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什么牵着我的神思,与他一同回忆,待两人的记忆双双重叠。
“其实,那夜才算是我们的初见。”拓跋长涉与我十指相扣,“若不是一见钟了情,我又何必抢你过门!”
若不是一见钟了情,我又何必抢你过门!
拓跋长涉,当真如此吗?
“要不要喝些踽梅?”似乎今天,拓跋长涉的心情格外的好。
“不要!”踽梅,是解愁的圣酒,不适合。
“其实踽梅还有庆祝之酒一说。”拓跋长涉自然明白我的心思。
“真的吗?”我有些质疑。
“当然。”说着,拓跋长涉拉着我就往梅园里去了,“事实上,踽梅有两种,有雌雄之分。是一对彼此深爱的夫妻酿造的,原本是专门用在喜宴上喝的,预示着新人喜结连理,白头偕老。只是后来,丈夫去世了,踽梅这才成了独酒。独酒一杯,越解越愁,唯有经历过相思之苦的人,才喝的出它的滋味。”
拓跋长涉执着我的手,一路缓缓的走。
今天,他的心情真的是很好。
可这故事,有些哀伤了,不太应景。
转眼间,两人来到了梅园中的揽月亭。
斜风细细的刮过,掀起亭上的帷幔,飘忽轻灵如薄云,亭下开着今年最后一茬青梅。
“日子过得真是快啊,没想到又是一年春上了!”我站在亭中,看着亭下梅花盛开。一阵风过,飘起了雪,星星点点的,晶莹而美好。
“是啊!”拓跋长涉斟了酒,“美好的日子总是过得太快了,我真是舍不得啊!”
我回身端着酒杯,朝他笑:“有什么舍不得的,咱们呀,来日方长!等到我们白发苍苍,儿孙绕膝的时候,那日子才美呢!”
“来,这第一杯啊,敬白头坐看夕阳,儿孙绕膝的幸福日子!”拓跋长涉喝尽了杯中的酒。
“好!敬白头偕老,儿孙绕膝!”一杯酒下肚,身子暖暖的。
“第二杯呢?”拓跋长涉侧着头问我。
“第二杯,第二杯就敬,就敬苍天不老,人间自有真情在!”我侧仰着头看他。
“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拓跋长涉似乎有些微醺了,奇怪,今天他醉的好快,“好,就敬苍天不老,真情常在!”猛的灌了一口酒,酒液洒出来些,落在他墨色的衣袍之上,像是开了一朵朵的墨梅。
“第三杯敬什么?”
“第三杯,第三杯……”我微微湿了眼眶,“第三杯就敬春去秋又来,沧海变桑田,但你还在!”
拓跋长涉笑了,竟是那种痴痴的笑,笑出了眼泪。记忆中的他,从未如此笑过。
我,竟是看的痴了!
“好!就敬春去秋来,沧海桑田,人未变!”拓跋长涉似乎嫌酒杯太小,直接拿着酒坛灌了起来。
“哎呦,你快别灌了!”我摇摇晃晃的上前,抓着他的衣袖,“你这哪是灌啊,简直,简直就是在冲澡!而且啊还是,酒澡!”
呵,今天,我也醉的很快。
“我今天高兴,你别管!”拓跋长涉将我推开,许是用力过猛了,他一下跌坐在了地上,模样狼狈。
“你真笨!”我笑弯了腰。
雪,还在下着。春雪,真的很美。天渐渐的暗了。梅园此处的灯火袅袅娜娜的燃了起来,随风摇曳,不灭不休。微弱的光火,照在飘舞的雪花之上,宛若一颗颗飘浮的萤火虫。萤火虫的一生,只为爱。
爱若浮尘,却粒粒皆实。它无根,它无魄,它无处不在,它凌驾于万物之上,它掌控着众生之态。
我不禁,看的呆了。
园中梅香幽幽,我翩然步下了揽月亭。
长袖扬起,一舞将成。
雪色漫天,漂泊成梅,梅香阵阵踏雪来,那年回首嗅青梅。灯火依依,零落成萤,烟雨旧事仍可怜,谁在楼头折细柳。
十岁那年,我舞只为那个忧郁的少年,他的笛声忧伤缠绵,拨动了我的心弦。
十七岁那年,我舞只为那个沉郁的男子,他的笛声明澈清冽,夺走了我的魂魄。
今夜,我舞只为这个我深爱的男子。
他的笛声依旧,带着些许踽梅的醉意,听的人心都跟着醉了。
月倾心,你是湖畔人如月,回眸一刹倾人心。
自此,我寤寐辗转。
你是我蓦然回首处的暗香,你是我惊鸿一瞥里的孤影。
自此,我梦中月如人,盈盈一笑天地倾。
我在梅林中辗转,步过处,花随着雪舞,雪伴着花落,落在我的发梢,落在我的衣尾,与我洁白的狐裘合为一色。
许我盛世桃花,许我江山如画,许我一场似锦的繁华。
万物皆静,天地之间就剩下一个我和他。这一刻的我们就像走到了世界的尽头,时间的终点,末路,不过如斯!
眼前的景物逐渐模糊,我软软的滑落在地,地上落着厚厚的雪裹着飘落的梅。我躺在地上,这滋味,寸寸蚀骨,似是要把所有梅花的香气注入我的骨头。
不经一番寒彻骨,哪得梅花扑鼻香。
“苍儿。”不知何时,他已半蹲在我的身侧,饶是半蹲着的,依然乔木颀颀。他的声音,绵绵的,软软的,挠得人心痒痒的。他的身上带着踽梅清幽的香气,是很美很美的味道,单是嗅一下,就能醉了半个人去。
我竟不知道,梅中饮踽梅,是这般美妙的滋味。
“桀月!”我痴痴的笑着,唤他。
他微微俯身,仔细的盯着我瞧。可是,这个傻瓜,醉了的人,怎么能看清呢。因为看不清所以更美,就像这看不清的红尘万事,所以才会义无反顾的一头扎下。
“傻丫头!你跳的真好!”拓跋长涉笑着,却有一滴温热落在我的脸颊上。
我愣了愣,没去细想那是什么,抬手攀上了他的脖颈。
“冷!”我窝在他的肩头,戚戚软软的说。
“傻丫头!躺在雪地里能不冷吗?”拓跋长涉将我打横抱起,在梅林里穿梭,留下一串清晰的脚印。
雪花攀上了他的发顶,我瞧着乐了:“长涉,你老了,你瞧,你的头发都白了!”
“这样不是更好,陪着你白头到老了!”拓跋长涉的声音分外的温柔,“你的头发也白了。”可是,为什么我听着听着眼泪就下来了。是感动的吧,一定是感动的。
月光落下,花影斑驳,两个人一道影,真的就是相依相偎的并肩天下了吧!
我从他的怀中挣扎而出,相对站好。我捧着他的脸,踮起脚尖,吻落在他的唇上,浅浅的啄了一下,蜻蜓点水。
“上邪!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这一回的《上邪》我是笑着大声念出来的。
我看见拓跋长涉的眼眸中闪亮亮的,灿若星辰。他似乎盯着我看了好久。
“我的脸上有花儿吗?”我问,脸红扑扑的,既是喝了酒,也是冻的。
“你很美!”拓跋长涉为我拂去了肩上的碎雪。
“别拂!”我拍掉了他的大手,“砌下落梅如雪乱,砌下落梅如雪乱,拂了一身还满。你拂他作甚?”
“呵,离恨恰如春草,更行更远还生!”拓跋长涉笑着接话。
“嗯!那你还是拂吧,这词意思不好,不好!”我有些气急败坏的拍着衣服,抖落一地梅与雪,到底还是,惜花人留花不住。
“傻瓜,若我不在,你又该怎么办呢?”拓跋长涉揽我入怀,紧的仿佛要将我融进他的骨血。
我在他的怀里使劲的挣扎,却是不能动他分毫:“拓跋长涉你几个意思?你是不是打算不要我了!我告诉你,若是你敢抛弃我,上穷碧落下黄泉,我一定把你找回来。扒你的皮,抽你的筋,喝你的血……”
这话我似乎说过一回。
“上穷碧落下黄泉,会很辛苦的!”拓跋长涉笑语。
“那可不?”我说的期期艾艾,“所以啊,你若是心疼我,就不准留下我一个人,知不知道,想你的日子可是很苦的,我可不想守着有关于你的回忆活一辈子!”
“你就不打算忘记我,忘记那些回忆吗?”
“嗯!”我老实的点点头,“若是你敢离开我,我一定不会忘了你!生生世世,都要缠着你!”
“呵,这是我听我最动人威胁!”拓跋长涉又笑了,又是那痴痴的笑,故而,天地的风华尽谢了。
我迷迷瞪瞪的睡倒在他的怀里,又是没听清他接下来说的话。
他说,既然回忆太苦,那便忘了吧。
夜很长很长,也很短很短。
没有人料到,今夜会美成了什么模样。
月亮悄悄的躲进了云层,远在临海城的隐约和栖陌在三折别院的银杏树下对酒当歌。许是酒太浓了,栖陌戚娜娜的唤了一句,约哥哥。
过往曾经,记忆的闸门就此打开,一同奔涌而出的还有隐约压抑许久的****。酒美,人美,他,不想再忍耐。
逐风在苍天遗美里喝着闷酒,隔壁屋子里的哭声震天。陡然推门进去,看着那个倒在一片血泊中的纤弱秦不庸,他的心陡然一颤,无所畏惧的他头一次的明白了害怕。
抱着不庸的剧烈颤抖的身子,逐风方才知晓整个天下的重量。
同样是这一夜,魄儿喝完花酒回宫,却不知怎的,竟被一个小姑娘给绊倒。气愤在他看到一张清丽小脸时,烟消云散。果断的抱她,回宫。
可怜流连花丛不知处的他,终于,折在一朵小花之中,此花唤作,杜若。
人们说沿着那条路,就会到达死亡的边缘,生命的绝地。
人们说,那是一条末路。
可是,末路又能如何!
那里有一轮刻在我心间的太阳,散发着无与伦比的光和热。
纵使太阳西坠,长夜将至,可我知道,你,会为我掌,一辈子的灯。
这不过是一条路,只因这条路上有你,我便全然不顾!
一夜长歌过后,日子像往常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