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柄匕首直插入少年的心口,快得令他甚至连痛苦都来得钝裂,穴道尚未冲开,便匆匆咽了气……
“娘亲!”美目少女将手中鲜果一扔,扑倒在地上涕泗滂沱,“他是镇魂。您一手带大的镇魂啊。您怎地忍心真的对他下手……镇魂哥哥,是我害了你……”
“镇魂……”王淑浣心中一时忆起这十五年前这孩子种种的好处,只是这两年越发长大了些,令自己越发觉得他像另一个人,不由心中酸楚,两滴泪竟跟着落下。
林中风声大作,飞身赶来一通身白雪的女郎。此人怀抱琵琶,姣面蒙纱,虽然眼角的皱纹出卖了她已不再年轻貌美,那一身通体气派,还是令黄玉一眼看出她定为高人。
望见黄灰色少年的尸身,蒙纱女子不由微阖眼帘:“造孽呐……”目光饱含怒气射向王淑浣,“我当日护你抢下这孩子,原本以为你会好好待他,谁想你心肠歹毒,可对得起灵鹫?”
最后二字显然彻底摧毁了王淑浣的意志,她混沌地抱紧少年,口中唤着“灵鹫”,纵身跌于万丈深谷。
何故……玲珑琵琶的主人一时忆到十七载前的那个夏夜,恍若置身于那人离去时那一刻的冰炭置肠……当年氏璧巧心设计要她活下去,怀抱希望……最终还是错了。
“因爱生恨。”轻纱下的面容模糊了泪光,“你终究是个深陷红尘之中的痴心人……”玲珑琵琶划下一串轻音,最终还是去了。
黄玉和璃浣久久立在崖边,一时有些痴了。
薄雾飘渺,云游天高,微风拂面,故人如旧。只是方才还活蹦乱跳的二人,一时于世间再难觅得踪迹。
一路自北向南由冥叶城返回绝世城,黄玉几乎流干了眼泪,见人问话也不搭腔,令人疑心她是否竟真是哑了。
敲开沈宅漆红的大门,第一个见到的竟是宇鹜老爷。这位沈家的男主人行为乖张怪异,是他而非侍从管家前来开门也是常事,若在平日,黄玉定是要好生取笑他一番,只是时至今日,她却无论如何也笑不出来。
无视旁人载满疑惑的目光,黄玉踉踉跄跄向里间厢房奔去,没有思想,仅凭着直觉任由自己的双脚带着身子一路跌跌撞撞。再一回神,却见一人正倚坐在美人靠上,专心摆弄一个物件。黄玉心神恍然,喉头干涩,徒然间转身欲走。
不料此时那美人儿却瞧见了她,忙开口唤道:“子莺妹妹。”黄玉脚步一止,内心中的苦涩却晕得浓郁溢止不住。
“好妹妹,你说镇魂瞧了这个,会不会欢喜?”青霜拉过黄玉上上下下打量着她的火云石,却见这块石头已经被她与自己的传家玉珠串在了一处,青霜大小姐此刻眼中的期待与喜悦溢于言表。
“……”黄玉张张嘴巴,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生平第一次,黄玉觉得自己还是哑了会比较痛快。她背过身去,偷偷弹去眼角的莹莹水光,挤出一抹算不上笑容的笑意,“青霜,镇魂一定会喜欢……”
透着异彩的火云石。像极了贺镇魂凌厉的眼瞳。
青埂崖上,风微雨斜,玉人伫立,纤纤玉指轻轻划拨,串出一曲轻音款曲,丝丝入耳:“伊人那般眉墨如画,怎奈何一路艰险无涯。若得以放迹潇洒,并肩观赏天地浩大,到头来,相顾无言唯有泪轻划,最终是谁人能与你共享盛世艳华……”
玲珑琵琶镇魂曲,红尘滚滚人聚散。鬓霜满,水东流,重回来时路已难。
十八年前,贺岚多。贺室亲王一脉没落的贵族。他的另一重身份,云天山脉“一线天”万毒之王灵鹫。代表没落贵族流转乡野的草根阶层,无法逃离悲剧的命运……
十七年前,离开人间的人,唯有氏璧和灵鹫,带着贺家王府的不伦之恋……成全了宇鹜与素雪,撮合了燕云凤凰与吴昊天,成就了飞鹰与瑾儿,见证了向信阳与薛仕锦。却独独留下一个不够圆满。王淑浣……
十七年后,留在世上的人看世间,后辈们豆蔻青葱,恣意风发,儿孙自有儿孙福气……玲珑琵琶奏新曲。却划奏出,最悲怆的音符;该偿还的,迟早躲不开……
因果轮回,造业终需还,是为天道。
贺镇魂,本为吴昊天之子,被王淑浣掳去收养,长成灵鹫那般心性。璃浣为灵鹫之女,与其交好亦是自然。途遇黄玉乃为飞鹰与瑾儿生女,与镇魂投缘,既心有情愫又更似友情,颇为类比当年燕云凤凰与灵鹫之间。青霜与向子淳为昔日好姐妹之孩儿,指腹为婚,亲上加亲也是美事一桩。奈何向子淳对其无意在先,沈素雪之女终移情贺镇魂于后,好好地一桩婚事也便就此黄了……可怜青霜终是陷在一场注定无果的情事之中无可自拔……饶是贺镇魂,终究是逃脱不过为父赎罪的命定樊笼。
前人栽树,后人乘凉,父债子还。皆是亘古承袭的……定律。
行善驱恶者,是为天道……因果轮回,造业终需还,亦是为天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