐下来,他嗫嚅地说他担心回来后就看不到她了。

“为什么看不到我,傻子?”水杏问。

“我以为,你就要嫁给那个人了。”

“谁告诉你我要嫁人的?你哪个耳朵听见的?不知道你这个人天天在乱想些什么?”水杏说,瞪了他一眼,“我可谁也没有答应过。”

而那双眼睛里透露出来的神气却纵容了小丰,于是他下了决心一个劲儿地都说起来:在菜园里剪韭菜时他心里想的事儿,她对他的冷淡;他为什么去叔叔家、为什么不敢回来;他看到一个像她的人,就冒着雨一路赶回来……他低着头,把这些事讲得没头没尾、东拉西扯。水杏却听得入了神。

最后,水杏说:“小丰,你知道在菜园子里那天我为什么生气吗?我就烦你没胆量,你什么都不敢说。”

“我不敢说,我害怕你不喜欢我,我就是笨。”小丰自责说。

“你还不算太笨,你总算说了呀。”

“要是我不说,你会说吗?”小丰问她。

“我会说,”水杏露出果断的神气,“你要是过完秋还不回,我就要到城里找你去。非要当面问清楚不行,我要做个明白人。”

“真的吗?”小丰问。

“真的。”杏子笑了,拍了他一下。

到夜晚上灯的时候雨仍在淅淅沥沥下,雨雾和水波揉成一团青色的湿气。吃过饭,老人家都在屋里歇下了,他俩还站在杏子家屋檐下面说话。小丰讲起他在叔叔家的生活,杏子也告诉他这段时间村里发生的事。直到半夜,风雨仍不见停息,河水流动的声息更大了。

第二天,两家院落间架的篱笆给风雨冲坏了,那已是多年前的老篱笆。两家老人脸对脸在院子里站着商量,最后小丰爹笑着说:“别修了,反正两家也要和一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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