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媚的这一剑,距离周正背后心脏的位置有一指宽时,被凌空现出的一道赤色烟焰截成两半。
她还未来得及看清楚是谁坏了自己的好事,心口一震,却被转过身的周正一掌击去地面,伏在地上忍了忍,终是没忍住,一口鲜血自口中喷涌而出。
她不能置信的抬头看着从天而降的棠穗,只是忧怜的朝她望一眼,便毅然决然的落去周正的旁侧,正好扶住他即要倒下的身子。
周正受了致命的伤,因着中途自断结阵,没能挡的住那哗然铺天盖地的黑色妖雾侵入体内,但棠穗是她的姐姐,亲姐姐,如何能在这个时候将她扔在一边,去照顾一个旁人?
周正不是命大,还没有同他的几位师兄弟,一同死在这场妖雾中么?
她心中哀恸,从小到大,她的这个姐姐,出了事哪一回不是紧着她的?她不大喜欢穿鞋,冬天的时候时常冰着一双脚丫子回去,姐姐总是将她的一双脚放到怀里暖着;她练邪术,姐姐虽不大认同,可她有几次走火入魔,不都是她注给自己修为硬是将她从鬼门关里拽回来的么?若说这些也就罢了,她爹她娘在飞升之前,姐姐是攥着她的手向阿爹阿娘保证,不管何时何地,都会护她这个妹妹周全的,姐姐什么时候,将这些都忘了?
雾气渐渐驱散,她的眼前却越来越模糊,所幸在昏死过去那一刻,被傥葛抵住命门,没有立时失去知觉。
她瞧见棠穗一脸怒容的样子,对着傥葛:“你答应过我不伤害他的,你说只是让他知难而退就可以的——”
傥葛却清清凉凉:“是,我没有杀他,你可以带他走。”
棠穗冷笑:“可他现在这个样子,同死人又有什么分别?”
“是没多大分别,但是棠穗,你该明白,你现在保护的这个人,同我,同素媚,甚至同这个整个昆禺山来说,有着怎样的意义——我不想动他一分一毫,可回回都是他来闹事,即便我因你的关系私下不去与他计较,可这昆禺山上成百上千的妖精呢——我有我的难处。”
即便有难处,不也该手下留些情意,好歹那时你亲口对我承诺过——
这些话棠穗没有说出口,只是因为,傥葛接着说的:“何况,破了周正结阵的是素媚,她现在就剩半条命,你不是应该,首先看看你的这个妹妹?”
棠穗一愣,垂眼看去地面,正对上素媚一幅泪眼婆娑的模样。鲜血将她一身的素白裙装染的点点猩红,就那么无助的半坐在地上,期期艾艾的望着她。
她心中狠狠一抽,不是没有顾虑到素媚的伤势,可方才她不及时撑住周正,恐他倒下去还会不会起的来。
素媚却不会一时半会就失了性命,抉择虽然很难,她最后还是选择了周正。
嘴唇动了动,看着素媚,痛心的:“你明知道——周正对我来说,有多重要,我没有想过让你接受他,但是——为什么,一定要弄得两败俱伤才好呢?”
是,在周正这件事上,她是有那么一刻很责怪素媚,倘若没有她从背后持剑刺去,原本最坏的结果,也绝坏不到这样的程度。
只是素媚伤了她的心,她又何尝没伤透素媚的心,所以素媚抹掉眼泪,才会换了副那样倔强的面孔对她:“我从来不为自己做过的事情后悔。”
她早就晓得这些话,其实说了也是白说,叹了口气,将周正的胳膊搭在肩上,准备拖着他离开。
转身那一刻,她听见素媚气急败坏,从喉咙口拥挤而出的那些话——先是压抑的:“姐姐,棠穗,你当真要撇下我不管么——姐姐——”到最后已是拼命嘶吼:“棠穗——若你今日从我面前走掉,若你走掉,我素媚此生,绝不会再认你这个姐姐。”
她步子滞了滞,头却未回,只淡淡的:“好好养伤,我会回来看你。”
棠穗拖着奄奄一息的周正,一路飞去了梅佑郡里周正的那间祖宅里。
那时她替他疗伤,心里怕的很,她不晓得,周正这一回,会不会真的死去。
老天爷没有白白辜负她的苦心,虽是先始在她用镯子给周正化毒的时候,很给了她些苦头吃,但她后来将自个儿的元丹打入周正的体内替他修补元气修补了几天,终是能瞧着周正颤着一张薄唇向她讨些水喝。
她去市集上的药材铺里抓了许多名贵药材,反正银子这东西,她想要多少,就能搞到多少,所以没费多少力气,就几乎将梅佑郡上点档次的药都买回来了。但世事一般都是希望越大,失望越大,这些药材她虽是给周正灌进去不少,却愣是没有见着他有一丝好转。
近半个月,周正最清醒的时候,也不外乎那一次他告诉她口渴。
她又开始感到后怕,倒不是担心药材用完了拿什么来顶替,反正离这最近的招瑶郡是个富比陶卫的地方,她可以转眼工夫就飞过去买些来。她害怕的是,周正这样昏迷下去,再不清醒,恐怕即使硬撑,也撑不了多少时日。
瑶山与蓬莱这两座仙山上的确有着一些救人活命起死回生的仙草,但仙草有上古神兽穷奇和饕餮守着,她自问没有那个能力去盗取,何况这一走少说也得三五日,三五日没有她的元丹给周正补气,周正会死的更快。
最紧要的是,她贡献元丹为周正疗伤,自己的元气也是一日不如一日,一旦她的修为耗尽,那就等同于穷途末路,她与周正都要齐齐向那阎王大帝报到了。
她虽晓得傥葛的道行精进,但从未想象可以精进如此地步,直到后来她听说那些事。后来救活周正的有一日,她回去昆禺山探望素媚,听到傥葛亲自承认丹水镇的几百口镇民,确是死于他之手。
傥葛同周正头回的那一战,战到重伤,自身法力呈溃散之势,若想保命,唯有用千百活人的精魂祭体,他没能说服自己的兽性。
一气吃完这样多活人的精魂,他法力再不上升如此,也不大说的过去。
只是棠穗没有想到,周正执意对傥葛下的定义,却真是下对了。
因果报应,若说傥葛是屠城的凶手,周正也脱了不干系,倘若他不是那么偏执的追杀素媚,倘若他对妖可以持一个比较理性的态度,今日,也不会伤的这么重。