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没有他的话,我或许已经死了吧。所以,请你一定要振作起来,哪怕有一天会离去,但是……但是还是会有人记得你的!请相信!不要放弃。就算会死亡……就算……就算谁也记不得你……但是,请你现在也好好活着!生存在这里,就是有意义的事情。你并没有对不起谁,也没有亏欠谁,这一切都只是上帝的恶作剧吧。无论是你,还是我……”
我再也忍不住,痛哭起来。
“但是……呜呜……我至少还有哥哥……”
“所以,请和我做朋友吧!你不会是孤身一人的!”
“小爱……”
她转过头来看着我。
“谢谢你。”
“从来没有人愿意和我做朋友。见过我的人,都把我当作怪胎。”
“我也没有见过除了护士外的人。”
“谢谢你。就算现在就死去,我也愿意。”
她抱住了我。
我竟然从石头般僵硬的皮肤中感受到了少女的柔软。
“我很喜欢这片星空。”
她是这么说的。
和我一样喜欢星空的梦雅。
“真希望当一颗流星啊。”
她是这么说的。
和我一样喜欢流星的梦雅。
“呐,小爱。”
“想要看到更高的星空吗?”
她朝我微笑着说道。
然后,她拉着我,离开了病房。
她的姿势很奇怪,就像一个机器人一般,一步一步地踏出去。
随时可能会摔倒一般。
不过,就算是那样的步伐,竟然走的如此坚定。
走廊的另一侧,有一个楼梯,通往天井。
她爬了上去。
“小爱,你也上来吧!”
“嗯!”
我小心地抓住了楼梯爬了上去。
视野突然开阔起来。
没想到5楼之上竟然有这种地方。
深蓝色的,犹如宝石般的星幕。
清澈的星空之上,数不尽的银色繁星点缀着整片夜空。最遥远的那端,银白色的,璀璨的银河若隐若现。
明亮的夜色静静覆盖在在乳白色的伊甸园之上。
好美……
这里的星空,曾经我也看过。
和哥哥一起,在那古树之巅。
仰望过的星空。
“怎么样,很美吧?”
梦雅微笑着。
“我很喜欢这片星空。甚至感觉自身就会融入其中一般。”
“不过呢,最近因为身体逐渐石化,或许,这是我最后一次来看星空了吧。”
梦雅苦涩地说着,我听出了她的绝望。
“不会的。”
“绝对不会是最后一次。”
我对她说道,然后抬起头仰望着这片星空。
“我相信着。”
“小爱……我死后,能到达星空的彼岸吗?能融入在这星空之中吗?”
梦雅这么说着。
“呵呵,都是未知数呢。”
“不,一定会的。”
“相信我。”
我握紧了她的手,两人倚靠在天井上,一起仰望着这天幕。
自从我在三楼偶然间遇到她到现在,已经是过了一周了。
我了解到很多关于梦雅的事情。
她比我更加不幸。
而且更加坚强。
我们会一起在星空下仰望。诉说着少女们的心愿。
也会一起在康复室,互相做康复训练。
也会和她一起在沙发上,就着阳光品读小说。
《星空》。
这是哥哥给我的书,我把它作为礼物送给了梦雅。
有了梦雅,我第一次感受到了在学校里不曾有过的,和哥哥在一起也不曾有过的快乐。
那就是朋友的感觉。
我们无话不说,比起一般的朋友更加亲密。
因为我们都是在死亡线上徘徊的人。
而,正当我认为。
伊甸园的生活有了起色的时候。
正当我认为。
生活有光彩的时候。
和往常一样的早晨。
我从床上爬起来。
拿起了书来到走廊。
阳光笼罩着地板,把我的睡衣也染成了淡淡的金黄色。
温暖的阳光让我倍感舒适。
我走到大厅,坐在沙发上。
梦雅应该会和不久前一样,来到这里和我一起看书,一起聊天的吧。
我们还有好多话没有说呢。
于是,我满心期待地坐在了沙发上。
入夜了。
直到现在,梦雅都没有出现在这里。
真是奇怪,平时应该很早就会来到这里的呀。
“该睡觉咯,小爱。”
是萱姐姐的声音。
“好。”
我合上了书本,和萱一起走回了房间。
在床上假装睡觉,很久之后,我才从床上爬出来。
嗯,这个时间点,萱姐姐应该已经在值班室咯。
我打开门,朝走廊的另一侧小跑而去。
红色的4F,然后是……
5F。
还是那么昏暗的灯光。
我走到梦雅的房门前。
好像房门没有关紧,透露出房间内的一丝星光。
我透过房门缝隙朝里面看去。
我愣在了原地。
梦雅在床上,一脸痛苦的样子,雪白色的床单上,在星光下竟然有大半片被染成了鲜红色。
管不了那么多,我立刻跑了进去。
“梦雅!”
“小……”
她听到我的声音,慢慢转过头来。
就像机器人一样,慢慢地转过来。
“不……好……意思呢……今天我真的去不了了……”
“别管那么多了!梦雅你到底怎么了!我去叫医生来!”
“不……用去了。”
她朝我摇摇头。
“为什么……为什么!”
“小爱,你听我……说。”
我来到她的床边,床单上是触目惊心的红。
“我的身体……已经不行了。”
“不!不!”
我的泪水滴落在她的手上,我拼命地抱紧她。
僵硬的皮肤真的和石头一样。
“啊……现在……连我的心脏也要慢慢被石化了呢……不过……现在还是温热的呢……小爱……你摸摸看……”
我哭着把手放在她的胸口。
很柔软。
很温暖。
有心脏的脉动。
“不过……再过不久……也要……和……皮肤一样……变成……石头了……”
“在那之前……我有话不得不对你说……”
她盯着我,就怕错过了什么似的。
“呜呜……”
我握紧了她的手。
“这一个星期……很感谢能认识小爱……感谢你……陪我走过人生的最后一程……我一直把你当亲人看呢……小爱……谢谢你……”
“呜呜……”
我一直不停地哭,我真的很软弱。
很无能。
“小爱……你听好了……接下来,我要对你说……关于伊甸园的一切……”
“伊甸园……一共有五楼……30个病号。一楼20个,二楼6个,三楼1个,四楼2个,而5楼,就只有1个……而我们胸口的徽章……也会随着楼层的增高逐渐变成深色……而楼层越高……人数就越少……”
她停顿了片刻后,接着说道。
“可能……你已经知道了……每一层楼,都代表着……你的病情逐渐加深……能住进伊甸园的……都是现代医学无法拯救的人……所以……一楼的人……也是一样……他们到……5……5楼……只是……时间……问题。”
“我……的……徽章……已经完全是黑色了……”
“三楼开始……如果你踏入了四楼……那么……你将会有两次出院的机会……而到了5楼……那么就剩下了一次了……这最后一次出院……你可以选择在家里……也可以回到这里……”
“小爱……你的徽章……是淡黑色呢……”
“虽然……不想相信……但是……你是要住进……五楼的人……”
“我……告诉……你这些……也是想让……你有准备……”
“这里的护士……其实……一直都瞒着我们……他们……并没有恶意。而……在这一批伊甸园住户全部……到达5楼……那么将会有下一批……再次进来……以前……这些事情……大家都知道……但是现在……”
“咳咳咳!”
她突然剧烈咳嗽起来,从口腔中吐出了深红黑色的血。
血溅到了我的脸上。
“谢谢你。告诉我这些,梦雅。”
“……”
她凄惨地摇了摇头,重新看向了窗外。
星空。
片刻后,她用更加僵硬的姿势扭回了头。
“这本……书……还给你……”
“不好意思……我的手……已经……变成石头了……你……自己拿回去吧……”
“不不不不不不不!”
我用嘶哑的嗓音大声叫着。
“星空!对了!星空!”
“你不是最想要看星空吗!梦雅!”
“快!我们去看星空!天井!”
我朝她大叫着,想让她从床上起来。
她全身剧烈颤抖着,然后,竟然以类似机器人一般的动作站了起来。
“走,看星空。”
她这么说着,然后,在我目瞪口呆之下站在地面上,朝外面走去。
“还在等什么?小爱!”
她朝我招手。
“嗯!”
这是回光返照……
和一周前一样,我和她爬上了楼梯。
来到了天井。
深蓝色的,犹如宝石般的星幕。
清澈的星空之上,数不尽的银色繁星点缀着整片夜空。最遥远的那端,银白色的,璀璨的银河若隐若现。
一周前的星空。
此时竟然成了我和梦雅最后一次共同看的星空。
“星……”
她颤抖着手,伸向看似无限近,又无限遥远的夜空。
“谢……”
她转过头来看着我,流出了两行泪水。
那是一种怎样的眼神。
我看到了不甘,满足或是愉快。
或是解脱……
之后,她吐出了一地的鲜血,摇摇晃晃地倒在了天井上。
“梦雅!”
我哭喊着,上前抱着她。
(啊……现在……连我的心脏也要慢慢被石化了呢……不过……现在还是温热的呢……小爱……你摸摸看……)
她这么说过。
不过当我的手放在她的胸口上时。
那是坚硬如石头,没有丝毫温度的心脏。
“你一定要去那彼方的星空!成为一颗星辰啊梦雅!你听到了吗!”
我对着她的身体大声哭喊着。
我还是在伊甸园里。
一成不变的三楼。
我偶尔还会去五楼看看。
不过却什么也没有了。
连她唯一存在过的痕迹的病房,也被封锁,再也打不开了。
我爬到天井上。
没有任何东西。
晚上也只有我一个人能在这里看星星了。
不过这又有什么用呢……
没有她,我只能在三楼的窗口看着那一片狭小的天空。
或者是用哥哥的望远镜看着更为遥远,却更为狭小的天空。
因为她,我才知道天井之上的星空。
因为她,我也感受到了什么是朋友。
虽然是短暂的一周。
但是我们似乎认识了7年一般。
现在的她,应该在那天穹之上,成为一颗星辰了吧。
我看着窗外的星空,摸着手里的书。
《星空》。
谢谢你,梦雅。
梦雅死后,我才知道。
原来萱姐姐一直在偷偷地注视着我,保护着我。
但是她却没有阻止我。
每次我偷偷跑上楼去找梦雅,她都会跟在我的身后。
就怕我会突然发病。
(这里的护士……并非坏人……)
梦雅这么说过。
我突然感到很感动,眼泪止不住地流淌在《星空》上。
我不是孤身一人。
梦雅也不是。
如今,她在天上,我在地上。
我能在这里注视到她,她也能注视到我。
我们还是好朋友!
永远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