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城。
楚家别院。
一家人坐在饭厅里，围着餐桌，画面温馨却气氛冷沉。
楚平征最先吃完，接过佣人递来的湿巾擦了擦双手，而后便起身，“我吃饱了。”
他正准备离席，就听见老太太放下筷子的声音。“慢着，我有事情要说，你先坐着。”
楚平征愣着，“妈，您想说什么？”
安美婷不禁放慢了咀嚼的动作，疑惑的抬起头，亦是注视着老太太。
老太太森幽幽的视线在餐桌上转了一圈，然后停下，正对着还在低头喝汤的楚仲远身上。
她眸色一闪，紧接着便开口，“南陵宋家的二小姐明年就要大学毕业了，我打算让楚仲远跟宋家二小姐试试。”
此话一落，楚平征脸色变的颇为复杂，安美婷大吃一惊，而一声不吭就被定下了婚事的楚仲远，更是直接吓得把汤碗都给洒出来了。
他一阵兵荒马乱，再抬起头的时候，看向老太太，眼中充满了不可思议和措手不及，“这，这不是吧？奶奶，您怎么能这么突然，不敢我说说啊？”
楚仲远真是内心悲催叫苦不迭，老太太怎么那么爱折腾这些，楚向铭这不是刚过没多久，怎么那么快就又惦记上他了？
南陵宋家？
楚平征表情有着微妙的不喜，“妈，据我所知，那个南岭宋家，是医学世家吧？”
更重要的，还是整个家族，都是军医。
老太太便理所当然的回单，“这我当然清楚，要不是看在宋家背景雄厚，我也不会主动去谈。”
老太太眼高于顶，自然是看不上一般的人家。
楚平征说，“可是妈，您可要知道，宋家背景太深，咱们家是商业起家的，财力能跟人比比，可势力这些不能跟人硬碰硬……这事情，我不同意。”
老太太重重的拍了一下桌子，咣得一声在整个餐厅里回荡着。
老人家面容冷肃，把僵硬的口吻，几乎是要把全部怒气都拼上了。
“你不同意什么，你有资格不同意吗！”
老太太怒骂出口，“你看看你现在，还是为人父亲的做法吗，还有为人父亲的威严吗！”
“看看那楚向铭，仗着自己有几分本事，就忤逆家长叛逆行事，他不满意我给他找的安家小姐，那是北城多少人家都羡慕不来的，好，他有骨气，他要任性，他不要！现在安家也不稀罕你儿子，这才过了多久，安家小姐传出和新男友家热恋的消息了！”
“再看看你大儿子，这都快三十岁了，还没有个未婚妻人选，成家立业隔哪儿去了？你一个当父亲的，就没过问你儿子的婚事，楚向铭弄糟了事情，你也说我不要管，现在我这个老太婆忙前忙后，好不容易再找出一个跟安家差不多威望的宋家来，你还又不乐意！”
说到最后，老太太自个儿都觉得委屈极了，“我一辈子都奉献给了你们楚家，年轻的时候得跟着你爹打拼还得照顾你，老了连叛逆的子孙都教导不了……这都什么命！”
瞧着老太太自己说着，竟然还抹起眼泪来，楚平征无奈叹气，“妈，这事儿不能随着您的意愿来，您觉得怎么样，就能怎么样的。”
“我是您儿子，我孝顺您，事事也尊崇您的意愿，我的婚姻，我也尊敬您，替我做决定，可是到了楚仲远和楚向铭这边，您就不行了。”
楚平征不顾老太太僵硬的脸，直说，“他们是我的儿子，就算要决定，也该是由我和美婷来决定，但是我经历过当年求而不得的悲伤，所以我选择给我的儿子自由，婚姻，只要对方身家清白就可，不需要什么浑厚背景来给我们家锦上添花。”
“这话是我上次也说过，现在到了楚仲远，我也一样的话，他不乐意，心里有想要结婚的人，就不能拿婚姻来交换家族利益。”
安美婷看着丈夫的侧脸，眼眶微热。
老太太被楚平征一番话说的差点没喘过气来。
“你，你这是在怨我当初给你挑老婆？”老太太手指颤抖，指着安美婷，拔高音调，“古苏苑哪里比不上安美婷？你这是在怪我选了一个不称心的老婆吗！”
“妈！当着孩子的面，胡说些什么！”
楚平征看了一眼楚仲远，深深叹了口气，“是我幸运，遇上了苏苑这样体贴大方的妻子，但是这并不代表您每一次选的，都能是这么好的妻子。”
“妈，您有没有想过，不管是安家还是宋家，都是跟我们家不相上下的家族，如果一旦他们的婚姻发生了问题，两家人起冲突了，会有多少麻烦？尤其是宋家，如果那宋二小姐真的跟楚仲远成了，以后楚仲远做什么对不起人家宋家小姐的事情，这要怎么弥补？赔上大半个楚家都赔不起啊！这次楚向铭胡闹，也差点酿成大祸，还好他弥补即使，不然咱们家多了安家这样的对手，也不是什么好事。”
“所以说，这事儿您就别管了，楚仲远也好，楚向铭也好，这是他们下半辈子的事情，您就别插手了！”
“好，嫌我多此一举，你有本事，随便你们！”老太太重重的锤着桌子，听了儿子指责了那么多，气呼呼的让佣人推她离开了。
安美婷看着丈夫挫败的模样，不由握住了他的手。
夫妻俩默契的交换了眼神，楚平征再次往楚仲远看去，“刚刚你奶奶说的那些都是气话，你别放在心上，你妈在我心里来说，一直是个很特别的存在。”
楚仲远笑笑，“爸你用不着跟我解释，这些事儿我也清楚得很，没关系，我都知道，没事儿，反正我妈都走了，至少她走的时候，没有不开心。”
见他的确无异，楚平征叹了口气，不再多说什么。
晚餐后，楚平征跟安美婷相偕在院子里散步。
楚仲远继续低头喝佣人重新换上的汤，借着低头的时候，遮掩住了表情的变幻。
他没想到，楚平征维护楚向铭，重视他的婚姻，就连自己的，他也看中着。
一视同仁，是出乎楚仲远意外的。
他一个人慢吞吞的喝着汤，心思甚是复杂。
……
夜风徐徐，可吹不走笼罩在楚平征心头的烦心事。
“唉……没想到我妈那么固执，非要给两个孩子找家族相当的妻子。”
安美婷苦笑着，轻声，“妈也是为了楚家。”
“我也想咱们楚家和楚天都好，但楚仲远和楚向铭都有能力，何须靠别人来壮大家族？我妈怎么就看不清这一点呢。”
安美婷挽了一缕垂下的头发，看着丈夫落寞的背影好一会儿，以后还是忍不住冲动。
“你适才说，让孩子们自己选择妻子，是真的？”
“自然。”楚平征嗅出了什么，转过头，带着惊喜，“难道向铭跟你说什么了。”
安美婷点了头，“向铭有喜欢的人了，他也跟我说，准备跟她结婚。”
楚平征脸色一喜，“真的，他同你说了？都到了要结婚的地步？好，好！”
他长长舒坦出一口气，犹如放下心头的一颗大石，“我还担心他会因为我们的经历，心里多多少少会有阴影，但既然他都同你开口说了，那他肯定会坚持下来的。”
安美婷点点头，“是啊。”
她静静地看着不远处高大的树木，随着夜风吹拂枝叶摇摆，“向铭这次说要娶的女孩，就是几年前他在潍城读高中时候喜欢的女生……这件事，我也一直没跟你说，其实，这个女孩，我和妈，都去见过她。”
闻言，楚平征脸色微变，低头看着妻子面色羞愧，似是难以开口的感觉，它一下子就想到了内情。
他表情显露出痛苦，半晌后，渐渐转变为伤感。
“对你们母子，我真的很愧疚。”
“你别这么说，这不关你的事。”安美婷轻轻的握紧了楚平征的手。
楚平征也回握住安美婷的手，两个已经年过半百的人牢牢牵紧了对方，彼此对彼此曾经的青春热情，而今都转变为沉淀厚积的亲情，但回想到当年彼此之间轰轰烈烈的情感，以及那些经历，两人皆是一阵感慨。
他们也同样是在校园里产生的感情，两人相恋相知相爱，可后来却又不得不相离。
而如今，这件事情可能重新再在自己的孩子上发生，想到自己曾经的经历，哪里会忍心？
站立了许久之后，楚平征突然说，“我们当初的错误，我绝不会再让相同的事情发生在我们的孩子身上，美婷，你跟楚向铭说，如果他真的坚定了非那个女孩不娶，我会支持他，家族的利益，不会逼他把终生的幸福都赌上。”
安美婷露出笑容，“有你的支持，孩子们一定会很高兴的，平征，其实一件事我没告诉你……向铭的那个女孩，就是我们未来的儿媳妇，她现在已经怀孕了。”
这是昨天，楚向铭发短信告诉自己的。
“有孩子了？哈哈，不愧是我的儿子！”楚平征开怀大笑，楚向铭这速度可跟他当年有的一拼。
“……你还真是。”安美婷无奈，她是不是应该说有其父必有其子？
楚平征搂过安美婷，笑容沐风，“找个时间，我们去见见儿媳妇和孙子吧？”
“可别，你儿子千交代万交代我要保密怀孕的事情，只是嘱咐我帮他多注意北城这边，再说了，儿子现在跟未来儿媳还有点误会，现在还不知道是什么情况呢，贸贸然就去了，总是不好的，等下次我问问他再说吧。”
安美婷惆怅，“我也一直想要找机会，想跟那女孩儿道歉，当年还为难她，现在还有机会成为一家人，自然得好好把当年的误会说清楚了。”
楚平征听到这里，只好作罢，“那好吧，不过你也催催你儿子，人家都怀孕了，就不能这么拖下去了，得要给人交代。”
“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