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陵莫黓懒散地披着中衣,靠在床上,手边蜷缩着一只纯白色的猫。
“你杀她全家?”
东陵莫黓扯唇冷淡一笑,抚摸着白猫的毛发,淡淡地问道,“你想知道,我为什么会杀死手足父母篡位,不顾后世骂名吗?”
“因为一只猫,一只我最爱的猫。”
他抚摸着纯白色的猫儿,笑得阴冷诡谲,仿佛一个地狱修罗般可怕,却又带着几分哀凉。
猫。
为一只猫?
顾流芳这才意识到无风不起浪,凡事必有因,或许他也是个有故事的人?可是,为什么他又会独独对自己说起?
听他述起往事,只觉恍若隔世。
顾流芳难以置信地道,“你没有开玩笑,真的是为一只猫残杀自己满门?”
“呵……”东陵莫黓扯唇一笑,自嘲地道,“世间又有谁会明白,一个涉世未深天真无邪的孩子对一只猫的纯真感情?”
顾流芳默然,她是无法理解这点的,天下人也无法理解,所以他成为人人唾骂畏惧的暴君。
他也跟纳兰廷玉相似。
为爱恨,几乎达到发狂的地步。
但是他跟纳兰廷玉不同,纳兰廷玉虽然为爱而伤,自暴自弃,但是他仍旧多情,没有什么能泯灭掉他心中的善良与仁慈。
而他,却是鬼魅阴冷。
难以想象,他的爱永远只停留在一只猫上,没有什么再能触动他的心,他的心早在那只猫死时就被冰封住,他是冷血的。
他真正做到一个无情的暴君,因为他无心,他不如纳兰廷玉般哀凉沧桑,他孤独,自闭,只会习惯待在暗无天日的御池。
就连这个房间,帘帐也都被放垂,遮住阳光……
“那么东陵琉璃,是谁?”顾流芳看得出,他只对那小女孩存有一点仁慈,甚至是耐心。
“她是我的侄女,我是她舅舅——”
东陵莫黓薄唇溢出一抹轻叹,“我承认,我是个六亲不认的魔头,但是姐姐,她真的不是我杀的,我怎么会杀她呢?”
他仿佛在自嘲地讲一个笑话。
“那她为什么会认为是你杀的?甚至,下毒要害死你这个舅舅。”顾流芳更是不解。
“那年,朝政突变。”
“我在大殿上手刃亲人,登上皇位,血泊中有姐姐的尸体,她年幼,以为就是我杀的,怀恨在心,曾以匕首刺过我一刀,我没死,但是她毕竟是无辜的小孩子,又是我侄女,我只能选择把她软禁在一间房里,岂料,一连四年她每天都偷偷在我膳汤里下毒……”
顾流芳眉头蹙起,“一连四年,每天都下毒?”
“没有一天落下!”东陵莫黓叹息,“我找过她谈话,但是她性情近几年变得很怪,说要杀就杀要刮就刮,她却从没想过我为何一再容忍她——”
听他的话,顾流芳有一瞬间的心疼,抛开他的往事来说,他那么疼她,却被亲侄女连下四年的毒药只为毒死他这个舅舅!
这是报应?
见她皱眉,东陵莫黓戏谑一笑,“小别子,你从今天起留在我身边伺候吧,那么喜欢假扮小太监,继续当也无所谓?”
“当就当。”顾流芳嘴角扬起一个弧度,试探地道,“可皇上就不问我来自何处,意欲何为?”
东陵莫黓的答案令她无言,他居然有些毫不在乎,是真的吗?一个帝王,至此乱世,对于假冒太监接近他的人会毫无戒心?
顾流芳才不相信,不过,她又何尝对他不是没有戒心。
这次感觉很强烈,自己跟他,一定是认识的,而且关系不简单,从他看自己的眼神来说,还有自己的第六感,都足以说明一切。
她现在的身份是小别子,只能回到张总管的手下。
张总管也是个宫廷老人,自幼在这皇宫里学会的就是见风使舵,趋炎附势,皇上那边对她如此宠爱,又哪敢再唆使她干活?
不过他就纳闷,这小太监除模样清秀些好像也没什么特别,难道皇上有那个癖好……
假扮太监顾流芳还受得去,但是晚上住的地方,顾流芳就有些无语,原来这些无名的小太监都不分房,睡在一个铺的?
明月高悬,星辰如钻,树影参差披拂,楼头画角风吹醒,入夜重门静。
顾流芳实在是睡不着,以往虽然只是为方便照顾纳兰廷玉起居,住在宸和殿的中层,但至少也是皇上的寝宫,奢华舒适。
如今突然要她跟一群小太监挤在一个铺,挤是一回事,她一个女儿身跟一群不男不女的住一起,这感觉太过阴森怪异。
随便走几步,她眼神陡然一锐。
她的警觉性是很高的,此时自然而然发现,远处角落有一个人影。
那人好像在利利索索忙些什么,顾流芳一步步走近,手握上袖子里的手枪,却发现原来是一个人在翻着裤子干什么……
“啊!”那人许是看见顾流芳走近的黑影,吓得尖叫一声,转过身双目瞪着顾流芳。
惊慌之余,手上的东西也被抛出,月光照射之下,顾流芳清楚地看出那是什么,虽然来古代后只用过几次,但也是记忆犹新。
古代没有现代那么发达,女子来葵水,自然没有一次性的卫生巾,一般用的都是一种特制的布帛。那是一条长方形的布带,上面缝两条细带,供放纸张用;前后两端也是两条细带,一端呈半圆形,另一端是活的,供打结用——叫做月事布。
问题是,面前这个人不是什么宫女,是一个跟自己一样穿着太监服的小太监!
“你看什么看啊,死太监!”那人怒叱一声,杏目瞪得浑圆,看得出她现在很愤怒,那声音倒似黄莺般巧妙动听。
顾流芳了然,原来也是个假扮太监的女子。移步走开,不打扰她继续。
“原来是你?”她处理完,走出来看见顾流芳十分惊愕。
顾流芳浅笑:“我难道认识你吗?”
“今天,在御池那里,我不小心失手把你给推下去,那个皇帝活生生撕掉你的一层皮啊!我还以为你会被那暴君杀掉,我一晚上耿耿于怀。”
顾流芳有些无语,“那不是一层皮,是我的人皮面具,你就是推我下池的那个小太监?”
她欣然点了点头,大咧咧地道,“我叫小德子,算我欠你一个人情吧,以后这群小太监里谁要是敢欺负你,我替你揍他!”
“你挺厉害?”顾流芳猜测道,“太监总管,太监头领?”
小德子干笑了几声,“我也是个无名小太监……不过那群窝囊男人比不过我!我说什么,他们都得听我的,只要你别得罪张总管。”
“就此别过!”顾流芳轻笑几声,拍拍她的肩膀,“你欠我一个人情,以后张总管要是敢欺负你,你可以来跟我说。”
小德子脸色有些莫名其妙,他怎么口气比自己还大?
顾流芳只得在回廊找处干净地方,将就睡一晚上。
朦胧间,只觉有人给她盖上一袭锦被,稚嫩的小手在自己脸上抚摸,然后倏地起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