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墨晴淡淡的一句话，冯瞾就彻底没了言语，心中万千言语，此刻都变得那么苍白无力。他自己都逃离了大华，远离了太子。
现在，却要让墨晴回到太子身边，这无疑是自相矛盾的事情。
“是草民的错！”
冯瞾面向墨晴，躬身行了一礼。
他的确是错了，错的离谱。
事实上，在军署衙门，王大跟他说了那些话的时候，他就知道，自己的做法有些不对。但当时心中有执念，感觉太子对他有知遇之恩，那么，他就该回报这一份知遇之恩。在上古年间，真正的义士，莫不是如此。
士为知己者死！
可如今，墨晴一句话，让冯瞾汗颜。
也是在这一刻，冯瞾才算是真正看清楚了自己的内心。他来见墨晴，想要说服墨晴回归大华，并不是单纯的士为知己者死，而是他觉得愧对太子，想要用这件事情来弥补。
自己跳出了火坑，却要推人入火坑。
这是很不厚道的！
明白了这一点，看透了自己的内心，冯瞾才会向墨晴郑重认错。
墨晴目光淡然地望着冯瞾，道：“先生既然错了，那么，是不是该为自己的错误，做点什么？”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这是圣人言！
在这里，知错能改，可不是单纯地说声我错了，就算是了结了这事情的。
“这个……”
冯瞾愣了下，做点什么？他能做什么？
墨晴笑了笑，看向王大，微笑道：“王大先生，你先带冯先生下去吧。这些天，就让冯先生好好想想！”
“……”
到这一刻，冯瞾若是还不明白墨晴的意思，他也就不配被墨晴和王大看重了！
“皇后娘娘，草民……”
“冯先生，你又错了！”
墨晴依旧是微微笑着。
这里，很早的时候，就已经没有了所谓的皇后娘娘。
冯瞾哑然，他发现，自己现在竟不知道该如何称呼墨晴。如王大一般称呼？这明显让他有些无法接受。
他是儒家书生，虽然屡试不第，但在他的心中，忠君才是第一位的。而他心中的君，不是女子啊！
“王大，带冯先生先下去吧！”
墨晴看得出来冯瞾的心思，知道想要冯瞾认可她并不容易。不过，这天下的事情，都是事在人为。若是实在不可行，那么，也只能顺其自然。
“臣告退！”
王大当即向墨晴行礼，尔后望向冯瞾，道：“老冯，走吧，这几天，你就住我府上，咱们老兄弟，好好地聊聊。”
“……”
冯瞾看了王大一眼，没有吱声。
对王大，他是有愧疚的。毕竟，他看了那一份绝密案卷！可是，让他就此留在婆罗洲，在墨晴的手下为臣，这又是跟他的理念相违背的。
“老冯，别想太多，主子并非是那强人所难的人！”
王大拉着冯瞾的手，直接将人带出了这文莱苏丹的王宫，回转他在文莱城的府邸。
这一座府邸，曾经是文莱苏丹国一位王子的府邸，但现在，归了王大。
建筑模式全然不同于大清，但却别有一番不同的味道，而且看得出来，这府邸是很奢华的那种。
一些墙壁上，更是镶嵌着不少的宝石、珍珠。
这情况若是出现在大清，绝对是财露于外，自招祸端。可在婆罗洲，这种墙壁上镶嵌宝石、珍珠的行为并不少见。
事实上，这些东西，对这里的人来讲，似乎没有那么吸引人。
当然，最重要的是，这些镶嵌在墙壁上的宝石、珍珠，档次都不是很高的那种。
“老冯，我这府邸咋样？”
王大引着冯瞾进了自家府邸，甚是得意嘚瑟地领着冯瞾参观。
冯瞾明白老友的意思，干脆地选择了沉默不言。到了他这样的年龄，更是曾经做到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冯瞾对这些，其实早已看透了的。
不过，他没打算跟王大辩解什么。
“老冯，你这人，就是这点不好！”
王大一看冯瞾不开口，就埋怨上了。“你说你吧，也是有大抱负的人。干嘛脑袋不开窍呢？你还别不服气！”
看冯瞾面上露出不屑争辩的表情，王大当即拍了一下巴掌，“咱们都知道，大唐时，曾有一段女主天下的时期。武氏篡唐，改唐为周，这是千古唯一女帝，厉害不？”
“厉害吧！”
“肯定是厉害的！”
王大望着冯瞾，“可是，武则天最终结果如何？以她之能，晚年还是要还政李氏，所谓的女主江山，最终成了一场空！”
“这个，我没说错吧！”
王大瞪向冯瞾。
冯瞾点头，道：“你既然知道，武则天的女主天下成了一场空，为何又要跟着那一位，一条道走到黑？”
“因为主子比武则天更胜一筹！”
王大简直就是不遗余力地开始胡吹法螺。
墨晴比武则天更胜一筹？
好吧，就算是墨晴自己，也不敢这样认为。比起武则天，她可是差太远。至少，她没有武则天那么狠辣的心肠。
再有，武则天当政，可是连长孙无忌这样的老狐狸都给斗垮了的。长孙无忌是何许人？跟随唐代宗李世民夺江山，一路走来的老狐狸！
墨晴所以敢行这女主江山的事情，不过是仗着领先这个时代的眼光和手中握有的先进的火器和战舰。
而且，她是孤悬海外，要开辟的是野蛮部落居多的领土。在这里，百姓没有被儒家的那些条条框框束缚、洗脑！
这才是她敢于为天下先的真正底气！
这一切，王大自然也是看得清楚。
不管是吕宋，还是棉兰老岛，亦或者是这婆罗洲。这里的人，虽然已经开化，但他们没有被儒家思想荼毒。
思想，才是决定一切的根本！
为什么华夏民族屹立世界民族之巅上千年，却在近代，遭遇了空前的耻辱，几乎亡国灭种？
就是因为华夏民族的思想被禁锢了！
西方人的坚船利炮，打醒了部分国人，这才让华夏民族，从那顽固守旧的思想禁锢中挣脱出来，走出了那一段屈辱历史。
王大看得清楚，他相信冯瞾也会看清楚。
“老冯，你别不服气！”王大呵呵笑着，“咱老王虽然爱吹牛，但这个事情，不吹牛。主子比武则天强的一点在于，主子选对了路。武则天在大唐这幅画卷上作画，她无法挣脱出大唐这幅画卷已经成形的图画，只能在上面修修改改。”
“可是，主子如今面临的是一张近乎于空白的画卷。在这样的画卷上作画，要画出怎样的的一副盛世图卷，只在主子的一念之间，而不需要去在固有的画卷上缝缝补补！”
“这一点，你承认不承认吧？”
王大傲气地望着冯瞾。
冯瞾顿时愣住，这一点，他还真的是忽略了。
随着王大这么一说，冯瞾发现，似乎事实还真的是如此。
武则天如果能跳出大唐的画卷，那么，她未必就不能真的成就武周盛世！可是，想要跳出一副被唐太宗这样的雄主刻画的大唐画卷，谈何容易？
若是墨晴跟太子依旧在京城，那么，墨晴要面临的，便是康熙刻画出来的大清画卷。
“我说不过你！”
冯瞾叹气，他是真的感觉丧气。
明明他才是局外人，可为什么他看的还没有王大清楚？不是说，身在局中，才会看不清全局吗？
等等！
冯瞾愣住，苦涩笑了！
他以为自己是局外人，可事实上，从他想着帮太子劝说墨晴回归大华的那一刻起，他就陷了进来。
“老王，啥也别说了，我想静静！”
发现自己一直都在局中，冯瞾感觉很沮丧。
他觉得自己需要真正地站在局外，才能看清自己到底应该做什么。
王大一见冯瞾的表情，这心里就乐了，他知道，冯瞾如今已经是一只脚踏了进来。
那么，接下来的事情，只需要循序渐进了！
……
婆罗洲这边，王大在盘算着拉冯瞾入伙。而在马尼拉，四阿哥和五阿哥带着大清水师抵达了马尼拉港，见到了太子。
自然而然的，被关在牢里的纳兰明珠也得到了释放。
“四贝勒、五贝勒，你们可要为奴才做主啊！”
纳兰明珠很惨，被关在牢房里的他，虽然没有被特别针对，但他之前太过嚣张，已经是惹了大华众多官员的众怒。这些官员只是稍稍透露了点意思，甚至不需要索额图这位大佬授意，狱卒就会给纳兰明珠一点颜色。
总之，纳兰明珠受苦了！
对于这位朝堂的老臣，四阿哥和五阿哥是挺矛盾的。这一位虽然一度被康熙从权力中心排挤了出去，但门生故吏还是不少的。
四阿哥和五阿哥来到马尼拉，只是稍微打探了下，虽然没探听到具体的情况，但从那些官员的三缄其口，两人也能猜测纳兰明珠干了些什么。
可以说，纳兰明珠有这样的下场，纯粹是咎由自取。
可问题是，这家伙代表的是康熙，太子这般对待他，算不算是打了康熙的脸呢？
四阿哥和五阿哥最终选择安抚了纳兰明珠，但讨公道什么的，不是他们能做的。他们这次来，可是给太子撑腰的。
这一点，是康熙特别叮嘱的。
至于纳兰明珠和太子间的纠葛，还是等回京后，交由康熙裁定吧！
“四哥，现在怎么办啊？”
安抚了纳兰明珠，将人打发下去后，五阿哥就看向四阿哥，面带忧愁。
一切就如康熙的预测，太子当真在棉兰老岛大败，而且还将墨晴给休了！
“五弟，照皇阿玛之前说的行事吧！”
四阿哥看了五阿哥一眼，很淡然地开口。
“管用么？”
五阿哥很愁。
当初，他的福晋的确是一度跟太子妃走得很近，但因为她的缘故，五福晋跟墨晴之间，疏远了不少。后来虽然有缓和，但只要不是傻子都明白，五福晋和墨晴间的关系，不可能恢复到最初！
“尽力而为吧！”
四阿哥也是纠结，这趟的差事，太膈应啊！
两人在马尼拉待了数日，跟太子进行了一番又一番的深入交谈，试图劝说太子北归，可惜，都被太子拒绝。
“二哥，你咋这么倔呢？”
五阿哥有些冒火，“这里还有什么值得留恋的？难道说，就为了这皇帝的虚名？”
太子呵呵一笑，道：“五弟，在这之前，你说得对。但是，在这之后，你说的不对！”
“啊？！”
五阿哥瞪眼，感觉太子这是在神经！
太子淡淡一笑，道：“如今，我只想证明自己！成王败寇！现在，若是我跟你们回了京城，那么，我就是失败者！”
“这条路，或许注定坎坷，但我必须走下去！”
“大华，自我手而立。除非我死，否则，我是不会放弃大华的！”
挫折，让人成熟。
连续的挫折，尤其是被纳兰明珠羞辱，真正地让太子成熟了！
五阿哥听太子如此说，已然明白，他们这次想要带太子回京，没任何希望。换言之，康熙给他们的差事，完不成了！
“婆罗洲那里，不用去了吧？”
走出大华皇宫时，五阿哥看向四阿哥，他们连太子都无法说服，更别说去说服那更有主见的瓜尔佳氏。
“还是要去的！”
四阿哥微微一笑，道：“五弟，难道你就不好奇二嫂在那里做了些什么吗？”
“好奇！”
五阿哥怎么可能不好奇？
到这个时候，他们都已经知道，大华的风帆战舰，都是墨晴让人造出来的。
还有那火器的改良，也是墨晴主导完成的。
这一切，不但他们知道，康熙也是清楚。
否则，如果墨晴只是一个普通的女人，太子休了她，也就休了。康熙又怎么会想要五阿哥带上五福晋，试图将墨晴劝说回心转意！
“那么，我们明日就出发吧！”
不能说服太子北归，那么，就更别想说服墨晴。可是，这一趟南来，四阿哥可没想就这样回去，他总得有所收获，哪怕是开阔眼界这样的收获！
“要带上纳兰明珠么？”
五阿哥点头之后，却忽然反问了四阿哥一句。
纳兰明珠！
这个作为康熙钦使而来的朝堂元老，把差事办砸了，而且，五阿哥感觉的出来，太子对纳兰明珠的怨念，有些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