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朝我又指了一指:“你再看这个——”
他手指的方向正是豢池旁侧的山脉,以我的肉眼并不能看出什么,但他使了个透视术,我便瞧得一清二楚,那山下埋的,是一块丈方大小的红石,石中脉络正如方才山上脉络,只是颜色更为鲜红,搏动的也更加清楚,其形状,恰恰像一颗凡人的心脏。
远远望着,十分生动,却也十足渗人。
我倒吸一口凉气,道:“这个是——什么鬼东西?”
他缓缓看了我一眼,道:“你可知,上古血蝠的真身,是什么?”
我摇了摇头。
他再道:“洪荒之初,盘古大帝开天辟地,身体各处皆化作世间万物,唯余一颗心,落入天地间后却无迹可寻。”
我想了想,心中猛地一紧,颤着嗓子道:“不会是——”
他点头道:“你猜的没错,那颗心,不晓得经由怎样造化,化做只以血为食的天蝠。我听父君讲过,血蝠在世之时,天地间几乎满目疮痍,六界除天界稍有稳顿,其余全部乱做一团,凡间更是惨绝,尸俘遍野,好在后来掌管凡冥二届的天帝下了决心,派天兵十万,由神将青玄上帝亲领了讨伐血蝠,十万天兵皆战死在那一场恶斗里,神将青玄也生祭了元神,方将血蝠封印在仙元里。”
我诧道:“竟没人杀的死血蝠么?”
他叹了口气道:“不是杀不死,而是天帝下令,将其生擒——血蝠原是盘古大帝真身的一部分,杀了血蝠,等于对创世之神不敬,所以天帝出此下策,乃因着敬重元始天尊的功德。”
我思忖道:“你的意思是,青玄原本杀的了血蝠,最后却碍于天帝指令没杀成?”顿了顿,道:“他很厉害吗?”
他咳了声道:“他虽惯常隐在东极不大出世,却是天界司战的战神之首——”朝我瞧了一眼:“你曾在东莱虚修道,应该晓得太元诞生之前,混沌未开,除了盘古,还有一位尊神的?”
我咳了一声,虽则那时日日赖在虚上,但一门心思全扑在了东莱身上,道史术法什么的全都习了个半吊子,按着脑门想了半天,方试探的:“嗯——是有位上神,好像叫什么,陆什么的——”
原做好被他揶揄的准备,他却没甚在意,一幅本也没指望我说个什么的表情,继续:“陆压——”身形一侧,半张脸对着我:“虽是个能耐与盘古不相上下的人物,可名声较之盘古,就实在不足人道。而他懒散成习,行踪又飘忽,惯常几万几十万年的不现世,也属正常,仙史里唯一一次记载他露脸,乃是创世之初,各方妖魔鬼魅争战乏休,至天穹破裂,女娲补天之时出来帮了个手,又再无踪迹。只不同以往,此番临走之前,留下个徒弟,便是青玄——”似冥思片刻,再道:“不过听闻那时见过两位上神的神仙称道,陆压与青玄既承了个师徒之名,面上却无半点师徒礼仪,二人相处,更像是故友一般。”
我道:“那后来呢?”
他转过来:“青玄来历未明,却很能打,彼时天界与各方战事,但凡他出战,全无战败,天帝念其才能,封了战神,又因他与陆压一般心性,恐他如陆压上神一般来去无踪,便指了东极妙严神宫于其隐居,可叹他也忍得住那性子,十数万年都不曾出宫一次,只当那时征战血蝠,天帝无计可施,方去求他领了一回兵。”
我听的有些怆然:“便是这一次请,害死了青玄罢——”
他点头道:“他的确死的冤枉,若非感念血蝠是元始天尊的真身所化,而他师父陆压与天尊又交情甚厚,方做了个顺水人情——便是这一念仁慈,被血蝠钻了空子,至他最后拼尽修为,赔上仙元。可笑的竟是,元始天尊初闻噩耗,竟当众斥责天帝迂腐,他既已神化,计较那所谓真身做什么——顿了顿:“因这件事,天尊至今日都不肯与那时的天帝说上一句话。”
我叹了口气,道:“其实吧,不能全怪天帝,向来帝王,都应该有着那样的顾虑,而且我觉得,即便天帝颁了诛杀血蝠的敕令,青玄他也会因着陆压而留的它一条命。”
他颇赞赏的看着我:“你倒明理——”
我哼笑道:“不过就事论事,我说的也不一定对——”又猛地反应过来,朝他瞪大眼道:“那个,你是说,我体内封印着血蝠的那枚琥珀,其实是青玄他的仙元?”
他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
我扶着额角站不稳当。
他淡淡道:“宛宛,有个不大好的消息,我要告诉你——”
我仍在震惊之中,没甚在意的:“你说——”
他沉默良久:“我恐怕蚩晏并不是被什么蝶姬附身,那几颗你要寻的心脏,实则是为血蝠的重生献祭,而血蝠一旦复生,你可能,就要灰飞烟灭。”
我讷讷道:“啊?”
而他诘问的:“献祭血蝠的心脏,应有五颗,你寻到了几颗?”
我了然的:“三颗。”
他思想了想,看着我:“其余两颗呢,他没有说在哪里?”
我答非所问:“但葵苍好像以为,血蝠复生之时,便也是我自由之日——”抬头望着他:“难道没有那种结果,血蝠活过来以后,我会变成正常人?”
他摇了摇头。
我仍不甘心道:“葵苍既知道这种结果,绝不可能贸然让我复生——”
他叹气道:“所以我才十分肯定,葵苍不晓得是这样的结果,他大概,从一开始也是蚩晏的一枚棋子罢了——”
我向后退了两步,忽想起东莱说葵苍以血珀让我复生,委实是件浑事,至此我终晓得这件事浑在哪里。
我死不死无所谓,葵苍若为此事有个三长两短,我定然不会饶了自己。
蓦然抓住他的袖角,乞求道:“那你现在就带我找葵苍,我要跟他说清楚——”
他像是早有料到,握住我的手腕,神色凝重:“你与他说有什么用,这个信念他认了两百年,又是自己的生父告知,凭什么会相信我的一面之词?你去找他,不过是再给他添些烦恼罢了。”
我反驳道:“可你的一面之词,我不也信了吗,我是他妹妹,他会信我的。”
他握我手的力道紧了紧,道:“他只信如何能让你活在这世上,宛宛——暂且什么都不要做,也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你现在去向他说明一切,等于也让蚩晏晓得了一切,若如此,我们就真正处在下风了——”
我楞了一愣,茫然望着他:“你有办法?”
他道:“对,我会先设法毁了豢池,一旦豢池消失,复生血蝠就失去阵地,再等寻到之前的那三颗心,尽数销毁,便没什么后顾之忧了。”
我一时情急,不如他想的周到,原松了口气打算应他,没来及听得他又一句:“宛宛,到时候你也不会再有什么顾忌,可以安心利用血珀之力活着了。”
他不晓得血珀反噬我这件事,我便没再说话。
沉默了默:“那东莱呢,他晓得这些事么?”
他道:“他早先便知道,也应了助我一力——”将我的脸颊捏了捏:“来,既是这样,你才要开心些,怎么还苦着一张脸?”
我被他捏的有些疼,但见他一副信誓旦旦的模样,想必将这件事策划的很好,东莱大概也有自己的计划。然不管怎样,即便我死了,却能让血蝠不再出来祸害人间,也是件功德无量的事,我一个人死,教大家都能活着,这本是件只赚不赔的买卖。
于是咧了咧嘴,朝他道:“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