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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进宫

昭儿走了,元士弘那一行人此刻恐怕已经上路。他却依旧独自枯坐在厅里,方才的场景已经在眼前消失,却似在心里深深地扎下了根。

门边的一道残影刺痛了他的眼睛,是一只纱堆的蔷薇。是她平日里戴的,此刻却静静地躺在斜阳下,花瓣边缘上的金绒亮灿灿的,却盈盈似泪光。

他忽然起身走过去,轻轻地拾起来,恍若拾起郦阳城里,一支零落于暮春时节无处归依的残红……

……

扶苏宫的配殿,阳光透过窗子,细腻无声地舔上纱帏,寝榻上的人醒了。她强撑起身子,探出一只手撩开眼前的帘幕向外打量,一双倦目犹存病容。

“姑娘醒了?”一个宫娥轻轻地叫她。

她没有回答,却终是渐渐地回过神来,眸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涌动。

又是不相识的陌生面孔,这就是说,又换地方了。

那宫娥摸不清她的性子,也不再问她,便出去向守在外面的小黄门不知交代什么事情去了。

她倚在床边,唇角渐渐地浮起一抹淡淡的惨笑,纱帏好似一层层的烟尘在眼前弥漫。她知道这不再是将军府,自己此刻已经在宫里了。这一切恍若是一个巨大的深井,她身不由己,越走越深,不知不觉间就已经落入了这口深井的底层。

那宫娥复又引了一行人进来服侍她梳洗更衣,她端坐于镜前,清瘦的如同纸人,越发显得那双眸子晶莹而幽深,神情中的怯意浸在一抹冰凉中,别样的沉静和固执。

惨白的小手一半藏在广袖里,只露出纤如葱管儿般的手指,搭在雕花铜椅的扶手上,柔若无骨。

几个宫娥只知道这曾经是郦阳青楼里的头牌,和元家沾着些亲缘。如今看来果然名不虚传,艳美而出尘,惹人怜爱却又不乏贵气。宫娥们边为她梳头便暗自啧啧称叹,有两个端了水盆出来,私底下嚼舌根,“难怪大将军不放人,这样的容貌,谁能比得上呢。”

正私语,忽抬眼看见娘娘身边的誉青正朝这边走来,忙收了话头闪躲开去。

殿门被推开,几个宫娥回头见是誉青,忙屈膝叫了声:“嬷嬷。”

昭儿并未回身,只是略抬起眼睛从镜中打量来人,片刻后便又移开了视线,不知望向哪里去了。

誉青瞧见那镜中的面容,顿时口舌便有些不利落:“娘娘说等姑娘收拾妥当就过去呢。”说着便过来接宫娥手中的梳篦。

“嬷嬷,不敢的,这事还是奴婢们来做吧。”宫娥道。

“有什么不妥,”誉青淡笑道,“你们先下去吧,等我为姑娘梳了头,就带过去见娘娘。娘娘那边还等着呢,你们莫在这里碍手碍脚了。”

宫娥及黄门听此言便尽退了出去。

誉青为她梳头,想要说什么,又不知道从哪里起话头,总觉得这孩子不比她母亲活泛亲和。那双眸子里总似是藏着一抹孤僻,清冷地如同湖面上只可远观的白鹤。

可是,不管怎么样,着实太像了,像得叫人无法逃避回忆的影子,亦无法抹去那埋在岁月中太久太久的,任凭物是人非也永远难以忘却的情义。

到底遇上了什么样的灾祸,这孩子竟被卖进了青楼,又被大将军买了去。

誉青的手禁不住地发抖,终于在挽髻时,那柄梳子从掌中滑落,打在金砖上一连串的脆响,狠狠地触痛了人的心弦。

她忽然“扑通”一声跪在这孩子的面前,喉间发出一声压抑太久的绵长的哽咽:“主子……”

昭儿怔了半晌,低头看着她问道:“你是誉青?”

“是。”她应了一声。

昭儿扶起她来:“我听将军府里的李老夫人说,你当初是我母亲的乳母。”

她连连点头,越发痛楚。

昭儿望着她,问道:“你可有法子,让我离了这里。”

誉青没想到她开头竟就是这么一句话,顿时怔在当地,不知道如何回话。

没想到昭儿竟兀自淡笑了一下:“你别怕,我只是说笑的。”于是边给这老宫人擦眼泪边问:“你想起了我母亲?”

“你跟你母亲……”

“我知道我们像。”昭儿道。

誉青早便听元士弘回来时说昭儿宁死也不愿进宫的事。如今见这情形,果然不假。于是劝慰道:“好孩子,在这宫里,跟回家了是一样的。娘娘本是要和你叙叙话的,可惜你进宫来便连着病了两日,娘娘请了御医轮番地给你看……”

她只是自顾自地絮叨,昭儿却一直沉默,对着镜子自己挽好了一个髻。动作娴熟的和当初喜好自己梳妆的鄂阳恍若一人,誉青顿时就看呆了。

昭儿已经站起身来,转脸看见誉青正出神,便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走吧,不是说要见娘娘?”

誉青回过神来,又拭了拭眼角的泪,连声应道:“嗯,去见娘娘。”说着便起来携了昭儿的手出来。

扶苏宫的后寝正殿,昭儿在殿中静立着,一双眸子竟毫不避讳地打量着这个姨母,这是母亲的妹妹,眉目间自有几分与之相似之处。

虽说到底少了母亲的精致和灵性,可毕竟是宫里的娘娘,这些年被琼浆玉液浸养着,如同深藏于宝殿里的玉器晶莹剔透。现下身上只着一件家常的杏红色襦裙,却依旧雍容秀美,贵不可言。

这是姨母,是母亲的妹妹。可比之更重要的身份则是元妃娘娘。昭儿不行礼,她便不赐座不发话,也那么静静地看着昭儿,似笑非笑的神情里掩着几分叫人看不懂的意蕴。

誉青有些担心,对元妃说道:“昭儿久在民间,怕是不知这些礼仪的,娘娘勿怪。”说着轻轻地碰了碰昭儿。

昭儿敛了目光,跪地行了稽首礼。元妃这才虚抬了抬手,说道:“起来吧。”又冲誉青轻笑道,“我何尝不知道,怎么竟就要你来求情了,她毕竟是我的甥女,我能同她计较?”

“是奴婢老糊涂了。”誉青道。

元妃看看昭儿,招手:“你过来。”

昭儿走过去,被她携了手坐在身边。

这两日见的都是昭儿昏睡的模样,她已经大为震惊。如今近处细细打量,赫然就是一个还了魂的鄂阳姐姐。她还是这么美,美得迷人心魄,以至于那个被她折磨了那么多年的陆靖勋,依旧愿意不惜重金赎她出来,收在府里,珍宝一样的娇养着。

她静静地端详着她,一时间神思恍惚,她几乎快要分不清眼前的女子到底是谁。这个孩子忽然出现在安宁了十几年的郦阳城,恍若姐姐的复活,以及所有深埋于岁月中的伤害,都似是渐渐地苏醒,发出了压抑太久的长长的叹息。当然还有,那早已快被她忘记是何滋味的少女时的嫉妒,似是又一次在心头隐隐的抽动起来,她这是怎么了,这可是昭儿,是自己的甥女。鄂阳姐姐已经为她当初犯下的过错赔上了终生。她已经死了,死在琼州,永远都回不来了。这郦阳城里所有的绚丽,都不会再是上苍送给姐姐独享的礼物。

元妃平心静气,神情如同无风的湖面,她掐指略算了算,“今年有十五了吧?”

“嗯。”昭儿点点头。

“家里人如何?”元妃问道。

昭儿却没有回话。

元妃转首冲誉青自嘲:“你瞧我,怎么问起这个来了。”

沉默片刻,元妃又说道:“听说你不愿来,想是去年那事……外祖父伤了你的心。加之你自幼不在家里长大,与我们生疏也是难免的。其实,家中长辈谁不疼你不惦着你呢。至于外祖父的脾气,家里谁不知道,你几个舅舅也都怕他,在府里见了都避之不及呢。你不用挂在心上。再者你总得叫外祖母放心才是,她自从知道你的下落,成日睡不着觉,也不怕舍了老脸去陆家见你……”元妃说到此处,只是难受的说不下去,取了绢子拭泪。

顿了顿又道:“得知大将军打你,便来宫里整哭了一日,说不指望你外祖父容得了你,叫我接你进宫来。你却不懂事,只是不来,叫她知道了还不知伤心的怎么样呢,还平白地叫外人看了笑话。也不知当初你母亲是怎么教的你。”

元妃只顾责备,却不见她做应答,抬眼看她,竟见她如同偶人一般默默地坐着。

那神情,那眉眼……元妃的心里蓦然窜上来一股恐惧,她们到底是太像了,这恐惧叫她怔忪半晌,最后说道:“罢了,以后你就在这宫里安心住着。半点都不比大将军府里的差,你也没什么好委屈的。只是有一件,须得嘱咐你。以后万不可跟人说起你是元家的外孙女,只说你是外祖母的远亲,家里遭灾,被卖进了青楼,后来又被大将军赎了出来,你别多心,这么说,不过因为外祖父是个好面子的人。”

她说完,见昭儿依旧不应声,心里莫名腾起一股恼火,强压着语气道:“我跟你说话,你须得句句应着,不然,我只当你是没听见,少不得再叫人跟你说,到你听见才罢。我方才说的话,你可记下了?”

“诺。”昭儿应了一声。

“誉青,”元妃吩咐道,“她就住在西边配殿吧,你带着她去打理一番,你心细,什么事都嘱咐到了才是。”

“诺。”誉青应道,便带了昭儿出去。

出了后寝正殿,原本是要往西配殿去的,谁想昭儿忽然抬眼望见远处耸出的一处远山亭阁,那脚步一转,便径直出了扶苏宫的苑门。

“姑娘!”誉青与一应宫人连声唤着追了出来,有宫娥要上前拦她,却被誉青挡了回去。

誉青到底是心疼这孩子,只是在身后跟着,一路随她来至山前,又顺着石阶走了上去,直到山顶的亭子底下,方才停了下来。

昭儿眯起眼睛,远远地似是要望破天边,只可惜九重宫阙,千楼万宇,再望不到尽头。

誉青瞧她这样,越发担忧,毕竟是初春时节,雪都还未化尽,凉风袭人。她又是方才病愈。

正想着寻思个法子劝她回去,却听她叫道:“誉青。”

“诺。”誉青应道。

“大将军若是进宫朝议,是从哪里进来。”她问。

誉青道:“是从东司马门。”

“在哪里,你指给我看。”她说。

誉青上前,朝着一个方向指去,她顺着那个方向望了好久,可铺陈在眼前却只是重重叠叠的宫墙,誉青指的东司马门,不知道是被掩在哪一道宫墙之后了。

她只觉得眼睛酸涩,轻轻摇了摇头,默默地说:“我看不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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