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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杀

杀生刀,沾染无数亡魂

持刀人,低声诵悼佛经

芸芸众生,熙熙攘攘,皆是为了心中孽欲

天地无道,万物有灵,谁,又能判得了谁是谁非。

故事开始在他小时候遇到的一个人。一个,不知道是真的得道高僧还是假的蹩脚和尚。

“和尚,你可是佛家信徒!怎…怎么可以无故杀生?”

这是和尚在偷打野食,被抓了个正着。

可他不见惊慌,淡然地合十双手,莫名笑意。看着面前的少年:“阿弥陀佛,小友你又怎知我是在杀生而不是救赎?”

“我亲眼看见你动手的,这兔子肉还在这火上烤着呢。你怎生狡辩?”

“阿弥陀佛,我且问你,此路是否常有旅人经过。”

“这本就是人人都走的下山路。”

“那此人下山途中,饥渴难耐,又恰好遇到这只兔子,会不会也像我一样抓来吃了?”

“是,是吧。”

和尚把兔肉在火上翻个几转,继续不急不慢地说道:“我佛讲慈悲,求舍身。这只兔子既然出现在这地方,注定会招惹上这一因果。如今我遇到了,犯了这杀,未来那不知是谁的旅人不是少了一桩莫名的杀孽?”

“可是大师你?”

“呵,我么?为私欲而犯杀戒,是为魔障,为众生而犯戒,杀生亦可证道。佛说: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总之,当时十四岁的褚洪还是接手了老子的屠宰摊子。

在这之前,褚洪是镇子上出了名的“屠夫家的,鸡都不敢杀的少爷”。

二十六岁,褚洪的肉铺已经开到县城来了。

甚至凭着一门好手艺,娶到了镇子上最漂亮的姑娘。

也许是因为有个好手艺?褚洪和县里一群贵公子们打上了交道,甚至做成了好朋友。

他们带褚洪去打猎,那猎物不出几时就能在褚洪手中变得骨是骨肉是肉。然后就地烤上,一群人欢歌笑舞。

他们带褚洪到县里最好的酒楼,褚洪能帮他们吃出来老板用的是不是新鲜的肉,甚至能吃出来是放了多久的肉。

他们请褚洪喝最好的酒。

他们还请褚洪去了最好的青楼。不需要他怎样,只需要他尽情享受。

他们带褚洪去赌运气,褚洪总是输。

但是他们说:没事,借给你继续玩。有就还,没有就算了。

直到褚洪抵上了自家的第三间肉铺。

这时候,他们拍拍褚洪的肩膀:“没事,洪哥儿,咱们兄弟嘛,这点钱算什么?明日是兴哥儿(周兴)庆生。你去请些女眷,咱们还是定风楼。也给你祛祛这几天的晦气。”这女眷,只是青楼姐儿的雅称,酒桌上可以活跃气氛。兴到浓时姐儿们也比较知情知趣。

“可是,我这身上输得一干二净,又怎么去?”

“没事,那你把自己家里的叫来,只需给我们端个茶,倒个酒就成。就咱哥几个聚聚,不讲究那些场面活儿。”

天色昏暗,褚洪才和兄弟们告了别,回了家,妻子芸娘已经做好了饭,只等当家的回来了。

褚洪将此事才开口提及,芸娘一下子愣住,手里的筷子也掉在地下,这声响让她回了神,顿时又泪眼婆娑。

“夫君,你这是…你这是要把妾身送出去么?”

“娘子,你这是何话?虽然我借了那么多钱,可不都是借的自己兄弟们的么?咱们好歹挤些钱来请他们吃顿酒,好言好语伺候他们吃饱喝足,这账啊,说不定就免了。”褚洪还在乐呵呵地吃着菜,仿佛已经想到了那时候这帮仗义疏财的兄弟们可爱的嘴脸。

芸娘抹去眼泪:“呵,你拿他们当兄弟,他们可曾拿你当兄弟?若真拿你当兄弟?为何还带你去赌?为何还要留着欠条?咱们和他们根本不是一条道上的人,我还当他们为什么不顾身份与你称兄道弟,又为何仗义疏财天天带着你出去花天酒地。原来他们想的竟是想要你把妾身给他们送去啊。”

褚洪才幡然醒悟。咬牙切齿的说道:“这帮人,这帮人的用心竟是如此的歹毒。”可是随即懊恼的摇头,脸色一下子耷拉下去。既然他们从来就没想过认自己这个“兄弟”,那自己欠的那么多钱,当正是卖了自己才能还得清啊。

褚洪不知所措:“娘子,那咱们的那些债又如何是好?”

“我一个妇道人家能做什么?咱们家还不是只有等着你出主意么?”

次日,周公子的宴席上,他们没等到褚洪和他的小娘子。周公子差了下人到褚家问话,被褚洪支支吾吾的躲过去了,说是身体不适。

第三日,下人又来带话,叫褚洪去定风楼上吃酒祛病。褚洪又推辞说要回乡下取肉。病已痊愈,叫几个弟兄别挂记。

第四日,下人又来叫褚洪去耍,因为今天楼里来了新的曲人儿。褚洪闭门不见。

第五日,下人又来,带来了之前褚洪欠下的条子。以及一句话:明日是兴哥儿庆生,带上女眷,定风楼见。至于这周兴周公子一年要过几次生日,已经没人在意了。

夜里,床头。一盏油灯微暗,屋里朦胧一片。

褚洪紧皱着眉头,一把蒲扇使劲地扇着。芸娘枕在他的怀里,抓着他的胳膊,劝到:“夫君,要不…咱们逃吧。”

“这…逃到哪里?哪里不是王法之地?这几个公子哥哪个不是手眼通天?除非咱们逃到最西边的龟兹国去。这又怎么可能?”

“那,咱们夫妻缘分,就这么尽了么?”芸娘的眼泪打湿了褚洪的衣襟,她哀伤的说道,声气已经若有若无。

“怎么可能!”褚洪抱紧芸娘。

“我就是死,也不会把你送出去的!”他抓着芸娘的手:“明天我一个人去,先把另外两间肉铺的契子抵过去,咱那老宅卖了也还能凑一些,我再去找个屠户大庄子卖十年身,提前支出几年工钱,也就差不过够了。我这把子力气,定能让你重新过上好日子。”

又是周公子的“生日”。

褚洪提前到了定风楼,也不进去,就在门前一旁蹲着。许久,周公子一群人才拥拥攘攘的来到。

领头的周公子一眼就认出了褚洪,他招呼道:“洪哥儿,你先来了?先来就进去嘛,我们已经订好位置了。你,你这就一个人?”

“是。”

“那你这?呵,我好容易过个生日,你就这么甩我脸子的?亏咱们还是兄弟啊。”周公子还淡定,但是周遭的公子们有些坐不住。义愤填膺地叫嚷着“不识好歹。”“不顾情谊。”之类的话。

“兴…周公子,这是我肉铺的契子,您先拿着,剩下的您再容我凑两天,到时我一定还您。”

周公子没有说话,就这么一直盯着褚洪。褚洪就这么躬着身,却不可控制地发抖。

“行吧。我就缓你三天,不过我会派人去你家门前守着,以防你带着全家逃了。”

“是,是,应当这般。那小人这就告退了。”褚洪说罢就急匆匆地离去,耳边依稀传来公子哥们尖锐的笑声。

老宅得有半日路程。

老父生前,忙碌一世,童叟无欺,善名远扬。如今自己要做个不肖子卖了老宅。却也是无可奈何的事。褚洪从定风楼回来,匆匆地和妻子打了声招呼,就直奔着乡下老宅去了。却逢天公不善,大雨霎时倾盆。路滑难行。

所幸老宅还不算败落,位置也好,买家也看着褚父的面子上给了好价钱。再凭着早时的人脉,在乡里东拼西凑,这一天就将欠款凑齐了,倒是不用去卖身还债。一时高兴,褚洪就在客栈多喝了两杯。

头昏脑涨,他还不忘嘱咐掌柜:“店家,明日早早叫我,千万早早叫我。我得早些回去把这好消息告诉芸娘。”

第三日还是阴雨。

但这又如何?披荆斩棘,神鬼难阻。褚洪背着大包银钱上路了。

以防宵小,还别了把剔肉刀,这刀是十四岁决心继承父业的时候父亲请专人打造的。当时的褚洪一时意气,叫刀匠造了把二尺三寸,一十三斤的重刀,背厚刃锋,煞气十足。

可是这刀用来杀畜生,长了,也重了。舞不了几下,就得费尽全身力气。更何况这行可不光只费费舞刀的力气。

可褚洪就是感觉,这刀和自己有缘。

那就练,三年复三年,这刀下不知解了多少猪牛,人都知道褚洪一双手可比古时的庖丁,说话功夫就能解牛,不知这刀出了多大力气。

直到在县城开了几间肉铺,也不需要自己亲自去干这屠宰的行当。这刀就闲置在老宅,也渐渐不碰了。谁又能料到如今的急转直下。

褚洪顶着雨在路上行着,摩挲腰间的刀:“兄弟,今后的日子又难离开你啦。”

雨一直下,街上难寻一人,只有飘叶被雨打落的哗哗声。乌云蔽日,天色灰蒙,也分不清现在是几时几分,总之各处还未冒起炊烟。

褚洪着急地三两步迈到门口,拍了拍蓑衣上的水,也顾不上脱下来,就急急地上前叫门:“芸娘,开门,我回来了。”

想到负债全清,一时声音高亮了起来。

“芸娘,开门啊,为夫回来啦。”

还是没人来开门。

虽不知现在是几时,但天亮了许久,芸娘也不是惫懒的人啊。

“芸娘?芸娘!”

这才发现门没关,褚洪使力稍重就推开了。

院子也没归置,器物散落一地。厅房半遮半掩,客座半杯冷茶。

褚洪大喊着,还是无人应声。

周遭的杂乱和寂静让褚洪烦乱不堪,他嘴里大喊着芸娘的名字,脚步愈发加快地朝内厅走去。

“芸...”

霎声而止。褚洪顿时热泪溢出。脚下一软,跪倒在地。

“我的芸娘!”

可芸娘再也不能看自己一眼了,她已经自尽于横梁。

悲到极时无热泪,恨到浓处难嘶声。

褚洪将芸娘抱下来搂在怀里。几乎不敢睁眼去看她。她面目已经苍白,但是仍然狰狞扭曲,一双眼睛死死地睁着。

褚洪轻轻吻了下去。轻轻抬手帮芸娘合上双眼,想要摆整她的四肢,却见她手上紧握着什么物什。分开一看,是自己打给周公子的欠条。

先后七张,张张不落。

这算什么?

甚至连掩饰一下自己的恶行都不屑么?

就这么光明正大的摆在面前,掐着自己脖子狂妄的笑么?

褚洪喘不过气。耳边全是周公子的狂笑伴着玉娘撕裂的哭喊。他使劲捂着耳朵却隔绝不了这来自地狱的声音。

可自由又能怎么办?民不与官斗,贫不与富争。更何况周公子的势力更是县爷都要让几分的。

可随即又猛睁双眼,看着面前的芸娘。

此仇不报,又何以为人?

褚洪躺在芸娘身边,他不停得念着经文,这是那和尚教给他的。他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却也背的最熟,曾经每次执刀,他都会背一段,替畜生超度,也替自己超度。因为他是始终秉信,他这是在救赎众生。

可是佛不渡我,我该如何。没有人能回答他,只有他带来的刀,在不断地随着他的身体颤抖。

褚洪将芸娘葬在后院。

没有立碑。只在坟头倒了三杯酒,说了一句话。

这阴霾的大雨给了褚洪极大的帮助,他轻松地翻过了周公子家的围墙,因为家丁和狗都不知在何处避雨去了。

也亏得周公子假惺惺的好意,还层不设防地带褚洪来过。这让他第一时间摸到了周公子的房间。

褚洪悄悄摸进去。绵柔的毛毯铺满整个房间,踩上去毫无声响。

其实不用这样的,周公子正在榻上睡得正酣,背对着他。不知道昨夜笙歌到几时。

褚洪盯着他,想要大哭,已经没有眼泪可流了。也没有力气再把周公子叫醒,质问他。褚洪只是提起刀,在周公子脖子上一划,昨夜的笙歌就变成了最后的笙歌。

大仇得报?

可是胸前的郁气越来越沉重。

褚洪很想喊出来,可是不能喊出来,他把周公子翻转过来,看着周公子的脸,已经逐渐苍白了。可还是能看得出来,他在笑。他都已经发不出声了,可是还在张狂的笑。

家丁来给周公子送点心了。没有叫门,他知道周公子正在睡着。所以他直接推门进来,把东西放桌子上,接着准备叫周公子起床。但看见了周公子身上的鲜血。他惊讶地张大嘴巴,可是没有喊出来。

褚洪的刀已经从后颈直插下去,他再也喊不出来了。

大雨丝毫未减,主子们都在自己房里窝着。家仆们也难得歇息。

周老爷一个人在房里,窗户打开,对着窗外的莲花。他兴致勃勃地在纸上挥舞着,吩咐侍女给他端杯茶过来,却迟迟没有人应声,他眉头一皱,刚想转过身看怎么回事,却已经被划开脖子。

画上的池塘霎时下起了血红色的瓢泼大雨,别样灿烂。

二十三口,不知道周公子曾经随口说的数字是不是对的。褚洪数的是这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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