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天枢慢慢走上前,仅是蹲下,为已故的少年少女合上了双眼。
随即,听到了疾走的声响,方才说道:“犯人师如琪,你打算逃跑吗?没用的,你的退路已经被装备了新型神机的卫士给截断了。”
“……”
听到这话以后,紫色铠甲停住了脚步,不禁浑身颤抖起来。
“而在下背后,则是另一条可供逃出生天的路途。你应该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吧?”
“……”
“承认失败吧,秦约洛的强大,是纵然装备上神机的你我都无法比拟的。”
“……那又怎么样?”
“犯人师如琪,你在周边犯下累累命案,也是时候该好好问罪了。”
“……明明是一个臭卫士而已……对穷凶极恶放任不管,有时甚至成为其帮凶,倒是现在却敢公然说问罪于我——你还知道廉耻吗?我怎么可能被你抓住……现在反正都是死路一条了,就算是死,我也要拉你一起垫背。”
“原来如此,在下明白了,但是——”即便是遭到死亡的威胁,陆天枢依旧平静地作答:“在下自知廉耻,不能将犯下恶行的罪人逮捕归案,明明是狼犬遍地却不能行动的无力感,身为心中尚存良知的任何一个人,都会打心底感到羞耻。”
“但是,这绝不可能成为在下放过你的理由,好比满地秽物的街道那般,将垃圾一件一件捡起的行为也不会失去他的价值一样,勿以善小而不为,勿以恶小而为之,像你这种为恶之人,才更应该感到羞耻,不是吗?”
“呃!”
或是胸中腾升而起的怒火,让师如琪一时间无法反驳,但缭绕在四周的浓重杀气,已经说明了一切。
“既无拼死抵抗的坚韧,也不见得有忍耐到底的强韧,仅凭自己一时喜恶犯下凶行命案的你,罪状已经明确,但在下不愿以‘卫士公务’为名制裁你——”
“什、什么?”
“连续杀人犯师如琪,沉溺于懦弱却不曾怒起抗争的悲剧异端,事到如今还不知醒悟悔改,扔再度犯下杀孽,罪加一等,在下陆天枢及佩剑贪狼,如秦约洛所愿,仅以‘正义’之名将汝讨伐诛灭。”
那一瞬以后,战斗开始了。
虽然之前说要与陆天枢同归于尽,但除了人质威胁以外,没想过其他战术的师如琪,压根就不知道接下来该如何是好。
至于这种地步,她方才想到,在这之前,自己应该对操纵铠甲多加练习……但现在怕是说什么都迟了。
师如琪,未曾想过会遇到与自己坐拥同等力量的存在——和同为神机之人战斗什么的,从一开始她就不没想过会有这样糟糕的情况。
就在心中尚存迷茫的时候,脑海中响起了警报:“发现敌甲,东南方向,五十步,正向我方高速前进!”
“嗯?!这么快?!”
这种毛骨悚然的感觉,是师如琪从未遇到过的——
紧接着,她立马想要错开脚步回避敌人的斩击,然而,却不曾料到那终究是陆天枢的虚晃一刀,随即,腹部就遭到了猛烈的冲击。
“咳咳咳咳……”
身体顿时好像被扔到了压缩机器里面一样,腹部遭受铠甲挤压的痛苦,翻搅着五脏六腑,好不容易依靠意志力压抑着呕吐的冲动,师如琪才一边拉开距离一边问道:“紫电,刚才到底是怎么回事?”
“被砍到了……是横向斩击,但力度不足以穿透穿甲,无碍战斗。”
似乎没有什么大碍,重新握紧长刀,师如琪用手确认着腹部的损伤,正如紫电所说的那般,被割裂出一道口子,就在对自己的状况心存侥幸的时候,却不由得为另一个理由感到心寒。
“战斗……”
“敌甲机动性能在吾等之上,脱离战场判定为极其困难。”
“难道……不能再跑快点吗?”
“这需要与操纵者的身体素质相配合,故判断现在的情况不允许。”
“什、什么?”
没想到,身体素质竟然成了自己的掘墓人。
“故综上所述,交战为最佳方式。”
面对那冰冷的声音,纵然现在自己马上嚎啕大哭起来,也不见得会有什么用处,那只好要紧牙关了。
交战……
——要我和他战斗吗?
——不行……
——怎么可能……
师如琪,已经习惯借由“紫电”的力量杀人。然而,现在却忽然让她去和与自己力量不相上下的神机之人较量,一时间,拥有“紫电”的优势,就荡然无存了。不,严格来说……陆天枢那方,现在占很大的优势。
失去了人质以后,原本对武学就一窍不通的自己,现在连该如何应对敌人的攻击都不懂。
“犯人师如琪,只懂得像是鼠辈般四处逃窜,你不觉得羞耻吗——”
“好好拿起你的武器,望你的表现与武人相称,与我一战。”
昏暗的厂房中,距离相隔,再次传到脑海中的声音——铠甲通讯。
对方,那从容不迫的声音,让师如琪感到由衷的恐惧。
她有这么一种直觉。
——那个敌人,绝对、绝对不会让自己逃跑的……
——即便是真的逃跑成功也好,他也会追至天涯海角。
追踪出击、斩断撕裂、灭杀殆尽。
——我会被他杀掉。
——如果这样下去的话,我一定会被他杀掉的!
——不行!
——不能就这样死掉……
——我可是神啊!
——我可是审判罪人的天使!
——世界上还有很多渣滓没有得到制裁……
——他们终有一天会玷污这个世界!
——我还要制裁那些人类渣滓!
——所以,绝不能就这样死掉!
还没……结束呢!
“紫电,知道对方什么来头吗?”
“观其如霹雳般湛蓝,九州大地上唯有一甲方得此色……贪狼甲——中原刀剑名家宸氏一族所锻造的‘天下三剑’之一,可谓是名甲的名甲……具体何时出现已经不得而知,但传闻其为招致天下祸乱的至凶至邪之神机,因此理应是被销毁了才对——”
“太厉害了,没想到妾身竟然有幸能见到这般兵器……”
最后那句话,掩不住其中的溢美之词,听起来根本不像是冰冷武器会说的话。
然而,就是这样的措辞,却加深了师如琪的不安。
“那有什么弱点、破绽一类……吗?”
“作为对手,没有任何弱点。”
“怎、怎么可能……我还不能死、我还不能死!紫电!”
“明白了,主公——敌甲,六十步,西北向,正向我方高速袭来。”
师如琪,转过身来,将不远处鲜红的身影收入视野,紧握着长刃,以相同的姿态向敌人发起突击。
而此时此刻,对方稍稍改变了姿态,他将倭刀反转,斜在左侧身旁,向自己袭来。
瞬息之间,便形成了正面交锋的激战阵势。
神机对神机。
陆上最强的兵器之间的生死角逐。
在历史长河中不断在九州大地上重复发生的戏码……此此须臾间,得以再度重现。
而对战的一方,却是毫无经验的自己。这种事情,假若是之前听到的话,自己定是笑笑就算了吧?
然而,今日却被敌方——陆天枢,逼入绝境。
但,不能输了!
师如琪一边握刀准确地瞄准敌人的身影,一边向紫电询问道:“对方铠甲有什么薄弱之处……吗?”
“据闻,贪狼的神机异常坚固,在设计上也十分巧妙,回避了大多数致命的弱点……”
“我要听的不是这个!难道一点薄弱的环节都没有吗?!”
“对于宸氏一族的先人之甲,妾身不大了解……但就经验常识而言,铠甲的关节处就是最为薄弱的地方……主公,攻击那处便可。”
“我明白了!”
灌注着憎恶,充斥着愤怒,满怀着决心。
这才是完全合理、无需犹豫的意念——将全身所有的力量倾注到三尺长刃之上。
没有迷茫、没有迟疑,唯有一心杀敌之目标。
完成着“正义制裁”的自己,若是面前出现加以阻止的敌人,除了愤怒憎恶将其彻底抹杀殆尽以外,别无他法!
无需恐惧、亦无需退却。
那么,必须取得胜利的自己,必将获胜!
“挡我者死!令人厌恶的臭卫士,该死的人,是你才对!”
长驱直入,师如琪将长刀举过头顶,连带着步伐的疾驰向着眼前蓝色的铠甲砍去。
加速之上,再叠加以神机之力量,以最大的威力——
这是怎么回事?!
“这样连自己身体都保护不了的拼死突击……轻视在下也应该有个限度吧?或说,这仅仅是因为你的愚蠢使然?”
“唔?!”
视野中,苍色的铠甲,现身了。
慌乱地挥下一刀,所劈中的,所撕裂开来的,却只是虚空。
顷刻间,一道银光闪过自己的双眼。
随即而来的,便是腹部电击般的剧痛。
不仅如此,还有掺夹在其中的巨大冲击力,直捣自己的脏腑。
血液沸腾的“热”和刀光剑影的“冷”,此时在体内交替疾驰着。
比痛觉更明显的,表达着承受伤害之深。
“腹部铠甲破裂,腹腔损伤……”
“呃!这混蛋!”
但由不得师如琪叫唤,紫电的御敌警报就再度响起了:“敌人,东南向,十五步,高速袭来!”
“嗯?!”
顾不得疼痛的师如琪,慌慌张张地转过身子——她明白如果将背后袒露出来的话,下一击只会遭到单方面的斩杀,并且无法闪躲。
总而言之,就算再怎么不济都好,都不能以背后御敌。
“距离,五步!”
“可恶!”
太快了。
快得离谱。
明明是穿着厚重的铠甲,但那动作之流畅、动作之轻盈,堪称是行云流水,也毫不夸张。
而自己的反应,压根就跟不上他的行动节奏。
——该死!
——再这样下去,真的会死掉的!
师如琪迅速确认着敌人的姿态,与之前一样,是将倭刀斜在了身体的一侧。
也就是说,他瞄准的地方,还是自己的腹部吗?
如果真是如此的话,那就让他的武器离自己远点好了。
微微抬高头,继续瞄准着陆天枢的身影,师如琪再度发起冲锋。
然后在短兵相接之时,那一瞬调整姿态,以最为坚实的胸甲代替腹甲来抵抗住那一刀以后,再采取重斩反击。
但——
真正交锋的时候,陆天枢的倭刀,仅是略过了师如琪的胸甲……转而是在空中反转过刀刃——
“唔!”
那是落在肩头的一击袈裟斩。
然而,试图回避的动机姑且是起到了多少作用……至少损伤并不严重,因此,铠甲也没被砍透,但那力度之大,着实让人震惊,之前腹部的伤口都回响着袈裟斩的冲击。
战况,根本是一边倒的样子……
“可恶!紫电,就不能想想办法吗?你不是能使出电击一类的东西吗?”
“之前已经说过了,妾身并不是清楚宸氏一族的先贤锻造工艺,即使是电击,也不能确保一定奏效。”
“那就试试看好了!”
“……真是难看啊——竟然堕落到要向兵器索取苟且偷生之法。”
仿佛是听到了师如琪和紫电所有的对话那般,陆天枢这番异常冷酷的言语,已经传到了师如琪的耳边。
而师如琪,也只能做好基本御敌的姿势。
“犯人师如琪,就此看来你全然不知道武学为何物,亦不晓得神机应有的交战之法……难不成……你手中的刀刃,所指的,从来都是平民百姓吗?只懂得欺凌手无寸铁之人,对此你不会感到羞耻吗?”
“混蛋!”
铠甲通讯的方向与敌人的身影相互重合起来。
师如琪一边大骂道,一边释放着自己的杀意。
“像你这种拿着会招致祸乱的妖甲的人,才没资格说我!要说不知廉耻的话,你和我比起来,简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不是吗?为了向妖甲祈求力量连道义都抛弃的人,根本就不配说什么正义,我才是‘正义’!”
“说起来的话,据贪狼所言,你手上的,那便是‘紫电’吧?好歹曾经也算是帝室作为祭器用途的御用名刀,可以一度置于国库之内的珍品——”
“但持有此等奢华兵器的你,却依旧露出这般惨不忍睹的丑态,这又是为何呢?难道说,你根本就没学过任何武术吗?虽然在此之前,为了谨慎起见,在下对你有过调查,到底来,也只能得知你是一介普通学生而已,也曾怀疑过你是不是校尉世家的隐藏后裔……但从刚才毫无章法可言的战斗方式看来的话,则并非如在下所想那样——”
“如果在下没猜错的话,汝莫不是——”
“唔!”
虽然陆天枢的语气并非欺负轻蔑,但内容本身已经充满了挑衅的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