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时却见魔少幻出一人多高的水障,未及我发问,已捏了诀将我二人渡入水障之中。
同那如履平地没甚分别。
我本想谢一谢魔少,谢字还没出口,凛然见得一白色魂灵从他旁侧飘忽而过。
我没及时反应过来,蓦然张大嘴巴,半晌,叫道:“这——这个——”
他转身看了看,回过头来朝我笑道:“普通游魂,你怕什么?”
我合上嘴巴,结巴道:“不,不是——这是涂长劳——”
魔少在鬼宗处的时候,涂宥常伴在蚩晏两侧,他二人自然没什么机会见面。而我自南下归来去看望过蚩晏几次,却回回都能与涂长劳寒暄几句,现下竟见得他的魂魄在此游荡,实在费思。
东莱虚上,我没听说过涂宥已死的消息,既是鬼宗的第一长老丧命,葵苍也不可能那般闲散的住在东莱虚上与颜曦花前月下。
自然还有一种可能,涂宥并没有死,反是鬼宗有术法高深的弟子能够离魂修行,涂宥内功深厚,依此炼术,也说的过去。
拨开魔少,朝着那游魂近了近,却蓦然一抖。
这世上大概没谁同我这般熟悉死人的气息,是以我这一抖,乃因的那游魂,确然是个死人的游魂。
涂宥死了,且死去不少时日。
可我见着的那个涂宥,当是谁呢?
身侧传来魔少淡然的声音:“我以为你知晓他死了的事。”
我诧然回头看他。
他不以为然的:“我听颜曦提过鬼宗现今的大长老只是一具傀儡,原以为你知道此事,却不过,你也被蒙在鼓里——”又不屑的叹了叹:“看来你这个哥哥,的确瞒着你不少事。”
我瞪了他一眼,道:“我愿意。”
又用手戳了戳他的肩胛:“那你都知道什么?
他笑了一笑,不说话,反拉着我继续朝前走。
而我被他这样卖力拽着,简直是,想发火都发不出来。
但其实我不是真的想对谁发火,全是近些日子以来,愈觉着自己像是个局外人,能真正同谁交一交心或者撒个泼的,唯剩魔少了。
不觉间,过了黎川,脚下延伸的沙石路愈见愈短,映在眼前的,已是一处繁花烂漫。
离兮山上冰雪覆盖,山底地下却是这般良辰好景,实在令人唏嘘。
魔少化掉水障,拍了拍手,道:“再走一个时辰,便到了,我先前不许你用血珀,一则因你不晓得路,既是误打误撞去了,那地方的险境怕你也应付不来,二则——是想让你,看看这一路上的景象。”
我道:“确然是想不到会有这样的景象。”
他朝前看了看:“但是此处——”
我瞧着他眉头有些皱,不明所以:“此处怎样?”
他思想了想,方道:“我也不大清楚——你可嗅到什么气息?”
我坦然的:“不就是越来越浓的邪气么?”
他摇了摇头。
我一怔,用力闻了闻,眉头也一瞬蹙起:“好像是,菟虚花的味道——”
他点了点头,片刻,才道:“我上回来的时候,因发现这花发现的早,便躲去一劫,然回程时虽用同种术法封住花香,行至一半时却仍出现了幻境,你可知这菟虚花能造幻境,且入了幻境的人,多半是走不出来的?”
我答非所问:“那你是怎么走出来的?”
他道:“正是不知道我那时如何出来,才真正觉得奇怪。”
我想了想:“幻境里可是阮菱?”
他挑眉警惕朝我看了一看,我笑道:“既是这样,应是她带你出来的。”
他像是被噎住般继续看我。
我道:“惯常入了菟虚花镜之人,见的都是心心念念的事物,自然这事物有可能是虚幻,亦有可能是往后将要发生的镜像。若然你命好,入了个预知境,赶得及那幻境里的人有所觉察,也许晓得将你带出去。”
又凑到他跟上:“话说,你看到的同阮菱是个什么景象?”
他却蓦然一凛,没甚温度的:“甚好。”
我不以为然的撇了撇嘴。
虽是此,却也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将花香用术摒弃,恐将自己法艺不精,又从袖间扯了块帕子覆在面上。
帕子挽到耳后用玉钗固定后,我有片刻的失神,仿佛瞧见那时东莱在招瑶自作主张的将我覆面的紫纱取下来,然后十分不以为然的说了句:“整日看你被遮着张脸,实在遮的我头疼,以后不要再戴了。”
于是生生打了个冷战。
而魔少将我此番行头看了两看,却赞叹的:“虽是你这样的美人遮个帕子实在多余,但不否认这般看着,更衬你那一双眼睛生的极好。”
我待于那从前的回忆中走出来时,听得他这样的话,不甚谦虚的点了点头。
他便猛一拍我的肩膀,痛快道:“就喜欢你这样的姑娘,大气。”
我再做了个那是自然的表情,然后瞪大眼睛朝他身后瞧了瞧,惊奇的:“咦——阮菱?”
他果不然飞快扭头朝后看去,我哈哈笑了两声,甩下他先行朝着前方而去。
但在这样望不到头花丛之中,我认路的本事又差,没跑跳上几步,还得寻求魔少帮助,在原地随意摘了朵花盏放在指间把玩,一边等着魔少跟上来。
等了许久,没瞧见他人影,而身旁越来越静,似乎能听到胸腔里的心跳声,便在这一瞬感到后怕,岌岌转头看回去,却见漫漫一条长路,身后的花皆数凋落,哪里见得魔少的半分影子。
我心底一沉。
即便魔少被菟虚花又迷住心智,他也该是在这里的,如今寻不到人,只得一种解释,那便是中了菟虚花毒的不是他,而是我。
手上一松,花瓣从指间掉落,下意识的朝着地上看去,却见我方才明明折的一朵黄色小花分明已变做墨色,绵柔稚蕊正悄然发出,一缕淡淡烟岚自我脚下萦绕而出。
我向后退了退,却不及那烟岚滋生的迅疾,回首间,四下已是一片浓雾,无花亦无路,我在这雾中跌跌撞撞许久,始终找不到破阵的出口。
我有些恐慌,思及这样下去若真被带入幻境,才真正九死一生,稳了稳心神,原本想试试能不能用密音术同魔少说上话,转瞬间,竟瞧着那铺天盖地的浓雾都散了。
心头一震,蓦然发现自己现下立着的地方,是骞林院中东莱的房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