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好睡,第二日神清气爽,简直是身体倍儿棒,吃嘛嘛香,自然,也算不上是吃嘛嘛香,除了人血,我已经不知何为吃食香,但这并不妨碍我一早就拉了东莱同我去酒楼里听戏的兴致。
在船上就听闻招瑶郡明记酒楼里的伶人唱戏唱的极好,一出《梨花扇》在整个大宣都颇有名气。
王隐今日事务缠身,不能陪我二人,东莱又不多话,闷是闷了点,但到底有人陪着听,是以我一顺都听得很起劲。
此番为了凑热闹,没有去雅间,坐在大堂,身边是不少文士公子,还有些许江湖游侠,想来都是为那一睹这唱《梨花扇》的名角而来。
名角顾盼风情,时而幽怨,时而欢喜,惹得众人心肝忽上忽下,莫不跟着她的悲而悲,随着她的乐而乐,是个天生的戏骨。
唱到最后,名角演的吴香君为情不惜坠落媚香楼,以此反抗恶霸强娶之势时,哗然四溅的鲜血让个性急的游侠怒急拍了桌子泄恨,尤震的旁侧我桌上的茶碟颤了颤。
游侠恨恨道:“这等仗势欺人,若有我在,定揍的那恶霸满地找牙。”
他对面的另一位侠女笑了笑:“不过是出戏,你又何必认真。”
游侠看着侠女的眼睛道:“是戏又如何,这世上欺软怕硬,草菅人命的事还算少?往后我也定是遇一个打一个。”
侠女依旧笑了笑,没说话,他二人左上侧的一位白衣公子回过身来,挑眉笑道:“侠士果是说到做到?”
那游侠没料的有生人搭话,愣了一愣,桌子下面的手捏紧腰间佩剑,警觉的:“公子何出此言?”
白衣公子轻笑了笑:“侠士这般自负,定是初到此地,没有听说过招瑶郡现下正怪事频出。寻常风华正茂的男子,半夜都不敢出门,只因十个出去的,有九个都回不来。”
游侠松了松剑柄,奇道:“为何?”
白衣公子再笑了笑,纸扇撑开挡在嘴边,身子向着游侠靠了靠:“听闻有狐妖作祟,专食男子精气。”
白衣公子的话,让周围一圈看似听戏实则听墙角的客官们,尤是男客官们,脸色都变了变,游侠面色一凛:“有这等事?”
白衣公子道:“自然是落实了才敢说与兄台——”扇子在胸前又摇了摇,回正身子,继续挑眉对着游侠道:“兄台可还有把握替天行道,收了那狐妖?”
游侠面上明显发怯,却仍拍着胸脯:“别说在这世上我根本不信有个什么妖,即便真的是妖,教我遇上,也只有死路一条。”
白衣公子同情的看了看游侠两眼,不多言,便转回去了,其余人等,皆是用异样的眼光看完游侠,然后各自议论。
只那侠女面上露出一副惶惶忧愁的样子。
我转过头,对着东莱道:“我们昨夜,未曾听起王隐提及狐妖的事,想来这只妖真的只是才来不久。”
东莱看了看我面前嗑的七零八落的瓜子壳,淡然的:“你的意思是?”
我舔了舔嘴唇:“它初来乍到,根基定然不稳,那游侠想替天行道,奈何却没有那个本事替天行道——但如果你愿意,也可以把这个好人做了。”
他饶有兴趣的望着我:“哦,何以我要当这个好人?”
我向他解释:“你看,你是正派师祖,除魔伏妖本就是你的天职。多抓一只妖,于你来说只有利无弊,既替大家除了祸害,还能算的上功德一件助你早日成仙,何乐不为呢?”
他飘飘然看了看我:“谁告诉你,我要成仙?”
我楞道:“你修真,不就为的是成仙么?”想了想,又道:“不飞升,那你又为何修真?”
他笑出来:“倘若这世上做任何事都要有一个目的,那我,还真的想不出我这修真的目的为何。”
我趔着脑袋:“你别告诉我,你修真,不过是闲时无聊修着玩的,东莱虚,也是你无所事事创着玩的,你其实,就是玩玩而已。”
他想了想,点点头。
我叫道:“你胡说,那么大的东莱虚,岂是你口头上玩玩而已的东西。”
他抬眼看我:“哦?你说什么?”
我咳了两声,狡辩的:“没,没什么,我的意思是,你玩玩可以,可你那一众几千的弟子都是奔着飞升而去的。”
他道:“他们有心修仙,除了勤练,凭的也得是各人质素。倘若真有那么些可飞升的,到那个时候,我也当会助他们一力。”
我想不明白东莱的心理,自打与东莱真正相处后,每多处一分,我就觉得自己愈加不大了解他一分。许多事在他眼里都表现的太无谓,而这种无谓,与我从前认为的不问世事不同,那是真正从骨子里散出来的,将之一切都看不进眼,仿若这世间,与他是毫无瓜葛的一片天。
想不明白,就不再去想,一个人若想活得畅快,非得心里放的事少,只因烦恼都是没事想出来的。于是笑了笑,又道:“我本是同你讲捉妖的事,莫名被你一说,又谈到了升仙的事情上,你真的,不打算捉了那只妖么?”
他啜了口茶,摇摇头。
我不好再说,长吁了一口气,但听得他又道:“我不捉那只妖,只因这妖怕是同你有些干系。”
我一时没反应过来:“嗯?”
他侧头对着我道:“不是你说的此次南下是为了只九尾赤狐么?”
我怔了怔,一拍额上:“是啊,我竟忘了——”又回过神的:“可我要找的那只不是在南越么?”
他笑了笑:“狐妖是妖,又不是尊石像,肯定是四下活动的——今夜无事,你同我去看看,倘若不是你要找的那只,再收了她也不迟。”
想来葵苍让东莱跟着我也不无道理,假使我这幅脑子,非得那狐妖身上挂着一个明白写着‘我就是你要找的九尾赤狐’的牌子,方能找到她。理解到这个层面上,不觉又羞又愧,手指绕着腰带上的佩饰扭了扭,才讪讪的:“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