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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暗杀谜云

午膳后,日光已从东方移到西方,宾客大都已散尽。郭迎的亲人们都在长安,她只好一人打理郭府后事。午后小憩,众人歇息后,有家丁来报:“道海镖门史少门主前来探望。”“快请。”郭迎便去门口迎客。

史枫是南方道海镖门的少门主,也是史城的独子,从小习惯了锦衣玉食的生活。性格高冷孤傲,做事特立独行,不拘一格,向往无拘无束的自由生活。

郭迎走到大门口时,史枫仍坐在马背上,古铜色的大斗篷和马毛混为一色,一双长筒黑靴蹬在铁踏上,扯着马栓,抬着头四处张望,精神焕发,别有一番潇洒。他见郭迎出来了,才跳下马来,自有下人卸去行囊。

史枫上前问礼道:“郭姑娘尽可安心,家父特派我来慰问。不知能否悼唁一下郭大人?”“你来晚了一步。”陆雪纹抱拳握剑地跨过大门槛,故作威风道,“郭叔叔的尸体刚被大理寺的人抬走。”“纹儿?”陆客贤跟在雪纹后面,二人闻声而来,史枫有些意外,“没想到你们也在这儿。”“我们进去再说。”郭迎招呼三人入偏厅。

史枫进屋后,脱掉了斗篷,露出棕黑色的方棋几何纹袍衫,一眼瞅到桌上冒烟的热茶,没等郭迎客气就自行坐了下来,陆氏兄妹自己找位子坐了。还是宾客的茶最好喝,史枫“咕噜”“咕噜”几口大半杯下去了,不觉解渴,说道:“这还真是巧了,正好爹让我去接你们。”“谁要你接?”陆雪纹不服气道。

郭迎偷笑道:“听说少门主和纹儿早已定亲,我喜欢热闹,今晚在府上盛宴款待。”陆雪纹不觉害羞,并不理她。陆客贤回道:“多谢迎妹妹的好意,但丧礼刚过,还是简朴为好。”他顺着问道:“让朝廷来审案肯定没什么结果,郭叔叔有仇家吗?”

“仇家?”郭迎摇着头说,“爹在官场上清廉和善,远离烟花柳巷,而且伯父叔父们在朝为官,哪有什么仇人?再说谁有胆量在府内暗杀?”“如果是官场纠纷,大理寺能明断;如果是江湖中人,不知道又有什么风波要起?”陆客贤不禁轻叹。

史枫笑道:“客贤,几年不见,你还是这副腔调。”陆客贤转头道:“按长幼顺序你得怎么也得叫我一声表哥啊?”“我都直接喊他史枫。”陆雪纹插道。郭迎急着说:“你们快想想办法,好早日找到凶手。”

史枫用手指拍打着木椅的扶手,啧啧几声:“可惜没亲眼目睹郭大人的遗容。”“我和纹儿已经看过了,是刀伤。如果没猜错,是贺伦。”陆客贤不小心说漏了嘴。郭迎会意一笑,说:“我也仔细看过,正想告诉你们。看来你们就是那天晚上的贼。”陆氏兄妹尴尬地笑了。

史枫自信满满地说道:“郭姑娘大可放心,就算全天下的人都查不出来,我史枫照样能把凶手揪出来!”“你少在这说大话,全江湖的人都知道道海镖门的少门主是实打实的吹牛大王!”陆雪纹一语戳破了他的牛皮。

“你!”史枫气得脸都鼓了起来,本想与她争辩,忽然想到她是个女人,与一个没见过世面的黄毛小丫头计较显得自己太过小气,便把这口气咽了下去。他继续说道:“还请郭姑娘把郭大人遇害前几日的情形讲一下,说不定会有什么线索。”

提起叙述父亲死前的经过,郭迎的脸色忽然变得特别难看,一副很不想说的模样。

陆雪纹性子急,冲郭迎叫道:“对啊,迎姐姐,你还信不过我们吗?”“纹儿,我不是不想说,只是······”郭迎似乎有难言之隐。“你放心,我们不会说出去的。”陆雪纹还想再问,陆客贤止住她说:“纹儿,迎妹妹忙活了一天,估计是累坏了,这件事改日再谈吧。”

陆雪纹听着在理,觉着自己刚刚太莽撞了,致歉道:“对不起啊,迎姐姐,我刚刚态度不好,你若是累了就赶快回房休息。”“不,”陆雪纹忙道,“我陪你回房间吧。”史枫看出了郭迎的推托之意,便没有继续追问,陆雪纹陪着郭迎回闺房。

晚上,一轮弯月在空中闲荡,几团乌云遮住了她的视线,月姑娘瞬间失色。

外院十字甬道旁的石桌边,陆客贤正对月独酌。史枫突然倚在廊庑的红漆柱上,悠哉道:“太守府的月色就是不一样,我们行侠仗义的陆少盟主这是因为什么麻烦事在这里惆怅?”

陆客贤笑了笑,从白瓷茶具里拿出一个干净的酒杯,斟满后递给他说,“史枫,要不要喝一杯?”“不用了。”史枫道,“就事论事,喝酒有什么意思?”

陆客贤把美酒放到桌上,史枫不好驳他的面子,“嗖”一下翻跳到石凳上。他端起酒杯,在手里来回摇晃着说:“不过辜负了这月下美景就太可惜了!”

陆客贤道:“你再晃下去,酒都洒光了。”“陆少盟主说什么都对。”史枫一口饮完了这杯。陆客贤拿起酒壶又给他斟满了一杯,说:“我刚刚还在想,几年未见,你又长本事了。”“你当我是陆雪纹啊!”史枫稍微讽刺了他一副长者的姿态,又说,“那你说说看我长了哪些本事?”

“我听舅舅说你一年出走道海镖门好几次,在江湖上四处游荡,不务正业。”陆客贤又道,“跟我说说你这几次的奇妙经历,你以前不是最喜欢在我面前炫耀吗?”“哦,我明白了!”史枫狡黠地笑了笑,“你天天足不出户,想听洛阳城外的新鲜事。不过你想听我偏不告诉你。”

史枫又喝了一杯,说:“我现在对郭坚的案子感兴趣,凶手藏得越深,我越想把他揪出来。”陆客贤知道他有条件,说:“等你破了‘江湖第一大血案’时候,我也没兴趣听你的闲情轶事了。”

“哎!”史枫朝陆客贤微笑道,“我的要求可不高,你只要让你的迎妹妹把实情说出来,我得空一定把我的光辉事迹全都告诉你,那真是饶有趣味啊!”他看了看陆客贤,又道:“陆少盟主难道不想破了这桩大案?我可不想郭迎为了搪塞我们编出个好听的故事来!”

陆客贤沉默着饮了一杯酒,回答道:“郭迎会说的。”他接着说:“为了找出杀父真凶,她一定会告诉我们的。”史枫略有怀疑,陆客贤回应说:“你放心,我既然这么说了,必然是有十足把握。”

“好!”史枫自己倒满了一杯,对陆客贤说,“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二人碰了碰酒杯,畅饮而下。

月亮又露了脸,多了几丝清凉。

想起白天陆氏兄妹的话,郭迎怎么也睡不着觉,她不自觉想起郭府这几个月发生的事:

几个月前,郭坚好像着了魔一样天天往书房里跑,对郭府的事漠不关心,渐渐得连官场上的酒宴也不去了。

郭迎关心自己的父亲,在郭坚出来用膳时特地在书房门口等候。郭迎作礼后问道:“爹爹最近在忙些什么?”看着自己伶俐的女儿,郭坚笑道:“爹在看一本增进武功的好书。”

郭迎接着问道:“是什么好书让爹如此着迷连官堂都不去了?”郭坚答道:“这本书真是好书,爹才练了几招便觉得武艺突飞猛进,腰也不疼了,就连腿上的旧伤都好了,现在走个九里十里都不成问题。”

郭迎聪明地说:“那女儿恭喜爹得此妙书。循序渐进是练功的最好方法,爹爹应该多休息。爹长时间不问襄阳的事情,皇上知道会怪罪的。”郭坚听后有些耐不住性子,大吼道:“女孩子家懂什么!官场上的事有底下的官员呢,以后没事不要来打扰我。等爹练成了这本书,绝对能打遍天下无敌手!”

郭迎没能劝回父亲,郭坚虽然痴迷武学,但不至于到达觉也不睡饭也不吃的地步?郭迎很担心父亲,常常偷偷到书房查看,每回都能听到郭坚练功后的感慨:“好书啊,好书!怪不得天下的人都抢着要它!”郭迎十分纳闷:到底是什么书被爹说得如此传神?

这样的生活持续了三四个月。

一个月前的一晚,郭迎正在房内研读孔孟五经,郭坚突然推门而入。郭迎十分惊讶,没想到成日闷在书房的父亲会主动来找自己。她连忙起身问礼道:“爹。”

郭坚的表情十分严肃,又带着些许惊慌。他对郭迎说:“迎儿,爹只有你一个女儿。今天我要告诉你一个秘密,不得向任何人提起:在爹书房书柜的第三层后有一机关,打开后有一木抽屉,里面放着武林秘籍——《殷天经》!”

“《殷天经》?”郭迎十分纳罕,自己从未听说过这样一本书,便问道,“是爹爹最近一直看的可以增进武功的好书吗?”“不错,正是此书。”郭坚接着说道:“爹虽常年在朝为官,却结交不少江湖豪杰。玄宗在位时,天下之人抢夺此书,爹在朝廷和江湖上几经辗转才得到此书。它是个祸害!必定会招来无穷无尽的麻烦。你要保守此秘密,一旦有人抢夺,你便把它烧了,世上再无此书。”

郭迎听得云里雾里,但看到父亲如此焦灼的神情,她意识到此事的重要性,连忙答应说:“爹放心,女儿知道该怎么做了。”

郭坚恢复了正常,郭府也和往日一样平静。这本来是一件好事情,但郭迎感到不安,她害怕父亲会有危险,每日都十分警惕。

直到郭坚遇害的前几天,月黑风高之夜,郭迎已经在东厢房熟睡。这时,一个黑影映在郭府的围墙上,很快就消失了。郭迎被惊醒了,她赶紧从床上爬下来。透过闺房的纱窗,正好可以窥望到郭坚的书房。

透过薄薄的纱纸,郭迎看到两个黑影在书房里晃来晃去,郭坚在与这个黑影人说话。郭迎屏气不敢吭声,却拿起宝剑,做好随时冲出去救爹的准备。不过黑影人只是说了会儿话便跳上屋檐走了。

郭迎第二日便让易管家在夜间加了人手防备。之后的几天夜里都很安静,郭坚被杀的那一夜更是静得出奇,没有一点点声音。

郭坚被杀的当晚,郭迎很早就睡了,不知怎的,她睡得特别安稳,但这一觉醒来,她与最爱的爹爹却天各一方了。

几个月前,郭府还是其乐融融,下人们干着各自的活,爹爹和自己一起用膳,讲着他官场上的趣事,大家都开开心心的。可是现在,最疼爱自己的父亲没有了,下人们都走了,只能天天对着满府的白绫,听着惨痛的嚎叫。

想到这些,郭迎双拳重重地捶到桌子上,愤怒地说:“都是那本书惹的祸!《殷天经》!爹,女儿一定会为你报仇的!”郭迎的眼睛瞪出了泪,已经发觉不到於紫的手背传来的疼痛。

正如陆客贤所预料的一样,在一个合适的时间,合适的地点,郭迎把实情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陆客贤三人听了这个恐怖的暗杀故事后大吃一惊。郭迎很伤心,但为父报仇的决心让她一滴泪都没流出来。她说:“我希望你们能按照约定保守秘密。”

“放心吧,迎妹妹,我们如同一家人,当然要考虑到你的安危。”陆客贤宽慰她道。陆雪纹十分好奇,问道:“这个《殷天经》到底是什么宝贝?”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史枫故作悬疑,在她眼前卖弄道,“这《殷天经》可是大有来头,想知道它就不得不提起一个人,也是写这本书的人。”“这个人是谁?”史枫的话勾起了郭迎的强烈兴趣。陆雪纹推了他一下,说:“你少卖关子了,快说!”史枫回答道:“这个人就是——殷治!”

相传唐玄宗李隆基在位的时候,江湖上出现了一名英俊潇洒、文武双全的侠士,人称“江湖奇侠”。这个人就是殷治,此人无所不能,博古通今,上知天文地理,下知鸡毛蒜皮,不仅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武功内力也是天下第一。

此人旁征博引,翻阅大量武林秘籍和外域奇书,总结出一套绝世武功,并把它记录在册,取书名为《殷天经》。殷治为了防止此书落入坏人手中从而引起江湖血灾,把《殷天经》分为四册装订,每册书的后面又带有一张四分之一的藏宝地图。据说殷治游历天下,把收集的金银财宝全都埋了起了,留给后世的有缘人挖掘。《殷天经》的事在达官显贵和富贵闲人的口中流传开来,人们都认为拥有了殷天神功和宝藏图便可坐拥天下。因此当时流行这样的话:得绝世神功者得武林,得《殷天经》者得天下。

这件事在当时引起了不少风波,玄宗听说后害怕威胁到大唐江山,便派人捉拿殷治。江湖也陷入无休止的纷争。天有不测风云,随着“安史之乱”的爆发,天下动荡,民不聊生,江湖人心惟危。而此时殷治却离奇失踪了,有传言说他已死,而那秘籍《殷天经》也销声匿迹。随着殷治的消失,后人也没有找到《殷天经》的下落,因为得不到证实,《殷天经》只能被当作传闻,逐渐消逝在人们的日常生活中。

陆雪纹听后吃惊得目瞪口呆,史枫扯了扯她的发髻,喊醒她说:“别发呆了,这是真的。”陆雪纹叹道:“江湖上真是人才辈出,这世上居然有如此奇人!我好想会会他!”

陆客贤早就知道这个传闻,说:“我现在担心的是,郭叔叔死了,表明《殷天经》的秘密已经暴露了,有人蠢蠢欲动,江湖势必会有一场腥风血雨。不行,我要赶快把这个消息告诉爹!”“你别急嘛,爹和姑父是江湖老手,自然有应对的方法。”史枫又问道,“敢问郭姑娘,《殷天经》是否还在府上?

郭迎答道:“他们就是冲着《殷天经》来的,那本带来灾难的书早就不翼而飞了。”陆客贤道:“迎妹妹放心,待我通知爹后,陆家肯定帮郭家找出真凶。”陆雪纹也道:“我相信邪不压正,这个暗算别人的卑鄙小人最好别被我逮到,不然我一定将他碎尸万段!”

史枫没有说话,而是在想:那个黑影人是谁?是贺伦吗?如果贺伦杀了郭坚,为什么要把凶案做得这么明显?还是有人要陷害他,为什么选中他呢?到底谁是杀害郭坚的真凶?《殷天经》又落入了谁的手中?这一系列的问题环绕着他,史枫陷入了沉思。

没等到陆客贤的飞信,陆洛就知道《殷天经》的事了。别说是史城,江湖上则凡是上了年纪的人,都知道《殷天经》的事是真的。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陆洛担心的事终于发生了,在一些别有用心之人的推动下,《殷天经》属实的消息在江湖上传开了。看着丈夫一脸的愁容,史培劝道:“夫君不用担心,北方势力这么大,暗流猖狂不了多久的,况且还有弟弟相助。”她又说:“我想把迎儿接过来,这孩子从小在咱们眼皮子底下长大,现在郭兄死了,她一个人在郭府,实在让人放心不下。”“多亏夫人提醒了我。”陆洛朝天上看了看,说,“这是我唯一能替他做的事情了。”

郭家派人从京城传来消息,易管家来正堂回报郭迎:“大小姐,太老爷说要接你回京城住。”郭迎回道:“父仇未报,我如何能安心离开?”“《殷天经》一事在江湖上传得沸沸扬扬,郭府现在是个极其危险的地方,如果您出了什么事,我怎么向老爷的在天之灵交代?”易管家一片忠心。

“易叔叔,我心意已决,你不必劝我。找不出真凶我绝不回京城!”郭迎满腔亢奋,接着说,“陆少盟主和史少门主还在府上,不会出什么事儿,等过些日子我再做打算。”看着大小姐意志坚定,易管家只得做罢。

陆氏兄妹和史枫在郭府呆了有十几日了,陆雪纹是头一个呆腻了,每日除了练剑便是去襄阳市集闲逛。

这一日,郭迎和陆雪纹出去了,陆客贤在郭府闲走。史枫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笑了笑道:“陆少盟主,咱们在这儿过了半个月了,总不能老是赖在别人家里吧?”陆客贤回答说:“我在等爹的回信,等安置好郭迎后我们再去衡阳。”

史枫摇摇头,对着他比划了几下,说:“我说客贤表哥啊,你说话能不能别总这么正经,有点情趣好不好?”“我怕一不留神便会坏事。”陆客贤停顿了一下,忽然笑道,“我想起来你还欠我一个赌注。”

史枫知道郭迎把暗杀的经过说了出来,自己也该履行诺言,便道:“我史枫是守信用的人,这就讲给你听。”他又道:“那些滕王阁、骊山秦陵都入不了我的眼,我去了一个你绝对想不到的地方——吐蕃!”

陆客贤没有表现出惊讶的神态,笑道:“你胆子真够大的,明知道大唐在跟吐蕃打仗,还敢往哪里跑!”史枫拿手指点了点脑勺,说:“只要够聪明,去哪都能活着回来。”

去年夏天,史枫与父亲史城发生了争执,一气之下负气出走。史枫桀骜不驯,骑着马路一路狂奔,越想越气,心想:什么暗器世家,什么道海镖门,我才不稀罕!一连跑了几天,史枫才停了下来,发现自己快到灵州境内。大唐的好山水自己已经看惯了,反正也不打算回去了,干脆去吐蕃浪一回,气死衡阳的老爹。

吐蕃是个耳熟能详的地方,大唐帝国繁盛之际,皇帝把文成公主、金城公主嫁过去和亲。安史之乱后,吐蕃攻唐,占据凤翔以西的地区。吐蕃和唐朝的友好盟约瓦解,反而和云贵高原的南诏结盟,企图共同侵犯大唐。

史枫乔装成吐蕃人混了进去,走到一个戒备疏松的村子。正值七八月份,他正好碰上了吐蕃百姓在庆祝望果节。这是个好热闹的节日,全村的人一起收割青稞,唱歌、跳舞、祭祀、祈福,史枫都学得有模有样的,就连吐蕃语都顺得溜溜的。

看着比家乡还明净的天空,喝着可口的青稞酒,史枫觉着爽死了,再也没有人管着自己了,逐渐打消了回家的念头。

吐蕃人很凶悍,对唐人也很贬低,忘记了大唐对他们的协助之恩。听着村里的人对唐国的侮辱和咒骂,史枫的心里很不是滋味。他深刻体会到世上再好的地方都比不上家,金窝银窝都不如家里的狗窝。史枫拍了拍已经穿了几个月的藏服,决定要回去了。

可是就在他准备要走的时候,自己是唐人的事被发现了,村长带人包围了他,这下想走也走不了了。讲到这里,史枫突然戛然而止,笑道:“本少门主今天累了,改天再跟你讲下半场。”

陆客贤笑道:“史枫,老是耍小聪明可不是好事,不是所有人都会像我一样有耐心。”“我这不叫小聪明,叫智谋!”史枫自鸣得意。说着说着就到晌午了,郭迎和陆雪纹该回府了。

陆客贤正准备去用膳,史枫拦住他说:“襄阳太守府的大小姐,学识渊博、天资过人、一目十行,这在襄阳城可是人人皆知。”“你想说什么?”陆客贤问道。

史枫着急地说:“你难道不觉得郭迎隐瞒了什么吗?她知道《殷天经》后,难道不会去查殷治吗?”陆客贤只想秉着良心做事,根本不会在意这些小事。

史枫扯了扯嗓子,故意压低了声音:“你有没有想过郭迎会不会已经看过《殷天经》?”史枫说出了他今天来最想说的话。

这句话到是给了陆客贤一个警醒,他不想知道书上的绝妙内容,赶快把郭迎送到安全的地方才是最重要的事

陆客贤俯到史枫的耳边,小声说:“有些事心里明白就好,走漏了风声对大家都不好。”史枫若无其事地走向正堂,大笑道:“我对江湖名利不感兴趣。开饭了!我已经闻到孔明菜的味道了。”

陆洛来信让郭迎暂住默剑山庄,并命陆客贤护送,郭迎自是愿意。

这日,一切都打点好了,众人来到郭府大门前。看着光亮的门匾,郭迎依依不舍。她含泪嘱咐道:“易管家,我走后郭府就交给您了,丫鬟和家丁能辞的就辞了吧。”易管家也不舍道:“大小姐放心,我一定把府里打理得井井有条。您也要保重,到了陆家就安全了。”二人含泪拜别。

陆客贤嘱托道:“史枫,照顾好纹儿。要是她出了什么事,我可饶不了你!”史枫笑道:“我不会把她看丢的!趁着这个机会,我得好好治治她的坏脾气!”“你敢!”陆雪纹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又扭头大喊道,“哥,襄阳城外的紫竹林,不见不散!”陆客贤披着斗篷上马,护送马车上的郭迎回默剑山庄。

黑漆漆的屋里,一名男子在练功,他的功夫好生了得。一膝半弯,另一腿顺地旋转,几圈后腾空翻转,连着几个跟斗后落地。这个男的并不满足,转动着手腕,仿佛眼前有个凶狠的人要杀自己,挥拳踢腿地试探,找准对手的死穴后一招毙命。

也不知过了多少招式,他终于感到累了,点燃一盏灯烛,从空中盘腿坐在炕案上。

他全身都汗透了,额头上冒着热汗,他不经意地看到自己身上的伤痕。仔细一看,才发现他身上都是伤疤,嫩白的皮肤上新伤盖旧伤,实在让人不想看。

父亲从小让自己在荆棘丛里练功,一个动作做不好便是打骂,想到这些,他的眼里充满了愤怨。本想着母亲可以对自己好些,娘亲却说:“荆棘上的毒刺可以时刻警醒着你。”连亲娘都这么说,当儿子还有什么话。

大汗淋漓的感觉真是又酸又爽,男子咬了咬嘴唇,心头一股莫名的恨意。不过想着自己马上就解脱了,心情也好了起来。想起母亲的命令,他心中有了一丝期待,他真得很想知道,与那样一类人相处,会是什么感觉。

史枫和陆雪纹在襄阳游山玩水,本是难得的美事。但二人脾性不同,往往意见不合,势成水火、互不相让。

这日,晴空万里,春日的熙风习习,二人又到市集闲逛。陆雪纹穿着浅杏色的穿枝杏花纹高腰襦裙,外加大红方领半臂,胸前系着杏黄结带,手持宝剑。她备感无聊,发牢骚说:“哥怎么去了这么长时间还不回来?”“从襄阳到洛阳还是很远的,慢慢等着吧!”史枫仍是来时的行头,缓缓答道。

“咦?”陆雪纹忽然来了精神,原来看见前面有人表演入马腹舞。只见一个身材魁梧的人从马后面钻入马肚子中,不一会儿从马嘴里钻出头来,周围的人都感到神奇。

陆雪纹觉着好奇,抖着史枫的袖子说:“史枫,你快看!这个好玩!”说着便笑了起来。史枫一脸漠然地冷笑道:“这种东西我在衡阳见的多了,比洛阳还好。”

陆雪纹本来就在襄阳过急了,好不容易有个能看进去的东西,结果却遭讽刺,心中的火一下子爆发了,大吼道:“对,你是道海镖门的少门主,什么没见过。可我是谁?我可是北方盟主的女儿,见识的比你多!”史枫也憋不住脾气,把声音抬得高高的:“陆雪纹,我忍你很久了!自从来到襄阳后,你处处跟我作对!你觉着自己怪了不起的,其实就是个没见过世面的丫头片子!”“你!你!”从小到大,没人敢当众教训自己,陆雪纹气得直跺脚,两个人就这样在集市大吵了起来。

陆客贤一路舟车劳顿,送郭迎赶回洛阳。一行人走到一片丛林中,不觉天又黑了,几人不得不停在这里过夜。

深山夜林,北风呼啸,偶尔有野兽旷远的嚎叫声。几人在一块空地上歇息,火堆中燃着的薪柴发出明亮的火光,窸窣作响。

郭迎会武功,也持刀弄剑,因此体质较好;她热情好客、待人慷慨,在郭府很受欢迎。此刻她正坐在柴堆旁,只见她穿着浅红织锦襦衣,下着杏黄色的雁含瑞络纹长裙,臂上配菊青色披帛;胸前佩戴着如意金项圈,手上戴着翡翠玉手镯,富贵祥和。郭迎头梳盘桓髻,钿花满布,斜插的蝴蝶步摇别具韵致。她脸如倒三角,敷满铅粉,皮肤光泽洁白,画着小山眉,梨涡浅笑,在火光的映衬下格外美丽。

陆客贤一袭灰黑色方纹袍衫,正在四周查看,他说:“迎妹妹放心,这儿有我守着。”“嗯。”郭迎边点头边吃干粮。

露更夜重,寒风吹过,天变得冷起来,郭迎不自觉地搓搓手取暖。这时,她的侍女棋儿拿来一件大红猩猩斗篷给她披上,说:“大小姐,夜里凉,穿上吧。”郭迎只带了一名贴身侍女回洛阳。

陆客贤铺好了草席,说道:“凑合着过一晚,小心着凉。”郭迎觉得他体贴温暖,还是如此英俊多姿,小时候的玩乐情景闪过,她的青涩之心萌出,脸上泛出红晕,她说道:“客贤哥哥,你也坐下休息吧。”陆客贤便坐在草席上咬了几口干粮。

郭迎看着他,又说:“客贤哥哥还记得小时候我和雪纹调皮,在默剑山庄外爬树摘果子吃,结果摔了个底朝天。还是你把我背回去的呢。”陆客贤回想了一阵,玩笑道:“迎妹妹还想吃果子吗?”“不吃了。”郭迎笑道,“再摔一次就没人背我了。”

她又道,“客贤哥哥最近过得好吗?”“和以前一样。”陆客贤回答道。“那你有中意的姑娘吗?”郭迎问道。陆客贤迟疑了一下,说:“迎妹妹怎么想起问这个?”郭迎觉着自己越了规矩,玩笑着说:“我看陆少盟主英俊潇洒,觉得一定有许多姑娘暗许芳心。”“迎妹妹过奖了。”陆客贤岔开话题,“夜色已深,早些休息吧。”

月色被深露围住,只剩未燃的薪柴在夜风中微弱地残喘,林中陷入了一片寂静。

陆雪纹跟史枫在街市大吵了一架,两人在气头上,都不愿意再和对方一起走,也赌气不回客栈看到对方的嘴脸。

“气死我了!气死我了!”陆雪纹到晚上还没消气,一身火气地进了客栈,见谁都来气,也不看路,一连撞倒了好几人。

“蹚”“蹚”“蹚”地上楼后,陆雪纹一脚踢开了房间的门,肺都快要气炸了。以前都是别人让着自己,自己什么时候让过别人,想起今天的奇耻大辱,陆雪纹拔出剑,“啊!”尖叫着朝桌子狠狠劈去。一张圆桌断成了两半,重重地撞到房间的四壁上,楼上的宾客都以为房子要塌了。

这下可解气了,陆雪纹脑子一转,想出一条整史枫的好计策:史枫这个人恃才傲物、自以为是,只坚持自己的观点,谁的劝说都不听。相反,对于别人的看法,他往往是批判,别人要往东他非得向西。

假如他在大街上走着,突然听到路人说起襄阳的怪事:金福柜坊的夜明珠突然显灵,夜间变得明亮闪耀,照应在美石上更是光彩美丽。柜坊老板出了一道题,谁能答出来就把价值连城的夜明珠送给谁。

这个题目是猜猜夜明珠下的美石是用东山的石头做的还是西山的石头做的?

明眼人一看石头就知道是东山的,因为西山上都是树,山溪潺潺;而东山是秃山,满山的怪石,而且都和夜明珠下面的玉石材质一样。这要是被史枫知道了可了不得,他一定会嘲笑襄阳百姓的无知,而且一定不会去东山,而是一定要去西山找出一个一模一样的石头来贬低那些没眼光的人。

而到时候,陆雪纹只需要在西山树林里设一个陷阱,把史枫困在麻网里再倒吊在树上。史枫会使镖,要在他还没来得及用飞镖的时候泼他一桶凉水,然后把麻网拉得紧紧的,把两条大蛇放在他身上,使劲地咬他。

想到史枫狼狈的模样,陆雪纹觉得又解气又好笑,不禁“咯”“咯”地笑了起来。陆雪纹心情大好,给了小二一包银子作为赔桌子的钱。她边关门边想:就这么办了!现在美美地睡一觉,第二天起来看好戏!

第二日一早,一切都按照陆雪纹的筹划进行。其实要整史枫的法子多得是,但他太敏锐了,吃过一次亏后必然不会上第二次当,这是陆雪纹苦思冥想后最毒的计策了。

史枫走在大街上,听见几个人聊道:“最近金福柜坊的夜明珠闪得特别亮,据说是郭太守的魂魄回来了,死后都要保佑我们襄阳城。金福柜坊的老板一高兴,出了一道题,说谁答出来就把夜明珠送给他······”

史枫走到金福柜坊,只见老板打了一个招牌:襄阳至宝,夜光明珠。还魂显灵,玉石谜语。能者多劳,愿赌服输。

史枫果然中计,去了西山,陆雪纹一直跟在他后面。看着他进入杂草丛生的山路,陆雪纹暗暗得意:史枫啊史枫,你不是自诩清高吗,我这回就让你知道目中无人的后果!敢欺负我,我陆雪纹可不是吃素的!陆雪纹跟着他走到树林,眼看着就要到自己设陷阱的地方,史枫突然一闪没了踪影。

陆雪纹不觉纳闷,四处张望看看他跑哪里去了。突然,不知哪里来的绳子捆住了自己的双脚,随即自己被拉到半空中,接着一张麻网掉下来,陆雪纹被悬吊到树上。她突然不安起来,只听“哗啦”一声,陆雪纹被淋成了落汤鸡。

这时,只见史枫笑得前仰后合地冒出来了,大笑道:“想捉弄我,你还太嫩了!”陆雪纹见是他,来了一身的火气,在麻网里扑腾道:“你真坏!快点放我下来!”

史枫又拿出一个箩筐,里面有两条大蛇在蠕动,他啧啧几声,说:“我说你真够狠的,还真准备拿两条毒蛇来咬我,果然‘最毒不过女人心’!”陆雪纹拼了命地想出去,甩了一地的水,恐吓着说:“你快放我下来!不然等哥回来我告诉他,你就别想有好果子吃!”

史枫故意不理她,接着道:“还郭太守显灵,送夜明珠这么好的事我怎么都没听说过,偏偏这么巧今天听见了。我就是想引你过来,看看你到底耍什么花招?”史枫又刺激她说:“还花了这么多钱来收买老板替你撒谎!也不知道昨晚谁笑得嘻嘻的?”

“原来你早就知道!史枫,你真是太坏了!”陆雪纹见他这么玩弄自己,火就更大了,恨不得下去抽他一顿,又大喊道:“你快放我下来!”

“要放你下来也行。”史枫说,“不过你要先跟我认个错,毕竟是你先设计我的。”“哼!”陆雪纹昂起头说,“我是北方盟主的女儿,凭什么跟你认错!”

“你说的对,我就是想知道,趾高气扬的陆大小姐跟人认错是什么样子?”史枫颠了颠蛇筐,诡异地笑道,“你不认错也可以,我看这蛇的牙齿又尖又利,一定最喜欢喝女孩的血了。”

陆雪纹听他说要放蛇来咬自己,不觉心里害怕,如果今天不跟他认错,只怕史枫是不会放自己下去了。陆雪纹道:“好,我跟你认错就是了,但是你得先放我下去。”

史枫可不上她的当,陆雪纹便“哇”“哇”地哭了起来,假装抽噎道:“我回头一定要告诉爹爹和哥哥,说史枫把我吊在树上喂蛇。”

史枫最见不得女孩子哭了,见她哭得这么伤心,便放下麻绳说:“我放你下来,别忘了认错了!”陆雪纹用哭腔答应道:“我知道了!”心里却想:史枫,等我下去你就完了!

史枫把陆雪纹放了下来,陆雪纹扔掉身上的破网,慢慢走到史枫跟前。只听“啪”的一声,陆雪纹狠狠地给了他一记耳光。

史枫都被打愣了,本来只是想拿蛇吓唬吓唬她,她却给了自己一巴掌,从小到大,还没人打过自己,史枫怒从心生,举起手想还掌。

陆雪纹下意识地后退几步,嚷嚷道:“谁让你欺负我的!你想打我,男子汉大丈夫欺负一个弱女子算什么!”

陆雪纹已经践踏了史枫的尊严,史枫放下了手,点着头说:“好,陆雪纹,你敢打我!从现在开始,你给我要多远滚多远!就凭你的小心眼,以后任谁宰割跟我再也没有关系!”“谁稀罕你保护!”陆雪纹故意添油加醋地说,“实话告诉你,我压根儿就没想过要嫁给你这样的人!”

史枫气得头也不回地就走了,陆雪纹也赌气离开,两人就这样背道而驰。

一切还像往常一样运转,每个人各自忙着自己的事。

这日,天突然转阴,下起了蒙松细雨。春雨润如酥,大地陷入曚昽的烟雾状态,斜风细雨合奏起轻快的乐章。卫倾莲一袭青绿色荷叶罗襦裙,在山中行走,似一株绿叶开在山林中。她慕名山地花草品类繁多,多奇花异草,特此背着药筐向西山丘陵上采药。

蒙蒙细雨,整座山被云雾包围,迷离得如同仙境。卫倾莲没撑油纸伞,仍专心地观察这山上的野花野草,她一路收集了不少草药。

顺着山路,她不知不觉向西进入了一片水雾更重的树林,也就是烟雨林。烟雨林,也叫鬼林,在一座靠近蜀地的丘陵上,是南方“鬼墓六怪”的地盘。鬼墓六怪指六个奇丑无比、个头高矮不平、身材奇形怪状,与常人不同的六兄弟,在江湖上因擅长奇门遁甲之术而得名。六人常年居住在烟雨林,并设下机关,宣言擅入者必死,大多进入之人都有去无回。传言六人在鬼林开凿一巨型机关古墓,以看守古墓为神圣的责任,充满神秘和恐怖,因此被称“鬼墓六怪”。

走着走着,卫倾莲看到不远处的地上躺着一个白衣书生男子。卫倾莲忙把他扶到树下诊治,她见男子右手拿着白羽铁扇,左胳膊有明显的於紫发黑伤痕,应是被毒蛇咬伤。

卫倾莲见他的胳膊上有几处伤疤,从药箱中拿出几种草药用石头磨碎敷到伤口处,又给他的伤疤涂了药。中毒的白衣男子如在梦中般睁开双眼,模模糊糊地看着她。

诊治后,卫倾莲正欲离开,一怪声传来:“美丽的俏姑娘,进了烟雨林还想出去?”卫倾莲冷笑道:“鬼墓六怪,下雨天不在鬼墓里好好待着还跑出来吓人?”

又一怪声盘旋在空中:“你个小丫头,我可认得你!百药女神医,小时候闯了几次,现在还敢进来,真以为我们困不住你?”“你们的移林术都被我破了好几回了,如何困住我?”卫倾莲略带调皮地说。

一怪生了气,大怒道:“不过用了什么乱七八糟的药粉弄得我们头晕目眩的,把你放到古墓里看你耍什么花招?”“好啊。”卫倾莲灵机一现,又说道,“师父在山下等我采药回去,要是等不到我的话,你们几个以后就别想来百药山看怪病了!”

鬼墓六怪听她说莫老子在山下,变了语气道:“这次我们先放你一把。不过你为什么要救此人?你知道他是谁吗?”“我看他气质清雅,挺招人喜欢的。”卫倾莲转而道,“他武功这么高,一定是你们施计困住他,害他被毒蛇咬伤。”

一怪笑道:“谁让他瞎闯进来?他可是意情山庄庄主方无的儿子,我们可惹不起,只能让他自生自灭。”“等蛇毒解了,一会儿身中剧毒的就是你们六个了。快回古墓躲着吧!”卫倾莲说完便背着竹药筐下山了。

男子看着她模糊的背影远去,心想:这感觉简直和小时候一模一样。

这名白衣男子就是方无的儿子方琰,人称“意情公子”。方琰皮肤白嫩,容貌俊美,博学多才,风流倜傥,以白羽扇为武器,擅于用毒。他处处留情,对待漂亮的姑娘更是温柔体贴。卫倾莲救了他,让他想起小时候曾有一名女孩救过自己,她正是小卫倾莲。

方琰此时对美若天仙的卫倾莲早起了爱慕之情,他十分喜悦,清醒后并未找鬼墓六怪算账,而是直接回到意情山庄。

意情山庄建在半山腰上,风景秀丽,奇花异草居多;常年云雾缭绕,宛若迷幻仙境。

方琰刚回屋内坐下,轻嗅着芳香四溢的茶香,慢慢品味着上等的碧螺春。这时,帘后一个穿着白色瑞锦纹襦裙的女子含笑走来,她臂上挽着长长的淡紫色披帛,身姿摇曳,婀娜多态,似出水芙蓉。

她温柔又妩媚地趴在方琰的肩上,万分娇嗔道:“这么长时间不见,公子有没有想我?”方琰一把把她搂在怀里,用白扇托起她俏丽的脸庞,享受着她身上的胭脂香,轻声说:“有啊。”女子羞涩地笑了。“对了,公子的伤好些了吗?”女子用纤细的双手温柔地抚摸着他柔滑的脸蛋。方琰俯到她耳边小声说:“有你在,什么伤都好了。”“讨厌!”女子娇羞地捶着他。

这时,一侍女在门外道:“公子,庄主找您。”女子正欲纠缠,方琰挥开扇子推阻她道:“我有要事要办。”他便出门笑着去正堂见方无。

至正堂内,方无对他说:“琰儿,爹想让你去趟东边儿。你知道我们下一步的计划吧?”“孩儿知道。”方琰点点头,坚定地说,“此行一定要与陆客贤建立信任。”“嗯,毕竟你们是有血缘关系的。”方无意味深长地说。方琰道:“让贺伦抛头露面,接下来的桩桩案件都要指向贺家庄了。”“贺伦那个老东西,想不被各大门派围剿,就得看他自己了。”方无的嘴角泛起了诡异的笑容。

荆州贺家庄内,贺伦正在正堂里处理庄里的事情。他的大儿子贺天轲来了,说道:“爹,现在江湖上都传言是您杀了郭坚,拿走了《殷天经》,现在的形势对贺家庄可不利啊!”

“轲儿,你不必担心为父的安危。”贺伦似乎已经有了对策,狡猾地笑道,“他们想把郭坚的死推到我头上,我们何不顺水推舟,把它推到别人的身上呢?”“爹的意思是‘移花接木’。”贺天轲有所领悟,笑道,“难怪爹会让我去取银两,原来早就想好了。”

“想把我送到浪尖上,你们未免太瞧不起我了。”贺伦轻笑了一声,又问道,“好长时间没见轩儿和轸儿了,他们俩又去哪里快活了?我可听到不少民怨啊。”贺天轲是个好哥哥,替弟弟辩解道:“二弟和三弟出去收田税了,他们也是想替爹分忧。”“嗯。”贺伦又道,“让他们赶快回来,贺家庄要筹备一件大事。”“是。”贺天轲答应后离去。

匆匆赶路后,陆客贤安全地把郭迎送回默剑山庄,陆洛夫妇在正大厅迎接。

天渐渐变暖,默剑山庄的许多花都开了,前庭后院,五彩缤纷,一切都暖洋洋的。下了马车到正厅后,郭迎行礼道:“陆伯伯、陆伯母。”说罢便眼含泪光。陆夫人把她揽入怀中,安抚道:“好孩子,没事的。”

陆洛说:“坚弟之死大家都伤心不已。我与坚弟情同手足,迎侄女放心,陆伯伯一定会在江湖查明真相,还郭家公道。”“谢陆伯伯。”郭迎含泪道。陆洛又道:“我已派人打扫好房间,待在庄内十分安全。若京城那边有什么事,我再派人送你过去。”

“迎儿啊。”陆夫人又道,“以后住这儿想要什么尽管跟伯母说,我正想着纹儿走后寂寞难耐,你留下陪我说说话。”“好。”郭迎点头答应。史培喜欢郭迎的真诚热情,竭力想留下她。

安置好郭迎后,陆客贤到正堂陆洛的房中说清了事情的来龙去脉。陆客贤忍不住心中的疑虑,问道:“爹,这世上真有《殷天经》吗?”“那只是传言罢了。”陆洛道,“明日一早你便快马赶回襄阳,和史枫一同回道海镖门拜访你舅舅,顺便提一下他和纹儿的婚事。”“是。”陆客贤应命道。

“郭坚死得蹊跷,朝廷看得紧。南边儿和东边儿太乱,你要好生留意。”陆洛又嘱咐道。“孩儿明白。”陆客贤回屋后整理行囊。

次日一早,陆客贤准备出发,众人送别。郭迎挥手大喊道:“客贤哥哥,路上小心。”陆客贤应声后扬鞭骑马南去,马蹄扫起漫天扬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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